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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悲恸

漫长的寒冷总算过去了,暖阳照耀着冰雪融化后的庭院,拴在梧桐树上的秋千在春风吹拂下荡来荡去。离风绒和外祖母被送回铜安也有一月之久了,期间,鹿凝派人送来好多封信,都是风苔写的,大概就是:一切安好,勿念。

听江竹每天都在说鹿凝不是个坏人,再加上风苔这两天来一封的信,常之行悬着的心稍微放下。只是不懂鹿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什么要把风苔留在身边,还好生待着,难道为了牵制翰林?

素生无暇想这些,只是追着少主问有没有找到贞本。他每次都回素生说,虽然这寺庙被拆了大半,但找起来还是困难的。毕竟不知道贞本被配到哪里的寺庙去。

但是素生想:对这种年纪大的方丈应该配不远才对,而且少主派了那么多人找,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会一点消息没有?

后来素生看到少主总跟麻雀神神秘秘的,再去追问就发现少主总是闪烁其词。他让青芽约少主去外面骑马,趁机摸去少主房间,记得曾经看到他把重要信件放在书架上那套紫金茶盏下面。果然在那里找到了一沓书信。全部检查了一遍,也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

转身离开时,瞥了一眼之前少主躲在里面哭泣的衣柜,难道?

“沐荷娘亲,素生在哪?”

是少主的声音,少主慌张地推门进来,果然看到素生坐在自己房间:“你故意让青芽把我带出去的?”

跟青芽骑了一小段路就想到是素生的计谋,青芽怎么会舍近求远,不约素生。

“告诉我吧。”素生举起在柜子里找到的那张纸:大悲寺。

“你师父他,圆寂了。”

“我要听所有!”

少主一直瞒着就是没想好怎么告诉他贞本是被乞丐打死的。

朝廷禁止香客进入寺庙,又没收了僧人的田地。大悲寺里只剩了这些年迈的方丈,他们只能靠化缘为生。当地百姓偷偷接济他们,乞丐们见了心生嫉妒,向官府谎称有僧人死心不改,及户百姓助纣为虐。

官府派人来抓走了那几户居民审问,每人都挨了一顿板子。贞本看不过,去官府申辩,想要教化那些乞丐,结果官府把他轰了出来。乞丐见有人撑腰,晚上冲到寺里抢了所有化来的粮食,贞本也因此丧命。

其实这件事发生在三个月前天气正冷的时候,官府里派人来草草收尸,也没有再追究任何人的责任。少主也是十天前才打听到的,一直提醒麻雀不要漏了风声,他怕素生接受不了,所以就当是没找到。

可是却忽略了素生是他骗不了的人。

其实他还找到了贞本的坟头,清掉上面的积雪,重新立了块碑。但是这个真不准备告诉素生了,真怕他会跑到坟前一直守着,所以只说按照寺里的要求火葬了,法号记录在了寺里的高僧名册上。

寺里的人将贞本的遗物给了少主,除了几串佛珠外,让少主惊奇的是一个让人眼熟的白玉吊坠。因为不够确定,他将它带回来给崔尚锦看过。但是崔尚锦一口否认了,只说少主记错了,这两块玉并不一样。

没有找到素生身世的线索,又怕素生睹物思人,少主就将白玉收起来了。

看到素生知道真相后不吃不喝的样子,有时候真忍不住想:要是素生跟青芽一样大大咧咧,也就会少很多烦恼吧。

沐荷一直在素生旁边陪着安慰他,可是素生没哭,她却心疼地流泪。

素生不吃,她也不吃。

这样熬了三天三夜,终于等到素生释放自己的情绪。他跪在沐荷脚下,嚎啕大哭:“娘亲,我师父他死了……”

素生喊得声嘶力竭,在场的人无一不为之动容。

沐荷也跪在地上把瘦弱的素生搂在怀里:“好孩子,我们都是你的亲人。娘亲会代替你师父把你抚养长大的。”

沐荷陪着素生把所有的悲痛都用力哭喊了出来。大家担心他俩会支撑不住,赶紧拉开,刚扶起来两人就都虚弱地昏倒了。

把大夫找来号了号脉,没有开药方,说是太过伤心,血气逆行,再加上几天未曾进食才昏厥。赶紧煮点糖粥给两人灌下,等着她们一觉醒来,就都好了。

都说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浅草黄莺,姹紫嫣红。看着沐荷跟素生的身体一点点恢复,常之行决定带家人出去散散心。

