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亚也没有解释,站在梨奈的面前擦着鼻子里的血,尴尬得低头不语。
阎勒坐在老人店里的沙发上,望着梨奈,仿佛盯着猎物的冷血野兽,又好像收割亡者的勾魂死灵,苍白的眼神空洞无物,不知道是死神占据着阎勒的身子,还是阎勒变成了死神的样子。杀意渐退,鬼气未消,阎勒的身上终究添上了这一笔灰白色的死神印记,再也磨灭不掉。
四个人谨慎地站在沉默中彼此不语,终于还是老人倒满了身前的咖啡,率先开了口,“为什么要来乡绅郡捣乱?”
和蔼的声音就好像住在隔壁的老邻居在训斥一个调皮捣蛋的女孩子,说是训斥,倒也没什么严厉的感觉。
梨奈看着三人,下意识地向后撤,想要逃开,“我只是按吩咐做事,我不知道。”
刚退到门口,就被一股灼热的空气逼了回来,抬头看去,正是骆亚右手操纵着火焰,催动着湿婆的虫神之力。
“你们别想从我口中问到任何事,”话刚到此,就抬起手里的匕首刺向了自己的咽喉。宁可身死,不肯泄密,既是樱落都的传统,也是冰冷的守则,不容违背。
骆亚见此,靠着湿婆给予的虫神之力,右手一伸,火蝶斑炎在手中急促地翻滚跳动,灼热的火焰化进了并未完全虫化的右手,忍受着剧烈的灼烧,每一根手指都在顷刻间滚烫得如同炼铁,握住了这把锋利的匕首。钢铁材质也不过顷刻间化为铁水蒸汽捏成了一个小小的铁球,握在手心。
“你这是何必?不说就不说么,不说算了。”骆亚握着匕首刀刃捏成的铁球,看着梨奈一脸求死未遂的害怕样子,两眼通红,像一只受惊了的小白兔。看得骆亚又是好笑,又是怜惜,随手一扔铁球,落在地上呲呲作响,甩了甩右手,低头叹道:“真是可爱。”
“你你你!你这**!”梨奈看了一眼骆亚奇怪的表情,又想起他见到自己就莫名流鼻血的神态,总觉得他哪里不太正常。
“我怎么就是**了?你发现我了?”骆亚本能地反驳,却看见梨奈忽然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发现什么!”忽然提高了一个声调,全然忘了自己身处的情形。
“不不不,没有,没什么。”骆亚结结巴巴,马上转移话题,“我问你,乔朗尼老先生哪去了?”
梨奈听到这里,忽然又变得谨慎了起来,“我不知道。”
阎勒不耐烦了,“这女孩子啰里啰嗦不肯说实话,和风渡一样,先剁一只手试试。”对着骆亚使了一个眼色。
看到阎勒的神色,骆亚当即明白,要吓唬吓唬这个小姑娘。
随即正色道:“也是,既然她不怕死,不知道她怕不怕丑?”看着梨奈的神色,颇有几分惊惧。
“你们,你们有本事,就杀了我!”梨奈怒目而视,不肯屈从。
阎勒微微一笑,笑中的冰冷让梨奈不寒而栗。“那就在她脸上写几个字,把她当作传话条,让其他樱落都的人给我们一个说法。”说着,就拔出了刀,要在梨奈的脸上刻字。
梨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要啊!救命啊!”带着哭腔的话断断续续,锋利的冥红一点点逼近,狞笑的阎勒瞪大了眼睛。
“我知道!我说!别画花我的脸!”说到这里,阎勒哈哈一笑,收刀转身,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梨奈顿时泄了气,一五一十地把自己被带来假扮乔朗尼的事说了出来,在骆亚和阎勒一唱一和的恐吓之下,梨奈这个小姑娘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吐了出来,毫无保留。
毕竟她只是师父跟樱落都的金云武士颇有些渊源,而且她并不是武士,自然也没有真正武士身上的那股子硬气,虽然耳濡目染,倒是差得远了。骆亚和阎勒从她手上的白嫩和脸上的稚气,就知道她绝非武士。即使是年纪轻轻的武士,手和脸也绝对不是梨奈这种样子。
老人听到这里,也是暗暗神伤,望着冒着热气的咖啡,对老友的思念也是如同这浓郁的苦涩一样,久久不能化开。
骆亚看着怯生生的梨奈,又想起了在乔朗尼旧屋的事,下意识地捂了捂鼻子,没有出血,得意地一笑,一抬眉,梨奈正一脸嫌弃地望着他,潜台词也还是那一句,“你这个**!”,得意地一笑看在梨奈眼里,也变成了色眯眯的一笑。
“好了,现在我知道的都说了,你们放了我吧。”梨奈有气无力地说道。看着阎勒,还是觉得有些可怕。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老人点起了店里的油灯,明黄的光线在晶莹剔透的玻璃和珠宝间变得瑰丽绚烂,十分动人,梨奈被围在最里面的沙发里不许出去。虽然无奈,倒也没什么危险,看起来凶狠的阎勒,也没想象中那么凶狠。
只好看着这三个人,两小一老,悠闲地喝着咖啡。
