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天赋异禀
自白衣书生杀了猎户两个儿子并把他掳走之后，过了六百多年，到了南宋宁宗、度宗年间，经过徽宗时方腊的一场大闹，虽然被镇压下来，这齐云山一带，也已经不是朝廷能全部挟制的地域了，人群聚集，民风彪悍，倒成了一方乐土。此时的齐云山上也已经开宗立派，不再是书生当年上山时的荒凉模样，日日香火繁盛，来往香客是络绎不绝。
宋朝重文轻武，但是民间江湖风气盛行，习武之人颇多。人尽皆知的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就是宁宗时开始声名大噪的。民间江湖人尚武好斗，拜师学艺，踢馆找茬的人可以说是到处都是。恰好这齐云山上有一真武圣殿，又名玄天太素宮，这名字倒没什么特别，但是齐云山山巅有座齐云峰，齐云峰上有块巨石，形状如同宝剑一般，直插天际，这气势明明是昭告天下，这齐云山上的玄天太素宮乃是一个习武之地，敢立此巨石，定然是有高人坐镇。更何况早年间方腊起义，两军对阵时所使的道法，早就在民间传开，甚至有人传说这方腊的道法就是学自这玄天太素宮。
这么些盛名传得是天下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习武之人争先恐后的前来挑战，追寻长生修真的人，踏破铁鞋前来拜师。玄天太素宮这些年可谓是门庭若市，天天都要打发一群前来拜师或者挑战的人。
这天，和风旭日，春花烂漫，齐云山前，一片金黄的油菜花灿烂夺目，两个半大少年远远地从山道向山上走了过来。
这两个半大孩子一高一矮，高个的身着黑色长袍，肩上背着两个包裹，腰间锦缎束腰上吊着两块翡翠，面容清瘦，颧骨高耸，两眼微微缩进眉骨，虽然不大，却十分深邃有神，头上梳个冲天发髻，一根白玉簪插在当中，显得少年老成；
矮个的孩子明显比高个的年纪小，还没扎起发髻，只是在脑后束了一根金丝绸缎。这孩子穿着一身水蓝色锦衣，左胸前用红白黑三色丝线纹出一枝盛开的桃花，面白如玉，眉毛修长，如剑锋一样直逼鬓角，一双鹊眼炯炯有神，如同女儿家一般水灵，再加上鼻梁饱满，唇红齿白，活脱脱一个奶油小生。
“嘿，大哥，你看，那是个八卦！”俩少年走着走着来到了半山腰处，矮个子的小孩回头看走过的路，突然一把抓住高个子，激动地指着山下的油菜花地。
高个子听到弟弟叫唤，也回头一看，发现山下油菜花地竟是个巨大的八卦形状，不禁摸摸弟弟头，笑着说：“嘿，云霄，看来没有来错地儿，这么大的八卦可不是小手笔啊！”
叫云霄的小少年使劲点着头，欣喜地说:“哈哈，快走大哥，早点到了早点学先天遁地的法术，咻咻咻~~~”
云霄说道兴奋处，一溜烟沿着山道跑去，嘴里还不断学着凌空飞行的的声音。高个少年摇摇头，笑着也跟了上去。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真武圣殿面前。这大殿也是威武雄壮，琉璃飞檐，雕梁画栋，当中间一方檀木牌匾，上书真武圣殿四个大字，好不气派。哥俩到了门前，也没看到接引道士，只看见圣殿前后人来人往，都是前来烧香请愿的，殿旁的古树边摆着几条长凳，一张茶桌供人们自行打水休息。
“这真武圣殿也真奇怪，既然开门迎客，却连个接引的人都没有。”高个少年眉头微皱，轻声自语道。
“嘿，你这小公子哥是不知道吧？”高个少年说话虽然小声，但是耳朵尖的人多了去了，旁边就有个人听去了，一看是穿着华贵的两个小孩，就吸着鼻子哼了一句，显然是讥笑二人没有见识。
高个少年回头一看，是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瘦子，一脸褶子，身上穿着破烂，一看就知道是个泼皮无赖。他也不生气，反而从腰间摸出一小锭银子，伸到无赖面前，“麻烦大哥给我们说说缘由，这五两银子就算是辛苦钱了。”
这无赖一看银子来劲了，本来就是说句废话，没想到碰到个愣头青的公子哥，这便宜钱哪能不要。一旁云霄也很奇怪这真武圣殿是什么情况，急切地看着无赖，想得知缘由。
无赖一把抓过银子，清了清嗓子，说道：“小哥你是不知道，这真武圣殿，又叫玄天太素宮，在江湖上是赫赫有名啊，天下人谁不知道他们在山顶的巨石上刻了“齐云剑宗”四个大字，所以不知道多少习武之人一波接一波的来到这，要跟殿里的老道讨教武功。”
