莹莹素雪裹着点点红梅晶莹剔透妆点了这众景萧条的隆冬,几日瑞雪盈满帝都,飞檐翘角挂着几缕长长的冰柱,已近年关又恰逢仁熙皇帝生辰大宴举国同庆,外邦朝贺,三公九卿列为女眷皆有兴一睹天颜。烛心本来心有雀跃想着有幸凑凑热闹大快朵颐一番,熟想鸿烈让她看守临华殿,不许跟去。烛心认为他定是记恨前些日子她威胁他那件事。殿内温香引得人昏昏欲睡,烛心所幸集合了殿内剩下的宫人在院子里围炉夜话赏雪景。远远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烛心愈发好奇,皇帝生辰究竟是怎样一番景象?
灯火通明,歌舞蹁跹,玉盘珍馐自重华殿内四散开来,人声鼎沸盛况空前,周边炭火熏香暖意融融,臣子女眷皆是盛装前来,珠翠宝石光华熠熠。金銮座上的一朝天子只是面带浅笑听着各方贺语,已过不惑浑然天成的天家气度却丝毫不减,偶尔几声低咳一旁端坐的萧妃更是温香软玉亲力亲为侍候殷勤。
金銮阶下其乐融融中隐隐透着剑拔弩张,朝臣之中也有窃窃私语。毕竟太子废黜十年今朝第一次回帝都,这些年圣上精神愈发不济于是众人揣度皇帝圣召陇西王回宫是否跟大统之位有关。但见自宴会开始圣上对这个儿子的态度都是淡淡的,似乎更倾向于三皇子伯延。父子十年未见,此番相见亲情凉薄,一时间猜疑揣度私语不绝。朝臣之中纵使有心支持四皇子鸿烈却又忌惮萧氏一党。圣上子嗣单薄,大皇子二皇子早殇,五皇子年幼,这大统之位势必将在三皇子与四皇子之中抉出,众臣本以为三皇子被立为太子是迟早的事,可这当年的废太子如今的陇西王突然回宫,事情似乎有峰回路转之势。再看两兄弟之间觥筹交错杯盏相迎似乎并无间隙。
伯延的正宫夫人乃是当朝丞相的长女程茹,仗着其父亲与夫君的势力威望在宫中飞扬跋扈,无人敢惹。按理说皇子成年娶妻自有分封的府邸,只是如今情势所逼萧妃硬是求着皇帝让三皇子留在了宫中。这程茹愈发不把众人放在眼里,眼见陇西王夫妇人前恩爱,竟然肆无忌惮的调侃王妃扶瑶:“父皇寿宴过后王妃只怕要随王爷同回陇西了,当年是圣上怜惜王妃年幼如今只怕再没有留在宫中的道理,素闻陇西贫瘠苦寒王妃娇娇弱弱的可如何是好?”说完半掩桃花面一副悲戚模样。扶瑶淡淡回道:“执子之手,相敬相爱,何来苦寒之说?”