福缘帮着收拾行李,江竹帮忙安排行程。两个人分工明确,热切参与,看起来关系有所缓和。

之前打算带少主也一起散散心,可是他因为贞本的事自责,怕素生看到自己又勾起伤心情绪,这些日子就一直在飞檐楼住着。

春天也光顾了飞檐楼,整条朱雀大街上绽放了一片粉红,花团锦簇。飞檐楼整个笼罩在淡淡的花香里,青杨嫩柳,满目琳琅。

这些日子,鹿凝没什么行动,不知道为什么皇帝也暂停了对寺庙的破坏。

虽然到目前为止,长铜安的人们已经没有地方可以求佛上香了。以往稍微有点地位的人家对待葬礼就要请高僧念经超度,现在也再不见那种场面。想想太后的国丧竟然请了道士做法,总觉得不成体统,像在捉鬼一样。'

在飞檐楼冷静的时光,诉盟突然意识到自己很被动。敌人不行动,他就没什么可以做的。难道就只能等着别人制造麻烦,然后自己再去消除麻烦?

他试图想明白到汤城来的最初目的。因为皇帝的毁佛政策,产生了大量的游民流寇,已经殃及到江南,殃及到百姓。所以他来到这里,为了跟他们一较高下。

可是为什么就自动认定对手是扶道组织,万一这一切都是皇上他自己的意思呢。那他又能奈皇帝何?

他也不清楚怎么就想到这一步,又没办法跟素生请教,上次没猜透的问题也搁置了,顿时失去了努力的方向。越想越头疼,只好把麻雀从楼上叫下来,让他陪自己到处逛逛。

说实在的,去年晚春到的,现在差不多一年整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是常家,飞檐楼来回跑,顶多跟去集贤居吃顿大餐。

其他时间根本顾不上四处闲逛,这长铜安可是最繁华的地方,可惜住了一年都还不太熟,比不得麻雀,成天到处溜达。

麻雀摸不准少主喜欢什么,画坊这种地方反正他是不会去的,武馆估计也没兴趣,可惜这边的火窑也不符合他的习惯,不然还能跟少主露一手。

要不,带少主去妙舞坊见见世面?少主长得高,又玉树临风的,应该没人看得出来他才十五岁。

不过,现在太阳刚下山,早了一点点,也没意思,最热闹的都在晚上,而且舞阳姑娘也只在晚上表演。那现在先带少主去集贤居酒楼邀点好酒喝,也让少主提前适应一下。酒壮那什么胆嘛!

二十四

酒过三巡,外面华灯初上,估摸着妙舞坊的楼门前那两大串粉红灯笼也亮起来了,拉起少主就往那赶。

少主没喝过这么烈的酒,但好歹有点底子,从酒楼出来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妙舞坊门口已经热闹起来,现在追捧度太高了,进门都要开始竞价。

人群吵吵嚷嚷,少主不太喜欢这种场面,塞给麻雀一锭金元宝,让他快去搞定位子。麻雀懂的行情,只拿了一锭银子就搞定了老板娘,被请进了二楼雅台。

麻雀内心狂喜,这位置可是观看舞阳姑娘跳舞的最佳地点,多亏早来了一会儿,少主这气质又让老板娘觉得有钱赚,不然又要跟往常一样挤在楼下给舞阳捧场了。

接下来上来二楼雅座的都是些官宦子弟,对麻雀来说都不是些陌生的面孔。来这里的人大都是捧舞阳的场,好多人,不论男女,都来一睹芳泽。

那支让她名扬全城的“苏合香”,麻雀有幸观看过:经过她的改编,让乐师以白玉笛伴奏,舞阳白袖拂风,百转盈盈,惊为天人。

看了一眼旁边的少主,他脸颊微红,想是酒的后劲上来了,可别这时候醉了,如果错过舞阳的表演还是很可惜的。

少主应该对绝色美女还没什么概念,他姐姐福缘,还有青芽的娘亲沐荷虽然也是美女,但都是居家型的,对麻雀来说谈不上有魅力。

麻雀年少时随江竹在汤城闯荡时,倒是见过比舞阳还有魅力的,那就是鹿凝。当时她跟江竹站在一起也真是一对璧人,格外吸睛。

坊里的灯换了颜色,舞台上空飘散百朵蔷薇。舞阳身穿绿色束腰纱裙,纤手交缠着绣锦丝带,从屏风后面碎步移出。

扬眉转袖若雪飞,倾城独立世所希。

听得出筝,瑟,箫,竽交叠响起,让人如梦似真,沉浸在绿腰舞里无法自拔。

少主倒真觉得这是个好地方:舞台上的人看起来赏心悦目,温柔可人,虽然比起沐荷娘亲跟大姐还差得远,。自从这乐声响起,人们就安静的欣赏舞蹈。他也舒缓了身心,好像真有解忧的功效。