“你们干嘛不放了我?”呆了这么久,梨奈也冷静下来,一心想找机会,逃出这里。
众人都不搭话,有说有笑,仿佛没听到她的话,刚一动,就觉得自己被一股似有似无的灼热牢笼关在里面,无法逃脱。
心里也只好暗暗祈祷,花崎和铁泽能早点意识到他们追错了方向。
正想着,一个干巴巴的老头走进了店里。穿着武士风格的衣服,身上的花纹是一个巨大的苍白面具,嘴角带着夸张的微笑,一张苍老的脸干瘪无神,却带着很做作的笑容,进到店里,环顾四周,在梨奈的身上稍微一停,随即转向了乡绅郡的郡长,克罗尔。
“果然是在这里,哈,哈,哈。”断断续续的笑声抑扬顿挫,让人听了极不舒服,就好像是在用夸张的神态表演一种古典剧种。
梨奈睁大了眼睛,吓得缩在一团,像一个糯米丸子。嘴里嘟囔着,“师,师父。”,可周围的无形火墙防又防不住,看又看不到,稍微一动,就烈焰燃烧般炙热难熬,只好待在原处,不敢妄动。
“黑鸦还,好,么,”望着克罗尔,脸上夸张的表情说不出是笑还是哭,只是扭曲得如同一张变了形的面具。
“呵呵,他死在了樱落都的武士手里,锻不了刀了。”老人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件毫不关己的事故。没有温度的语气带着厚重的沧桑,像粗糙的杯子,划过厚实的桌沿。
不知名的诡异老人向后一步,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把扇子,装模作样地舞了起来,凌乱的黑发重重一甩,披散如鬼。
紧接着又说:“那死神和麟龙,也,都,在这里喽。”阴阳怪气的语气也让阎勒和骆亚警觉了起来,原来是敌人找回来了,想不到花崎还有点智商,刚天黑就发现了端倪。
“我刚刚到,看到花崎那个小丫头都走了,也不知道在追谁,我就来拜访一下老朋友,顺便把,东,西,带回去。”这诡异的老头扇子一挥,一股劲力瞬间解掉了环绕在梨奈周围的无形火牢,对着骆亚微微点头,”好小子,这虫皇的能力似乎是火,恐怕是百龄以上的老家伙了,可惜,可惜。“
阎勒看到这里,拔出冥红,拔刀之际,一股冰冷的白霜立刻覆满刀身,犹如冰霜的神色饱蘸杀意,一道白影一闪而过,仿佛雪地灵狐,又如地底怨灵,喉咙中发出缓缓的低吼,如同死神的轻唤,让人不寒而栗。“百鬼霜魂斩!”
一斩而过,刀身已远,刀意却依然犹如丝丝缕缕的幽魂白气,彼此缠绕,纠葛反复,在怪异的老人身上反复缠绕,却始终伤不了老人分毫,老人轻轻扇动手中的蒲扇,周围的霜魂仿佛绕树而飞的流萤,虽然盘绕,却不敢登枝。老人手向上一抬,用力一扇,巨大的气流犹如冲天的气柱,把这一缕缕无形的白气打得神魂俱散,四散奔逃,反手一拍,正打在阎勒的胸口,仿佛千斤之力,足有压裂胸骨之势,却又刚而不猛,略带柔劲,阎勒痛不欲生,几近昏厥,却没有直愣愣地飞出,只是大口吐着鲜血,无力地栽倒在地上,神色暗淡,两眼无神,瞪着前面。似乎是疼得失去了知觉。
骆亚见状,立刻催动全身之力,可左手断腕之伤,虽然未能痊愈,却也顾不了这许多,强行催力,头上缓缓睁开了一颗红色的眼睛,全身也散发出灼热的蒸汽,两只眼睛也是带着如火般滚烫的色泽,让人望而生畏。
老人嘴角微微带着几丝笑意,却又回头对克罗尔缓缓说道:“我可没动你的店,这小子的力量你这里撑不住,我们出去了。”
说着,手里的扇子用力一扇,仿佛一股巨大的旋风把骆亚,阎勒和梨奈都卷了出去,这力道之强,仿佛天灾重现,临近眼前,骆亚虫躯附体,也觉得头晕目眩,梨奈和疼昏了的阎勒更是甩得颠三倒四,跌落街上。
看着眼前的老人,骆亚头一次在面对敌人的时候感觉到了恐怖。这是绝对的力量差距,不是单凭胆量就可以战胜的敌人,这种情况下,只有逃跑,才有一线生机,可是阎勒昏倒,克罗尔老人也趟了这趟浑水,自己一走了之,未免再说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拖着重伤未愈的左手,恶狠狠地盯着老人,大声吼道:“你是谁?”
“怎么?不知道我是谁?就敢绑我的徒儿?拿我们樱落都的东西?杀我们东部都城的人?”老人的面部表情极度狰狞,犹如凶狠的妖怪鬼神,手里的扇子轻轻摇动,仿佛在演一场戏。一场关于复仇的杀戮之戏。
“菊五郎,可以叫我,表演师。”这些东部都城早已隐藏在传说中的名字又再次浮出水面,骆亚也开始陷入了更深的泥淖中无法自拔。
“菊五郎?”骆亚口中喃喃,却并未听过。
如果说花崎和风渡的刀法已经达到了整个世界的前列。那么他们两个的本事,在真正能让人类和虫族分庭抗礼的东部守护者们中间,也不过是牙牙学语的小丫头和小孩子拿着竹棒,像模像样地舞动罢了。
现在这个世界的真相,离骆亚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