很显然此“苦”非彼“苦”,陇西王二十有余却只有王妃一房正妻,三皇子伯延却是另有三房如夫人。程茹掩下怒气想到陇西王夫妇尚无子嗣本想以此翻过一盘,不料坐在后首突然传来一阵似笑非笑的嘲讽:“夫人久居内阁又怎知塞外风光的绮丽多姿,既是没有经历过只是道听途说就断定西北苦寒真是井底之蛙”
程茹气得微微发抖:又是这个贱人。只是三皇子伯延专注的欣赏歌舞并未理睬,程茹只得强咽下这口气。扶瑶侧身冲那女子微微颔首谢过,那女子深眸淡扫没有太多表情。一旁服侍的诉雪悄悄怨道:“王妃,这女子是何人?好不知礼数”
扶瑶低语:“是三皇子新纳的如夫人”
苏雪觉得这女子跟宫里的这些人很是不同,面色冷峻,目空一切,却别具一种巾帼俊美,身处繁华到似这繁华远在九霄,最让人感叹的是她一个如夫人竟敢直言奚落正宫夫人,奇怪的是三皇子置若罔闻,程茹敢怒不敢言,着实费解。
临华殿内,一众小宫女太监守着炭炉昏昏欲睡,只有烛心神思格外清醒,她还在苦思冥想着怎样才能去参加宴会,正想的出神。忽然一个小宫女大喊了一声原来是一个小宫女挨着炉子睡着了烤糊了头发另一个小宫女闻到焦味吓了一跳。烛心不忍让他们这样熬着:“你们先去休息吧!我在这守着,等宴会差不多该散的时候我再叫醒大家”
众人散去,烛心孤单单的望着碧青的夜色发呆,脖子仰得累了又换了个姿势,长廊的红灯笼停在她的视线里。她蓦地来了精神,怎么忘了这个呢,从前在学校上学时每逢七夕中秋平安夜圣诞节再有就是过生日都会有人在校园里放孔明灯祈福。来到州国这么久从未有人放过孔明灯,莫非他们并不知道这个东西?如果这个时候夜空中突然飘起许多孔明灯,一定会引起皇帝的注意,说不定不仅可以参加宴会还可以就此一举成名摆脱鸿烈。
宴会上,酒过三巡,众人微有醉意。驸马萧敬仗着酒意晃晃悠悠的来到殿中,行下大礼:“圣上,臣有事启奏”驸马这莫名其妙的一出闹的公主不知所措,与鸿烈视线相交无奈摇头,实在不知道萧敬这是要干什么。众人也都放下酒杯等着看着不学无术的驸马要出什么乱子。
仁熙帝微咳了几声:“驸马有事直说就好”
萧敬越发显得傲慢:“我姑母萧妃娘娘贤德仁厚侍候圣上尽心竭力,如今这中宫也空了十余年了,姑父也是该册立新皇后了“
此言一出大将军萧平颇为尴尬也有好事者等着看事态如何发展。仁熙帝一言不发冷眼看着萧敬,攥着酒杯的手指越加骨节分明。
玉浓公主慌乱起身搀扶驸马:“驸马是醉了”
萧敬眼睛一斜:“我清醒的很”玉浓公主伸出去的手硬生生的收了回来。
萧妃心中一沉急忙打圆场:“哥哥还不快些带敬儿下去醒醒酒,三杯下肚就这般胡言乱语”
一发不可收拾之际,正逢女医辛夷给皇帝送药刚刚端过玉碗视线无意间向空中扫过,猛地倒抽了口冷气玉碗脱手至地,众人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在这个紫衣女子身上,只是这女子浑然不知怔怔的望着天空自语:“那是什么?”众人皆抬头望去只见临华殿方向冉冉升起众多天灯,方才还窃窃可闻私语此时突然万籁寂静,众人皆是冷汗蹭蹭。扶瑶吓得脸色惨白:“王爷,好像是自临华殿飞出的”
鸿烈瞳孔紧缩,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做的,趁着众人呆愣之际侧身对诉雪低语几句,诉雪悄悄退出人群抄近路向临华殿奔去。
萧平趁机将萧敬拖到一旁,紧接着怒喝一声:“陇西王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圣上万寿之际放天灯诅咒,臣奏请圣上严惩陇西王”
大将军萧平此话一出,萧氏党羽一拥而上纷纷奏请,一时间犯上作乱,觊觎皇位众多罪名纷纷扣在陇西王头上。
仁熙皇帝望了一眼天灯:置之死地而后生。