盯着台上的绿人看得久了有点审美疲劳,扛着醉意转头环顾四周,旁边的雅座也都是两人一起,对面,对面是三个人!

拍了拍口水都流到下巴的麻雀,“帮我看看对面那个女的是不是带着鹿角面纱?”

麻雀不乐意地从舞阳身上收回目光,看向对面。那人好面熟啊,虽然遮着面纱,但是......

“少主,那一定是鹿凝。她身边站着的的丫鬟是琉璃,我认得她。”

“那就对了,怪不得看着边上那个少年的玉佩熟悉,那与青芽陪在腰上的麒麟玉佩一模一样。那,这少年是风苔。”

“想不到他们也来这消遣。”

少主琢磨着怎么去搭个讪,把风苔领回去。只觉得一起身酒劲就上来了,站也站不稳。麻雀赶紧搀扶着,劝他先坐会,他去要一碗醒酒汤。

很快麻雀就赶回来了,赶紧喂少主喝下,别耽误了正事。

还好这通歌舞时间够长,对面那仨还饶有兴致地看着。少主酒醒了就让麻雀把椅子搬上,去对面坐。

意料之中,鹿凝很审视地盯着自己一言不发。这种时候就要比谁更理直气壮。显然少主有备而来。鹿凝轻笑,顽皮地吹了一口蒙着的面纱:“你这孩子有点意思。”

少主一秒破功:“孩孩孩子?!”

“不是吗。看起来你跟风苔一样大啊。”

还没等少主回下一句,鹿凝就瞬间变脸,抽出风苔抱着的风行剑抵住少主的胸口:“说,什么目的!”

琉璃试图阻拦,可是又怕适得其反。

风苔却把剑抢了回去,“以后别拿我的风行剑吓唬人。”

“你小子......”鹿凝发现自己的脾气真是变了好多。上次不吃不喝连着睡了两天两夜,醒来精神倍爽,尤其是一出门就看到风苔,他换了身太监的衣服当练武服跪在台阶前拜师。不过琉璃还是很怯自己,唉。

“你是少主吧。去年江竹带你去我家的时候我见过你,不过你应该没注意到我。”

少主乱了阵脚:怎么,这就当着外人把我给出卖了?

“你过来这是要接我回家?”

为了保住少主的面子,麻雀帮着回答:“是。常老爷他们很挂念你。”

“麻雀?”琉璃这才注意到他,十几年过去大家容貌有所改变,声音还是如初。

“咳咳。”跟江竹有关的都让鹿凝反感,只是咳完看到琉璃紧张的样子,才发现这次估计又吓到她了。

为了好好表现一次温柔大度,就借机满足琉璃的愿望:“风苔啊,既然人家都到妙舞坊来接你了,我就允许你回家一趟。要是待的不开心了就还到这里来跟舞阳说,她会通知琉璃来接你的。”

这种语气让少主听了很不爽:“你少操心,他回家以后怎么会想念你的牢笼!”

“哟,风苔,你家少主脾气不小啊。真巧,我脾气也不好,你回去后好好告诉他,想活久一点下次就好好跟我说话。”

“行了,我跟他们回家去了。琉璃姐,再见。”

琉璃虽然不舍,但还是希望风苔回到他父母身边去,毕竟在小姐身边,她不能保证风苔的安全。

“既然她答应了放你回家,我们就不急着走嘛。“少主觉得这是个开诚布公的好时机。若是纵龙入海,放虎归山了,可就不知何时才能看清局势。

风苔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暗自认为解救自己永远不是他们的唯一目的,甚至不是首要目的。

