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檀木，有种淡淡的香味。
能够想象到在春天的田野，吹着口琴的样子。
飘扬的木笛声，挡住了所有汽车的鸣笛。
半夜里舞动的钢琴，差一个英姿飒爽的舞伴…
开门的时候，头顶上铃铛的叮咚声升了来自上世纪的半调。
“记得我第一次来这里，是两年前了。“
“你的那把女式吉他是在这里买的？“
宁远看着前面，左边，右边，满墙壁的乐器，还有陈旧的楼梯。楼梯的一边挂着许多著名音乐家的画像，有的因为时间的缘故还掉了色。
门的边缘坐着一个戴着老花镜，胡子全白，穿着灰色褂子的老人。他手里捣弄着坏了的二胡，当门铃响了的时候，他无意的看了看宁远和东旭，只是看到林乐的时候微微一笑，什么也不说，然后低头继续捣弄着。
林乐环顾着四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走了几步，回过头看着宁远。
“那是我买的第二把吉他。“
第二，是第一的替代品。她深吸一口气，大概明白她的第一把吉他早就烂在了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了。
往死里的被微生物分离掉。
东旭在乐器屋里走来走去，大概的所有的乐器都有了他的指纹，所有难听的声音他都弹了一遍，边弹时还不忘了扭动自己的身体来伴舞。
“哎，宁远，林乐，我是不是音乐天才。“激动的声音往往带着破音。
宁远这个时候杀了东旭的心都有，然后把他踢回坟墓里去，让他乖乖的闭嘴。
“要不你也试试！“林乐拿起一把男款的美式吉他，上面的琴弦被她按着，发出低沉不能分辨的声音。
宁远像是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僵硬在原地，他感觉林乐手里拿着的是一颗炸弹，接过去就会把自己炸的粉身碎骨。
“我不会这个。“宁远小心翼翼的指了指吉他。
“你试试，其实没那么难。“
“我真的不会。“宁远其实想说的是，我其实什么也不会，我会的，是一张张考卷，还有别人解不出的题目。
“拿着。“林乐把吉他强塞到宁远的手上，又从另一侧拿起一把深红色的檀木吉他。
“你跟着我弹，就弹简单的几个调就行。“
宁远郑重的点点头，像是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也能想象到，如果刘美摇看见他抱着一把吉他，估计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拨动这根弦，会发出哆的音调。“林乐的大拇指从上面的弦滑倒下面的一根，“是哆吧…“
是哆吧…宁远没有听出这句话的语气，是询问还是肯定。不过，宁远还是点了点头。
“再往下拨，就是瑞。然后是咪发，嗦…“
“好像挺…简单的。“宁远回答到。
“往下拨就行了吧？“
“嗯。“
“那，这就是哆？“宁远轻轻的滑动手指，生怕用力而发出除了哆之外的音。
声音，从宁远的身前响了起来，它在空中旋转了三百六十度，在吉他中间翻滚了七百二十度，然后汇聚在林乐的耳朵两侧。如饥似渴般的传播进入去。
“这是…久违了的…声音！“
林乐不可思议的愣住了，她能感觉到大脑的嗡嗡作响，还有那针刺般的黑色回忆，潮水般涌动过来。
有时候，这个世界真的很恶心。
恶心。
恶心。
“你妈那个贱人，丢下你跟别人跑了。“
“你个贱货。你跟你妈一样，都是贱货。“
“还弹什么弹，弹这个可以换钱吗！“
“你给我滚蛋，老子看见你就想到了那个****。“
“捡什么捡，还捡。“
满屋子的酒味。
满屋子的酒瓶。
还有什么东西被踩坏的声音。
叫骂声。哭声。灯的摇曳声。吐痰的声音。咳嗽的声音。卷缩的声音。
能听见的，在被重重扇了一把掌之后，全部归为了沉寂。
在血液流下的那一刻，被吸入进去的，是所有的悲凉。
“林乐，爸爸对不起你。“
“对不起你。“
“对不起你。“
“对不起你。“
……
“我对不起你什么了。你不过是和你妈一样的臭****。“
黑暗过去了，天快亮了。她说的第一句话回荡在清晨的雾里。
“爸。我好像…“
“什么都…听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