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季家吃过饭之后，叶声远就先走了——他晚上还有一节法语课。临走时季爸爸递给他一只袋子，说一些零食，拿去吃。出门之后一看，里面一袋榛子，还有三袋芒果干。叶声远不由失笑，自己喜欢吃芒果已经成为了共识，喝东西的时候给点芒果味奶茶，吃水果吃芒果，吃零食吃芒果干，简直离不开这个叫芒果的小东西了。不过很高兴，叶声远低头拈起一片芒果干放进嘴里，这样小女生喜欢的小零食他吃起来也不觉得过分违和，等公交车的时候甚至还有女生看过来。叶声远装作没看见，心里却还有几分得意，还是虚荣心呐。
过几天就是季远和叶音远的生日了。叶音远的生日是在1月份，比季远的晚不了多久。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些时间，有时间的话可以把严证也叫出来一起挑礼物。季远喜欢热闹，说不定还会开一个生日PARTY，到时候可以和严证一起过去……严证严证，叶声远轻笑，生活里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到处都是严证了？
对此，吴蔺和笑眯眯地说：“其实是你的幻觉。”
叶声远怒瞪了他一眼，回头一想，也笑了：“那个，李静泉……”
吴蔺和举手投降：“算我错了。”
这是一个安稳的时代，每个人各过各的小日子，舒心又散漫，没有负担，也没有责任。生活在这个时候，就是一片浅灰色，百搭，舒服，岁月漫漫地走，时光仿佛都柔和下来了。这是叶声远最喜欢的环境，安稳，慢，平静，很安全。
小的时候季远不懂事，曾经嘲笑他一个大男生竟然还会缺乏安全感。等到后来长大的时候才明白一个人长久地居住在黑暗中的孤独和寂寞，长大之后，这种情绪会有两种可能的后果，一种是对黑暗的熟悉，掩埋在心底深处，并且与它安然相处，但是很危险，一旦爆发最可能的回事燃烧一切。还有一种，就是如叶声远，害怕，尽量避免，用尽一切力量来推开它，但是安全，不是掩埋，而是消散，时间慢慢流走，离得越来越远，但是越来越明亮。
所以，如果现在重新回到黑暗中，叶声远心想，说不定就会感觉陌生。所以，才会对戚宸的那盏灯那么向往。《一代宗师》里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有灯就有人。”叶声远第一次看这个电影的时候，差点为这句话流下泪来。他并非爱流泪的男孩子，但是每个人，在感动的时候，眼泪会情不自禁地落下。这是人的本能。叶声远并不以为耻。
那天和严证说起假期的时候，偶然说到了叶音远。严证当时顿了片刻，终是出口道：“其实，和解，也未尝不可。”
叶声远立刻就沉默了。不管他在许卓和许父面前说得多么好听，事实上，真的让他心无芥蒂，那是他绝不可否认的，他是真的做不到。这和一个男人的心胸气度无关，从小种在心底的一根刺，怎么可能说拔就拔？或者说，在叶声远的心里，他是对叶音远有怨的，那时候他小，但是叶音远大了不是？叶音远躲了他，也就是带走了唯一可能的温暖和陪伴，这是在他长大之后不能忘记的。
这种感觉，没有真的经历过，谁又能懂？严证也不能。叶声远有些灰心地想，其实严证也有很多事情是做不到的，很多东西是想不到的。叶声远沉默着，没有回答。
严证看着他低头沉默，就是不说话，自是猜到了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是，这样低沉沉默的姿态，太令人心疼。她几乎都能看见叶声远身上几乎要穿透身体跑出来的灰心和绝望。于是她在那一瞬间明白了，叶声远其实什么都懂，他不缺少别人的理智的劝告，他缺少的只有安心的陪伴和理解，即使真的需要建议，也不是现在。是她做错了。严证慢慢探身过去，靠在叶声远身上，放松了口气道：“算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总归不是我的事。不过，你一个人过年，真的还是，太寂寞了。”
叶声远俯身亲亲她的额头，不说话。严证闭着眼睛摸到他的脸，低低笑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根本就是一个小孩。平时装得多成熟似的，心里根本还没有长大。”
这是真的懂了。叶声远不由自主地舒了口气，他自然是听明白了严证话里的意思，她不会再给他不痛不痒的建议了，她只会陪着他，慢慢地，等着他自己想明白。
这天严证穿了一件米白色的羊绒衫，叶声远穿了一件黑色的，一黑一白，对比分明。图书馆里的暖气打得很热，他们都脱掉了厚外套。他们最喜欢的都是这块空间，地方很小，也很偏僻，隐藏在书架后面，只有下午的阳光才能直直地射进来。这是他们最喜欢的时间，金光灿烂，光华盛开。严证在这一阵往往会放下书来对着阳光发呆，或者靠在叶声远身上对着阳光发呆。叶声远早就熟悉了她的小动作，不以为然地继续翻书。过了一会，他以为严证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严证突然一字一字地叫他：“叶、声、远。”
叶声远低头，正好看见他的手在刚刚翻过一页书后自然下垂后的位置，软软的，绵绵的，叶声远竟然还默默思考了一下这种手感，严证快气死了，叶声远低头看了一眼竟然还发起了呆！她伸手抓住叶声远的爪子，怒道：“干什么！”
叶声远呆呆地看了她一眼，再低头的时候，严证莫名发现叶声远的耳朵竟然是淡淡的粉红色。害羞了？严证心里好笑，表面严肃地伸手拨弄了一下他的耳朵。叶声远的耳朵轻轻动了动，又红了几分。严证真的要笑死了，原来这个人害羞还能这么可爱！忍了半天，终于慢慢靠过去，“啾”了一口，心里已经了开了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