诉雪劈手躲过烛心手中正欲放飞的孔明灯怒道:“果然是你”
烛心吃了一惊:“是不是皇上召我去参加宴会”
诉雪恨不得掐死这个女人:“你真是要害死王爷了,你可知道这孔明天灯乃是凶相”
烛心不以为然“什么凶相?在我们家乡这是用来祈福的”
诉雪气得眼前发晕:“这天灯是鬼节之时悼念亡魂寄托哀思的,萧家人正愁抓不到王爷的错处,只怕这次是要置王爷于死地了”
烛心半张着嘴惊得目瞪口呆,如果这灯是这个意义,那她真的成杀人凶手了:“我去跟皇上解释”
诉雪拉住烛心:“王爷让我告诉你不许出临华殿半步,若有人问起只说一概不知”
星星点点的孔明灯遥遥飞至远方,碧霄下的琼楼玉宇湮灭最后一抹光华,寒意凛凛袭来。
萧氏一党借此契机联合朝臣连日参奏:陇西王鸿烈目无论纲,诅咒君上,居意不良,欺君罔上众多罪名罗列。沉默许久的仁熙帝下旨将陇西王囚禁于静思轩,不许任何人接近探视,更不许任何人求情,否则罪加一等。
经此横祸,扶瑶王妃竟然一病不起,宫中人等素日本就小心谨慎此时更没有人愿意与临华殿的人有任何接触,而临华殿众人皆怨恨烛心愚蠢犯错连累王爷。
此时,玉浓公主守在扶瑶床前耐心劝慰:“你这一病,临华殿乱成什么样子了?到头来烈儿无事,你倒白白伤了身子”
“连日来我思前想后,总觉得这个烛心弄不好就是萧家放在王爷身边的灾星”扶瑶煞白这面庞心气郁结,“只是当日在宴会上王爷沉默,我也一时间没了主意”
公主皱眉:“先不说烛心,我只是觉得很多事迷雾重重,只能静观。既然烈儿执意护着她,想是有他自己的筹谋”
悠长的深宫古道上闪过烛心落寞的身影,古话说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她只是无心间犯了错,那些朝臣以此为借口弹劾陇西王,这皇帝怎么就糊涂的听信谗言呢?表面上看着是囚禁细细想来却让人百思不解。身处高阁俯瞰着重重殿宇,气势磅礴心生畏意。
烛心自语:“真像个大牢笼”
处理完前朝的事,难得清清静静的在这高阁游廊里漫无目的的随意走走。想着如今身不由己的境遇不禁自嘲:“辛夷,朕这个皇帝是不是很失败?”
静静的随在仁熙帝身边的辛夷默默的看着眼前的“老者”,皇上这些年心力交瘁,病痛缠身不惑之年却似垂暮,本该儿孙绕膝欢笑满堂,却无奈高处帝王位,身不由己。
“皇上是个好皇上,也是天下难得的好父亲”辛夷话间微有哽咽,“总有一天王爷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仁熙帝淡然一笑,记得烈儿三岁那年他与皇后抱着烈儿在这高阁上展望着锦绣江上。他指着这辽远的疆土告诉那三岁小儿,今后这秀丽江山玉宇琼楼都是烈儿的。小儿却稚气的揉揉鼻子:烈儿不要这些,烈儿要桂花糖,桂花糖好吃。这小子竟然为了桂花糖而弃这如画江山。辛夷木然的看着仁熙帝眼睛里微微带有笑意:皇上又想起从前的事了吧!那是他唯一笑的理由。游思之间突然听得有人闷闷的抱怨:真像个大牢笼。仁熙帝循声望去,见一女子歪歪扭扭的攒着宫女们常绾的飞仙髻伏在栏杆上郁闷不已。很久以前皇后也说过,这皇宫沉闷的像只硕大的牢笼。他很想知道其中的缘由,皇后却从不回答这个问题。现在他很想知道,随声问:“这话该怎么讲”
烛心歪着头看着青云纶巾墨羽裘氅围裹着面色青白男子,又好奇的打量一番他身边盈盈俏立的紫衣女子。仁熙帝见这姑娘来回打量他们,心中了然,淡然一笑:“我是宫中的御医,这是我女儿辛夷”烛心自觉惭愧,屈膝行礼:因为刚才她心里在想,这女子是不是这达官贵人的小妾。
“姑娘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点意思你都不明白吗?自由?没有自由的地方不就是牢笼吗?”