少主是暂行缓兵之计,悄声派麻雀先回常家通知:风苔马上回来,瞒下远出赏春的事情,以免风苔心生不满。

“你当初深入江南,先后抓了常帆和风苔,不就是为了找出翰林组织的主人吗?现在我主动来到你面前,为何无动于衷呢?“

鹿凝没有理他,冲着舞台拍了两下手,示意舞阳停下。紧接着老板娘就上台道歉说舞阳身体不适,换杜鹃来表演,今晚的茶水都请了。纵然观众还是不满,可看看周围妙舞坊的护卫也都只能默不作声。

幸而杜鹃也是鹿凝一手带出来的,虽比不得舞阳,但也足以让观众赞不绝口。

风苔知道有好戏看了。

二十五

“带路吧。“鹿凝起身,轻蔑地看着坐在木椅上的少主。

没了麻雀陪伴,孤身为战。少主扶着椅子,使劲晃了晃沉沉的脑袋,已经输了气势,路可得走稳。

“去哪儿?“

“去我家啊。你不是想跟她聊吗?“风苔忍不住提醒。心里纳闷,这个少主,是因为喝醉了才反应迟钝吗?

琉璃看这个跟风苔一样大的少主,摇摇晃晃,忍不住上去扶着他,也忘了看鹿凝的脸色。

不过见琉璃如此,鹿凝倒是松了一口气。

麻雀端来的醒酒汤一点儿用也没有,少主踩着楼梯上铺的绣梅红地毯,更觉得跟驾云一样软绵绵的。下了两阶就眼前朦胧一片,地上都是彩斑,分不清台阶,只觉无法下脚,还好有个温柔的姐姐扶着,却想不起来这些都是何人。

一行人跟着少主出了妙舞坊,来来回回绕着朱雀大街走了两圈,地上落的花瓣都被踩成泥粘了一脚,也没找到常家在哪里。

眼看着快晃到宵禁时间了,不能再靠这个醉的不省人事的少主带路。

“舞阳,去找个我们安插在朱雀大街的人,让他带我们去。“

舞阳潇洒地吹了声口哨,一个黑衣人倏然出现在眼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参见主人。“

“错了,这才是主人。“

黑衣人吓得转了个方向,重新来了一遍:“参见主人。“

“起来吧。快带路。“自从彻底查清翰林组织,就迫不及待地想去亲自看看江竹的夫人长什么样,看看这个翰林主人的女儿有多大能耐。这次是她弟弟主动提醒的,那就理所当然地登门拜访一番。

正好作为风苔的师父,按照江湖收徒的规矩,也该去跟他的爹娘正式地认识一下。

转了两条巷子,就看到一座雅致的别苑,可能是因为明亮的月光,鹿凝看得出了神,有一点嫉妒这种温馨。

风苔站在鹿凝身边,目光一致,嫉妒的感觉也一致,明明是自己的家……

麻雀回来说风苔要回来了,大家都开心不已,又介于少主的提醒,赶紧串好说辞不提出去散心的事。沐荷则让下人把门敞着,一直盯着门口看。

琉璃搀着诉盟跟着鹿凝一起进去,沐荷看有人来了赶紧招呼大家迎接。

等到前厅坐定,才知道气氛有多尴尬。沐荷夫妇一心在风苔身上,拉在一边嘘寒问暖,最后干脆领着他去看一直为他留出的房间。素生也好多天没看到少主了,见他烂醉如泥,就帮琉璃扶着他回房去。

屋里灯火通明,却只剩江竹,福缘,鹿凝,舞阳。

鹿凝把舞阳带来就是因为在江南待了三年,很久没见过她跳舞了。到常家拜访也不能影响她欣赏美女,就带来一起看咯。刚好琉璃回来了,就让琉璃吹笛伴奏,舞阳翩翩起舞。在常家的大厅里……

为了打破这种局面,福缘只好以待客之道沏了三杯花茶端给她们。

鹿凝恭敬地接了,正准备抿一口的时候,却见福缘边退边说:“鹿姑娘,你们有事聊,我先回房了。“

“等等,我是来找你的!“鹿凝一着急嗓门大了点。倒是让福缘立刻停住了脚步。

福缘茫然,看向江竹,他也不知所措。

“不知姑娘还要我怎样。我可以成全你们的。“极力控制的声音里听得出委屈的颤抖。

鹿凝就知道她误会了,今天就把话说清楚,省得老以为她惦记着别人的丈夫:“我不是来找他的,我突然造访本来有好几件事,可惜令弟酒量不佳,所以我才想跟翰林组织少主的大姐单独聊聊,以扶道组织最高主人的身份。“

