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很快就结束了,当天晚上的悬赏宴会异常的热闹。
将士们欢呼着,高喊着,祝贺这次胜利的英雄。
琴儿坐在秦貉的身侧,不时的有人上来敬酒,反观洛文的那一侧,就清冷了不少。
她只是个妃子,士兵或是大臣敢同她说笑却不敢触怒皇后。
贵妃与皇后虽然只差了一个等级,却是质的差别。
一一的应下来敬酒的士兵,但总感觉这些人是合起伙来捉弄她的。
酒过三巡,微醺。
秦貉在那里一个人喝着,对于琴儿的处境不闻不问。
琴儿艰难的咽下喉咙里的酒。
火苗跳动,左右摇摆。
齐文昱突然自座位上站起身。
“既然大家都敬了酒,我齐文昱就帮忙收个尾。”
一身月华长袍,精致的面庞,儒雅的气质。
优哉游哉的来到琴儿的面前。
两相对视,目光中都是坚决。
谁也说服不了对方。
最终,齐文昱淡淡的一笑。
“琴妃娘娘,此次来去匆忙,若是有机会一定向你讨教琴技。”
“齐丞相过奖了。”
仰首,一饮而尽,或许以后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
火焰跳动,随风。
见或不见,缘分,早在出生之前就已注定。
所以她是离国的公主,所以他是一国之主……
第二天一早,就随着秦貉启程回皇宫。
齐文昱则是在此就踏上返回的道路。
看着齐文昱渐渐变成一点的背影,琴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内心的感受。
放下车帘,内心没有丝毫的悔意。
为了望月,她无论如何都要留下。
然而这时的她并不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望月……
如果这时的她知道未来等待她的会是那样的结局,会不会在这一刻,就毅然的离去?
努力的呼吸着宫外的空气,留恋着自由的空气。
到皇宫的路程不是很近,琴儿却觉得走的太快。
马车刚一进了宫门,一股压抑的不快就席上心头。
马车的轱辘声穿透重重宫门,直奔瑶琴殿。
“琴儿,到了。”
秦貉的独特的嗓音在车窗外响起,车帘被撩开,一只修长的大手伸了进来。
琴儿识趣的递上自己的手在那个大手里,事已至此。
既来之,则安之。
只要自己乖乖的,总会见到望月的。
弯腰出了车厢,秦貉的手突然一使力,琴儿没有防备,就这样生生地跌进了秦貉的怀里。
嗔怪的瞪了秦貉一眼,秦貉却是暗昧的一笑,弄的琴儿不慎尴尬。
光洁的鹅蛋脸上布满了红晕,秦貉火上加油的亲了一口,惹得琴儿小脸儿更是红的透彻。
站立在两侧的奴才们都低着头,这样的事少见多怪,但他们还是要做个样子,给主子一个台阶。
秦貉放琴儿在瑶琴殿,没多有做歇息,只留下一句话说是晚上的时候过来就匆匆的走了。
狩猎了几天,堆积了不少的文案需要处理。
秦貉虽然舍不得怀里的佳人,但还是不得不去处理国事。
揉了揉额际,一想到那么多的公务,他就头痛。
御书房。
满桌子的文案奏折,堆积如山。
偌大的办公桌子,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隙。
奏折整整齐齐的码放着,秦貉坐在龙椅上,看着堆积如山的文案头开始剧烈的疼痛。
狩猎是自由的,狩猎之后的日子是痛苦的。
满桌子的文案,秦貉整整的批阅了一个下午,傍晚的时候匆匆的到瑶琴殿用晚膳。
把琴儿抱在怀里,头放在琴儿的怀里。
嗅着淡淡的清香,所有的疲惫在一瞬间消散。
琴儿静静的陪着,不动也不说话。安静的陪着秦貉,静谧的空气中带有幸福的清香。
温柔乡是英雄冢。
秦貉虽然贪恋,却还是要工作的。
身为皇帝,怎么能毫无顾忌的贪恋美人?
恋恋不舍的离开琴儿的怀抱,秦貉转身离开。
还有一堆的奏折等着他批,都是重要的事,丞相也不敢一个人决断。
以往的时候狩猎,也没见父皇有这么忙碌。
到了自己当皇帝了,事情不断。
真是……
不消一会就到了御书房,油灯已经点上,秦貉埋首其中。
时间飞速的溜走。
昏暗的天已变成深暗色,窗外的事物都沉浸在漆黑的夜色中。
‘咚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秦貉立刻让身侧的小太监去开门。
“是谁?”