仁熙帝觉得这姑娘天真的有趣,辛夷却觉得这姑娘疯疯癫癫的没大没小。仁熙帝略略思忖:“你是哪宫的婢女”
烛心叹气:“最倒霉的临华殿。你是御医一定经常见到皇上,麻烦你们跟皇上解释一下,那个天灯确实跟陇西王无关,是我闲着没事乱弄的”
仁熙帝了然一笑,这便对了,影卫说,烈儿自陇西带回一个疯疯傻傻的女子,想必正是眼前这位:“虽与他无十分关系,但也难逃督严不力之责,你既是主谋,该陪着你的主子同甘共苦才对”
“同甘可以考虑,共苦就免了吧,我也是受害者,现在他被监禁了,只怕我一生要困在这里了”
仁熙帝还想问些什么,却止不住的一阵咳嗽,辛夷急忙搀扶住他,与烛心颔首告辞。
烛心背着包袱推开厚重斑驳的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颓败:枯死的花木,衰黄的野草,堂前还遗留着紫燕唾筑的窝,虽是正值隆冬别的宫殿暖如温室各色花卉更新不断,这静思轩真是名符其实的“冷宫”。穿过积满枯叶的院子烛心站在正殿门口只觉得阴冷霉气着实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烛心探着身子轻声叫道:“鸿烈?”见屋内空旷无人摆设简陋又叫道:“王爷?”寻觅不到人心中又着实气恼,皇上口谕准许临华殿派一个宫人照料王爷饮食起居,临华殿那么多宫女为什么偏偏是她?就算她是罪魁祸首,报应也来的太快了点吧。托着下巴耳边有踩踏落叶的吱吱声,鸿烈在烛心身边坐下:“你来了?”
烛心盯着一院破败:“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嘲笑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鸿烈似笑非笑的皱着眉头歪着头盯了烛心半晌突然伸手捏捏烛心的腮帮子,烛心气急:“你干什么?”
“你说,你怎么能这么厚脸皮呢?明明是我代你受过,你怎么像没事人一样”鸿烈收手摇头叹气
“其实就算没有这件事三皇子也会别的法子害你,我不过是碰到枪口上罢了”
“哦?你这脑袋瓜子开窍了?”
烛心原本气鼓鼓的脸上突然揉进三分笑意,直笑的鸿烈毛骨悚然直向后缩身子,烛心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你放我出宫吧!”
鸿烈双手一摊:“我现在自身都难保,哪有能力送你出宫”
“哼,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我在宫里这些日子也不是白呆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再说了,是你自己不想离开,你要是想走,这里哪能困得住你”
鸿烈笑说“呵,这宫里的规矩对你是一点用也没有,牙尖嘴利的”
烛心挑挑眉毛不无得意“那也要看对谁啊,看到那些姑姑,娘娘的我肯定规规矩矩的”
“那这么说,我对你而言是特殊的喽!”
“死到临头了还这么不正经,你把我留到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他深邃的眼神里沉着点点的笑意悠悠然吐出两个字:“解闷”
烛心想起康熙年间多为阿哥惨遭幽禁的事情于是压住怒气好言劝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萧氏一族想用这件事情罗织罪名除掉你,你呢,觉得一个人去死太孤单所以想找个垫背的,而我呢,很不巧的成了你那个垫背的。你呢先听我讲个故事,听完故事再决定要不要放我走。
鸿烈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烛心觉得她的劝解颇见成效:“从前在我们家乡呢,看过一本戏文,戏文里的皇帝有十几个皇子,其中有一个皇子因为种种原因被扣上了谋反弑君的罪名,可是最后他的皇帝老爹也只是把他幽禁了起来,并没有杀他,你们州国皇室子嗣单薄所以我看你父皇也就是惩罚你一下,估计过了年就把你放了”
鸿烈道:“照你这么推测,我还是要在这里过年的”
烛心皮笑肉不笑的开始翻找各种不靠谱的借口:“你看这个宫女梳的飞仙髻我总归是学不会,歪歪扭扭的丑死了,你让我在这里陪你过年,谁帮我梳头啊?”