就这样主动暴露身份,琉璃不解,舞阳更不解……

听到这样的秘密,福缘大吃一惊:“你说你是……“

江竹也难以置信,他一直以为鹿凝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百思不得其解,挪过来想问个清楚,结果鹿凝背过身去,以标准的冷漠语气轻启丹唇:“你们正派这么没规矩吗,主人之间有要事相商,还能留外人在场?“

外人?看看福缘,看看鹿凝,他突然感觉里外不是人:“你们聊吧。“很不是滋味地背手离开。

“今天我已经跟你摊牌了。至于我的目的是什么……自然是不会告诉你的。你也看到了,寺庙呢我准备给你们留几个,风苔也给你们送回来了。以后我不找你们麻烦,你们就跟我保持相安无事的状态。“说完没有信心地看了福缘一眼,“可以不?“

信息量太大,福缘消化了好一会儿,本来还如临大敌,这么几句话就化干戈为玉帛了?

“这些事我已经不管了。天色已晚,我先帮你们安排房间,今日就住下吧。现在翰林组织是我弟弟当家,等明天你俩好好聊一下吧。“

福缘讲话很亲切,她羡慕鹿凝的俏皮,也佩服她一介女流可以搅动风云。

“也好,打扰江夫人了。“

福缘含首,带着她们三个进到庭楼里,最近常家有点拥挤。风绒跟崔老夫人搬走后,倒是腾出来两间比较舒适的客房,不过可不好让她们三人分两间,毕竟鹿凝已经亮明身份,主仆有别。

即使她们三人之间关系再亲密,在外面还是要有区分的,更何况琉璃她们根本不敢与小姐比肩。

看出来福缘面露难色,鹿凝环顾了一下这座庭院的规模,再想想刚进门时大厅里的人数,估计是没其他合适的空房了。

“江夫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跟你同住一间吗?“

听她这么一提,福缘倒想起来自己独占了一间大房,而且屋里也设了里间,有两个床,就开朗地回复:“当然不介意。请跟我来吧。“

琉璃还在纳闷小姐怎么这么好相处了,就被舞阳给推进了那间比较大的屋子:“琉璃姐,你住这个,我住那个。明天见。“

福缘的房间不在庭楼上,而是在院子北面的一间,其他两间分别是素生和诉盟的。因为三人都喜欢这种不用走楼梯的。

“鹿姑娘,你喜欢哪一张床,我让人来换一套新的床褥。”

鹿凝很认真地比较了一下,里间的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绒毯,床帐是紫色的,床上放着几本翻旧的书,床旁边还有张大方的梳妆台。外面这间有个棋塌,棋格上面还有一盘未分胜负的棋局。床是靠窗的,传统的四面床帐换成一片垂地珠帘,床上加盖了一层上好的虎皮毯,没有摆放细颈枕,而是一个绣了牡丹图的软枕。

她猜想福缘应该是喜欢睡在里间的,没有自信的女人大多也缺安全感,应该不习惯睡这种视野开阔的地方。

“我决定了。睡这张。“食指一直戳着上面的虎皮。

福缘让她先去坐着歇歇脚,去叫人拿了床新的被子来。回来看到鹿凝正在破解棋局,过去准备喊她休息。

“你喜欢自己跟自己对奕啊?“

“这是如何看出来的?“福缘突然来了兴致,这确实是她自己下的。

“两个人对奕,刚开始落子时会遵从棋道,看似相互谦让地把子落在靠近自己的一边,隔岸守望,到后面就开始步步紧逼,见招拆招。”

“你这盘棋,从一开始就长驱直入,直奔中原。明显白字占领了绝对优势,却又故意退守,给黑子留有挣扎的余地。亦黑亦白,战术还相同,显然是自己在消磨时光。“

两个人从棋聊到书,从大事聊到私事。没人感到困倦,对她俩来说,都是很少有机会说起以前的事情,说起自己喜欢的事情。

福缘看她这么真诚直率,干脆就把之前的恩怨也跟她讲了一遍,已经是上上辈的事了,也早都放下。如果鹿凝不作恶,她并不介意彼此交个朋友。

鹿凝虽然也觉得相谈甚欢,但是她的恩怨是不会说出口的,已经走到今天这步,朋友可以交,但皇位也要一定要夺的。至于向善的事,等她做了本朝第二个女皇帝,或许会对黎民百姓好的。但是现在,若有阻挡者她依然会毫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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