见小太监去而复返,低着头,小声地说:“是瑶琴殿的清水,说是琴妃娘娘给您准备了燕窝。”
“什么?”
秦貉有些不敢置信,但心下却是一喜,琴儿这几天的变化他看在眼里,想到两人的未来,他就忍不住高兴。
一身青绿色长裙,清水端着一碗燕窝款款而入。
秦貉的眼自从清水进来之后就没离开过那碗燕窝。
等到燕窝摆在眼前的时候已经迫不及待。
拿起调羹,细细的品味着。
品的不是燕窝本身,而是其中的心意。
慢慢的,意识有些飘忽,周围的一切变得都不真实。
清水的身影变得模糊,可是他清晰的感觉到了一抹寒芒。
黑暗中是谁的一声尖叫?
瑶琴殿内,昏暗的烛光下,琴儿沐浴在堆满花瓣的池中。
今夜秦貉是不会来了,自己正好享受一下。
然而,正在思绪中,一阵紧急的拍门。
一个小丫鬟不顾一切的冲了进来。
“琴妃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小丫头急忙的跑到池边,气喘吁吁的还不停的呼喊。
“怎么了?”
琴儿皱眉,思想着发生了什么大事。然而小丫鬟的下一句话让她整个人都僵硬了。
“清水在御书房行刺皇上?!”
琴儿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
她刚刚说肚子饿了,清水说出去给她准备吃的,怎么回去行刺秦貉?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清水的武功尽失,怎么回去行刺?这不是自己找死?
以清水的智力,不会干出这样的事。
胡乱的穿上衣服。
琴儿快速的前往御书房。
身后的奴才小跑着都跟不上她的步子。可是即使是这样,琴儿还是觉得慢。
御书房距离瑶琴殿并不远,但琴儿觉得隔了万里。
自己用力地奔跑,但还是不能达到想要去的目的地。
夜黑漆漆的,心就像是坠入了无底洞。
千万不要有事。
琴儿在心里安慰自己。
只是越是这样,越是焦急。
一口气冲到御书房的门口,双手把着门框,琴儿喘着。
然而,等看到屋内的场景时,整个人立刻冰冷。呼吸变得困难,不知要怎么办。
屋内,秦貉已从昏迷中醒来。
但是在离心脏不远的地方有大片的血迹。地上一把还沾染着血迹的匕首,散发着森寒的光。
洛文侍奉在秦貉左右,秦貉微闭着眸子,但可以确定的是此时的他醒着。
清水被压在地上,无情的板子打在她脆弱的不堪一击的身体上。
“不要!”
琴儿顾不得自己,扑在清水的身上想要阻止板子落下。
然,侍卫发觉了他的目的,直接把她拉开。
手臂被架住,无论怎么努力都挣脱不开束缚。
“秦貉,求求你,叫他们不要打了。”
无奈中,只好求救于龙椅上的人。然而秦貉连看都不看一眼。
洛文的眼中满是嘲讽与愤恨,看着琴儿狼狈,眼中闪着快意。
秦貉微闭着眸子,静静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貉。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清水。”眼泪滑下,又是这种感觉,眼睁睁的看着却无可奈何,无助的感觉让她除了开口求饶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傲气,尊严,全都扔到了不知名的角落。
“琴儿,不要——不要去求他!”