鸿烈看过后很认真的说:“嗯 ,是有点丑”七扯八扯了半天烛心彻底放弃了,她觉得应该采取怀柔对策,彻底感化这个卑鄙无耻的王爷。
日子一天天流水般的过去,颓败脏乱的院落被烛心一点一点的收拾干净。很多事情向来皆是祸福相依,若不是她闯了这么个祸事他到实在想不出留在帝都的办法。父皇的身子越来越病弱了,他也寂寂沉默十年,此番回帝都是真正领教了萧家势力根系庞大。现在还不清楚父皇心中所想,无论将来这皇位是年幼的五弟继承也好,是自旁支的叔伯子嗣中另选贤明也罢,却绝不可能是伯延的。只能说成也萧,败也萧。几近年关之时玉浓公主夜探鸿烈自为自责怪自己妇人之见,若不是她哭求父皇召鸿烈回宫,鸿烈集结陇西之力定能灭了萧家势力。这些年鸿烈在陇西的所作所为,公主想必已经知晓。鸿烈只是轻声安慰这个柔弱的女子,萧家盘踞朝政十余年,哪里是那么容易连根拔起的,而今要做的是静观其变。
时日淡然,再过几天就是除夕迎新了,刚来思静轩时膳房每日还照常送些可口的饭菜瓜果,慢慢的膳房只道让烛心自己拿些下等食材回思静轩开伙,这几日越发不像话了,每日里只让领些秋季留下的老南瓜。据说萧妃娘娘说:宫中生活奢靡,众人应常有忆苦思甜之意。烛心愤愤然,这苦是独给思静轩忆了。公主府临华殿时常送来的吃食也被守卫扣下,烛心每日进进出出所拿的东西一律都要验过,这个萧妃是真要他们以老南瓜度日了。宫里又时常传言,皇帝嘉赏三皇子贤德似有意过了年立其为太子。偶尔听听不以为意,奈何三人成虎,皇帝对三皇子确实青眼有加,而对陇西王冷冷淡淡不闻不问。皇家这种怪诞的父子亲情让众人如雾里看花。初时,烛心以为他是不在乎的,直到一日见他孑然一身孤立在枯竭的荷塘边,阴暗的苍穹下倍显凄清,她突然觉得他其实也很可怜,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母后是州国母仪天下的皇后,姐姐是唯一的长公主,他的出生可谓是荣耀万千。只是后来皇后不知为何突然失了皇帝的宠爱郁郁而逝,紧接着便是太子被废,改封陇西,幼年离家想来他也是吃尽了苦头,人人都活在伪装下。鸿烈,你的伪装下是怎样一片天地?
宫中的事她不愿多想,想多了不过徒增烦恼。如今她只盼望着过了年鸿烈被放出后能念在她与他同甘苦的份上让她出宫。只是出宫后又该去哪?南宫府是死也不要回去的,那在这个时空她还能依靠谁?她所认识的人都与这个黑洞洞的漩涡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鸿烈能好人做到底,给她一些做生意的本钱,或许到不至离开这里后继续当乞丐或者是饿死。现在她已经没有了刚来到这个时空时的恐惧不安。眼下要做的就是努力活着,等待时机能回到自己命定的轨道。本来是到膳房取食材的,等回过神来发现早就偏离了去膳房的路。正要转身往回走,突然听得头顶上传来几声“喂,叫你呢,就是你,发呆的那个”烛心环顾四周,正值晚膳各宫的宫婢都在恪尽职守,只有她这个无人管辖的小婢女随意溜达也无人责管。烛心抬头,微微暮色下一女子伸着腿晃荡在宫殿的屋顶上。“别看了,就是叫你,上来啊,来陪我喝喝酒,看看星星” 烛心摇头,一来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估计也不认得,二来那么高的屋顶摔下来不死也是半残。她正欲离开,只听得一声鞭响从天而降整个人临空而起,待反应过来已经稳稳的落在那女子身旁,回头正对上那深而漆黑的星眸,烛心觉得她很眼熟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女子看她直盯着自己发呆,清唱:敕勒川,阴山下。烛心恍然,是宫中迷路那天在高阁上遇见的“轻生”女子。女子未多言爽朗的递过一小坛酒:“丁零,翟月海”烛心斜着眼睛看了一下距离地面的高度接过酒坛苦着一张脸:“邯郸,赵烛心”
高处不胜寒,烛心冷的直打哆嗦,这女子既是丁零人那她在这宫里的身份又是什么?