嘴角溢着鲜血,清水的嘴角却是上扬的。
一个个板子打在清水的身上,木板与肉体的撞击声却是实实在在的敲在琴儿的心房。
沉痛的声音……
“秦貉,求求你了。只要……只要你放过清水,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双腿弯曲,跪在地上仰视着那个男人。
卑微的姿态,却换不来任何的回应。
他还是闭着眼,连看都不看。
洛文嘲讽的眼,嘲笑的脸。清水越溢越多的血。
深深地恐惧席卷着她的神经。
忽然,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琴儿猛然挣开侍卫的束缚,扑倒了清水的身上。
行刑的人有一瞬间的僵硬,然接到洛文示意的眼神,便毫不犹豫的挥下手中的棍板。
琴儿护着清水,板子没有打在手上,却是直接打在她的手上,不偏不倚。
剧烈的疼痛自手骨处传来,贝齿紧咬着下唇,鲜红的血迹流出,却没有发出一声低叹。
不想让他听见,痛苦的时候,只能自己一个人承受。
什么爱恋,什么情分,只是一个温柔的谎言。
她的乞求不会还来他的怜惜,她的叹息只能让人嘲笑。
两个板子齐齐的落下,打在她柔弱的手指上。
麻木的指尖已经不听她的使唤,想要收回,却没有可以藏匿的地方。
“把琴妃娘娘拉开。”
洛文下命令的同时绕过书桌,青莲小步直走到琴儿的面前。
粉面白底的绣花鞋,小巧更完美。
绣花鞋微微的抬起,踩在琴儿手上的手上用力的碾压。
两只手,无一幸免。
琴儿闷哼一声,贝齿紧咬,发出吱吱的响声。额际上细密的汗珠迅速的涌出,灯火下,反射着烛火的光。
“琴儿,快走,不要管我。”
清水嘶吼,却喷出更多的鲜血。
琴儿的身子被拉开,泪眼迷蒙,一个个扬起的棍板,一声声沉闷的撞击。
无力的挣扎,无情的拍打,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当所有的声音都销声匿迹,当被束缚的手臂得到解放。
眼泪干了,空洞的眼中是深深地绝望。
走了,都走了。
父皇走了,母后走了,清水也走了。
冰凉的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
血迹还在蔓延,浸染了她青色的衣裙。
木然的爬到清水的尸处,沾满鲜血的手不知该触摸那一块儿肌肤。
没有一处是完好无损的。
这就是命,注定重要的人都将离自己而去。
猛然抱住清水的身子,脸颊紧贴着仍然温热的面孔。
空洞的眼流不出泪。
没有焦距的漆黑,盯注着不知名的方向。
屋子里寂静的可怕,秦貉忍不住睁开眼。
昏黄的光晕下,一个女人发丝凌乱的抱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子。
门外的风拉扯着她的发丝,凉凉的,不痛,却是刺骨的寒。
琴儿病了,瑶琴殿自那晚起就笼罩在乌云下。
所有人都知道少了一个人,却都聪明的选择缄口不言。
琴儿高烧已经有三天了,连续的高烧不退劳碌了不少的御医。
秦貉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宫廷内外的人都兴奋着。
因为琴妃要失宠了。
深夜的寂静,床边只有一个小丫头在守着。
小丫头不时地沾湿手帕,敷在琴儿的额际上。
外面的人都在说琴妃娘娘的不是,只有瑶琴殿,奴才们没有多说一句。
琴妃娘娘私下里对他们好,清水是琴妃娘娘的禁忌。
虽然琴妃娘娘还在昏迷,但他们也不会嚼舌根。
在皇宫里,能碰到一个把她们当人看待的主子着实不易。
夜渐渐的深了,小丫鬟的头像是个葫芦摇晃不停。
困倦袭来,最终沉沉的睡去。
身后投来一片阴影,逐渐蔓延到床际。
深黑色的蟒袍,鬼斧神雕的面孔,紧闭着唇角看出他的坚毅。然而漆黑的眸子在看到床上的人儿时,是闪躲与歉疚。
执起那双纤手,不再是酥滑的肌肤,而是缠满了白色的布条。
看着她昏睡的容颜,盼望着她醒来却又恐惧着她的清醒。
怕她冷漠的眼,怕从此以后再无机会。
想到那日那双空洞的眼眸,他的心紧紧地揪起,像是一只手在狠狠地抓着,疼痛的不能呼吸。
盼望着她醒来,却又着实的惧怕她真的睁开双眼。若是醒了,要怎么解释?怎么告诉她她的手……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也就自然而然的选择逃避。
内心时刻的矛盾着,挣扎,悔恨。
一时的愤怒造就了这样的过错。那日,当那把匕首扎在他的胸膛,他着实是愤怒的,清水的出现,让他一瞬间以为是琴儿想要置他于死地。
虽然这些日子琴儿有些变化,但是他不敢肯定。家国仇恨在前,想要跨过这个坎不容易。
而由于药力的原因,他一直昏昏沉沉的,不想去思考,只知道清水不能留。作为皇帝,她不可能留一个隐患在自己的身边。
他一直知道清水对琴儿来讲很重要,但是他没有想到会有如此之大的影响。
借由皇后之手,只是不想正面的面对琴儿,只是琴儿的手……
洛文已经被禁足,这样的惩罚却换不回琴儿完好的双手。
爱怜的抚着琴儿的脸颊,弯身在琴儿光滑的额际上烙下一吻。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的来不及收场。
趴在琴儿的床畔,想要触碰她的手,却又不知该怎么握起。
如果时光重来一次,他仍然会处死清水,却是眼睁睁的看着,即使她怨他,也比这样的的结果好的多。
窗外渐渐泛起了鱼肚皮白,天空一点点的亮起来了,秦貉亲吻着那被包裹起来的手,浅浅的吻印下,没有看到床上的人儿颤动的眼睑。
湿润的睫毛眨动着,缓缓的睁开,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沉默无言。
这就是她的宿命,注定爱的人会一个个离去。
如果追求自由的结果是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那就沉沦在这座皇宫,从此再不做念想。这样,她还有望月。
即使不能相见,只要知道他还活着,活着。
指节上的疼痛清晰的传到心脏,十指连心,洛文,好狠的心。
此时此刻,她一定在狂笑。笑她的不知好歹,笑她的自以为是。
帝王的爱情,是以利益为前提。
秦貉可以留住她,却不会留住清水。
这就是自己傻傻等待的。痴心有多少,失落就会有多重。
直到此刻,当心真的痛了,才知道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沉沦。
睁开的眸子并没有再合上,逃避只能暂时的,生活在这里,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去面对。
可以面对生活,但是秦貉,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去面对。
已经成为事实的伤害。虽然站在秦貉的立场上这样是对的,但是她不可能去原谅。
手指上的疼痛一波一波的袭来,真希望不是自己的手。
双手都是如此,想要自己做点什么是很难的。
“来人。”
微弱而沙哑的声音响起,立刻有丫鬟跑进来。
“娘娘,您终于醒了?!”
小丫鬟十分的高兴,看样子都快有流眼泪的冲动了。
“扶我起来吧。”
“是。”
小丫头手脚倒是麻利,琴儿刚刚说完,就到床边拿起枕头垫在琴儿的背后。
”娘娘,您一定饿了吧!奴婢温了汤,现在还热着。”
小丫头还没等琴儿回答就自作主张的出去端汤。其实也不是自作主张,秦貉在走的时候吩咐过,皇上似乎未卜先知,知道娘娘不久就会醒来,特意吩咐下去,让他们准备好汤水。
琴妃娘娘睡了好几天,吃不得别的,也只能喝些汤水。
琴儿看着小丫头匆匆离去的背影,干涩的眼睛居然泛起一丝湿润。一切似乎回到了离国的皇宫,她由于忙着事情受了夜寒又不小心淋了雨,那一晚上她发着高烧,清水就是这样的匆匆的离去,去煎药,去准备膳食。
所有的都是清水在忙活。
那一晚,望月被狠狠地骂了一顿,原因是没有照顾好她。
清水。
眼前映出的都是清水的影子。
匆匆离去的样子,不苟言笑的样子。愤怒的样子,痛心的样子。最多的还是她搬着一张脸教训她的样子。
最后,定格在满地的鲜血上。
鲜血蔓延,流走的是生命线,她抓不住。
怎么努力都是无谓的挣扎。
湿润的眼复而变得干涩,一切又都回复了原样。
没有清水,没有血迹,没有离宫,没有望月。
淡青色的纱幔,燃着袅袅青烟的香炉。
一室宁静,只有她一人。
忽然一个身影闯进她的视线,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是一碗汤。还有几碟小青菜。
但这个身影不属于任何一个小丫头。这个不是别人,正式秦貉。
离去之后没多久就有小太监传话说琴儿醒了。
也因而他确定自己之前的感觉是对的。
当他离开的时候,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目光在盯着她,但是不敢回头,生怕换来的还是失望。
听小太监说琴儿醒来,他想也没想的就在第一时间冲了过来。
殷勤的抢过小丫头手中的汤。
直到第一脚踏进这间屋子,才开始胆怯。
一脚在屋内,一脚在屋外。
退也不是,进又困难。
对上琴儿的双眼,胆怯犹升。
应该说是愧疚。愧疚是惧怕的源泉。
然而他是秦貉,既然来了,就没有再缩回去的道理。
搁置问题永远都不能解决问题,最有可能的就是向这更坏的方向去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