“喝口酒暖暖”月海指指那坛子酒,“这是我用西域人进贡的葡萄酿的,满共伯延拿回来两篮让大家尝尝鲜,我想也没想直接全拿来酿酒了,你是没看见他那正宫夫人气的几欲发疯的模样,可是呢,伯延只是含混这不管这些琐事,那个疯婆子呢,又怕我腰间的折柳鞭,总之我是把崇华殿闹了个鸡犬不宁”她自顾自的说着嘴角微微带着笑意,仿佛是说给烛心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烛心饮了口酒,身上顿时暖和了许多,这女子这般桀骜不羁敢把三皇子的夫人称为疯婆子,想来身份也不凡。月海似是猜到烛心所想:“她们都喊我月夫人,说白了不过是个有名分的小妾,我父汗说我是草原上的风,既是风便无形无迹。只是如今困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城里”她的话未说完,目光投向极远的天边,那年她是草原上来去自如的风,风中飞扬的男子讥笑她是个刁蛮任性的野丫头。烛心刹时倍感清凉,同时天涯失落人,月海尚且有家可思,她呢?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烛心举起酒坛咕咕的猛喝了几大口,天际微雪,星子失去了所有的光芒,两人边饮酒边闲聊皆恨相见恨晚。月海说宫中的女子扭扭捏捏的很是让人恶心,烛心便道可是大多数男子是喜欢的。烛心道君王之爱多贪美人朱颜,月海击掌赞同。两人酒半正酣,烛心觉得眼前的视线模糊不清,满面燥热,烛心揉揉眼睛问:“月海,你看我的眼睛是不是很红?”
月海醉笑:嗯,红得像兔子”
烛心想了想问:“我们坐在这里会不会被抓走啊?”
“这是已故李皇后的寝宫废弃多年,没有人会来,不过听说这里经常会传出呜咽低泣声,你怕不怕啊?”月海故意吓烛心
烛心丢了个白眼:“冤有头债有主,怎么也找不到我头上”说完这句话突然想起李皇后不就是鸿烈的亲娘吗?我一不小心害了她的儿子,她该不会…,烛心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抱起酒坛把剩下的酒灌入肚中。身子微晃了晃,愈加困乏脑子里晕晕乎乎的也不记得在什么地方了,只喃喃说声:“我困了,要睡觉了”身子歪歪斜斜的倒在一旁,还好房顶坡度宽缓不至于滚下去。月海看看烛心,将身上的玉青夕颜氅解下为她盖好,许久没有人能这般无所顾忌的与她谈天说地了。月海轻轻匍匐在房脊上身上瑟瑟发寒眼中突然泪如泉涌,父亲,哥哥,月儿来陪你们了。雪花簌簌的盘旋而下,顷刻间房顶上多了两个雪人。迷迷梦中青岩古街一杆素白的伞下月华身影卓然而立,如墨的眸子冰冷冰冷寒寒声道:碧竹本无心。
玉尘骤停,深宫静谧,两个身影一靛青一玄黑在宫墙飞檐间一东一西时而飞旋时而落地,皆是满面焦急。炫黑身影在李皇后的宫殿外停下,心下痛彻喃喃一声:母后。悲伤难抑之际一只酒坛从天而降在他脚下碎裂,他抬头旋身而上一把揽住翻身欲落的烛心,扫开她身上的积雪玉青氅衣上银线勾勒出朵朵夕颜映衬着女子微微发红的醉颜越发明媚不可方物。鸿烈又气又无奈,这个丫头真是让他无言相对,脱下身上的狐裘将她裹住抱起欲走。身后响起积雪滑落的声音,身着靛青云纹氅衣的伯延淡然道:“四弟”
鸿烈未回头,伯延又道:“你我兄弟一场,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将来你我帝位相争”
鸿烈神色冷峻抱紧怀中的女子,飞身离去。伯延伫立良久,拂净月海身上的雪,那女子惨白的面庞气息薄弱,到底是习武之人,换做普通人怕是要冻僵了。伯延攥住微微发颤的手,紧闭了一下眼睛似在压制着什么,而后轻轻在那女子耳边道:“你若敢死,我定灭你丁零”女子睫毛微颤,似闻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