“结果全都被打得落花流水，是吧？哈哈哈哈。”云霄一听真武圣殿这么有名气，心里高兴的不得了，也不顾礼貌，插嘴说道，惹得他大哥拍了他小脑袋一下，示意他不要讲话。
“嗨，你这小娃娃完全说反了，这真武圣殿啊也不知道是咋回事，所有来挑战的也好，拜师学艺的也好，全都闭门不见，时间一久啊，就传言四起啊，说这齐云山就是沽名钓誉，想吸引人来烧香磕头而已，没有什么本事功夫。”泼皮指着真武圣殿，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得。
“嘿，我说二狗子，你这话说得好像对真武殿怎么不满一样，要不是真武殿你吃屁啊？”旁边又几个无赖凑了过来，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二狗子手里的银子。二狗子见状立马把银子往怀里一塞，怒道：
“滚滚滚，关你屁事。”
几个无赖一阵大笑，其中一个瘌痢头的一把推开二狗子，走到云霄兄弟二人面前，作了个揖，说“二位小少爷，这二狗子就是个骗吃骗喝的家伙，你别信他的，这真武圣殿啊，那肯定是天下独一无二的道观，您见过哪个道观敢自称剑宗的吗？”
云霄哥俩互相看了一眼，都摇了摇头，心想好像太和啊，华山啊什么的不也叫什么剑派么，有什么不敢自称的。
这瘌痢头无赖似乎是看出了哥俩有疑惑，就说道：“二位少爷，这剑宗可不是乱叫的，剑宗你们不知道，祖宗你们知道吧？这剑宗就是剑派的祖宗啊，你说这名头大不大？”
“哇，这么厉害！”云霄一听一下乐了，“那不是比什么武当剑派更厉害？”
“嗨，你说是不是，当然了，越厉害的人啊他越是骄傲，真武殿里的高人啊他是轻易不露脸的，江湖上无聊的人那么多，他要是各个都招待一下，那还不得累死！”瘌痢头见哄得云霄高兴了，暗自一阵窃喜，免不了添油加醋了几句。
不过云霄大哥一听，却点了点头，觉得这无赖说的有点道理，且不说他说的真假，来拜山的人多了，确实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只是此次哥俩徒步上山，求得就是见一见真武圣殿的高人，高人既然不见客，那自己哥俩也没那么容易就见到了，这该如何是好呢？
想到这，云霄大哥眉头紧了起来，眼中流露出一丝黯淡。瘌痢头眼尖，他们这伙人天天在这就是等着这些前来拜山的人，他们跑来拜山，难免要打听消息，这真武圣殿的人又不管招待，这不正是发个横财的好机会么。
云霄大哥脸色一变，瘌痢头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往前凑了一步，轻声说道：“少爷是不是在想怎么才能见到真武殿的真人？”
云霄大哥一惊，这无赖倒是聪明，先看看他怎么个说法，于是点了点头。
瘌痢头嘴角一挑，“说难也不难，少爷只要肯花钱打点，小人自然有法子让您二位见到真人。”
云霄大哥大喜，他哥俩啥都缺，就是不缺钱，伸手就从腰间扯出一个锦囊，递给无赖，说道：“这里有一百两，全给你了，只要你能带我兄弟见到真人，我还有重谢。”
瘌痢头手里一掂量，喝，真是有钱人，一出手就是一百两，免不得耍他俩一耍。
“少爷，您放心，我有个亲戚在这真武殿里做火工，晚些时候我带您二位去见他，他自然会带你去见真人的。”
云霄哥俩心下大喜，云霄更是溢于言表，直接一下跳到大哥身上，两手挂在大哥脖子上，拿着小脸在他背上蹭来蹭去。要说这哥俩，也真是手足情深，大哥也不多话，驮着云霄就往山道走去。边走边对无赖说道，“我且到前面去看看景致，你打点好之后来找我们。”
无赖满嘴称是，唱了个大诺，朝着真武圣殿后面就跑了。
云霄挂在大哥背上，从山上俯瞰那篇油菜花田，此刻这八卦看得更加清晰。大哥再次感叹说道：“云霄，你可知道什么是八卦？”
云霄眼睛笑得跟月牙一样，指着八卦依次说道：“乾、坤、艮、兑、坎、离、震、巽，分别对应着天、地、山、泽、水、火、雷、风，这布得是先天八卦，《易经》有云：‘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
原来这云霄年纪虽小，但是从小饱读道家经典，对这先天八卦倒是熟得很，大哥也就笑笑，反手摸摸云霄的头，望着八卦说道：“《易经》是说这先天八卦有推算未来的本事，但是这八卦奥妙万千，我们根本就看不懂一二，怎么能看到未来呢？”
“大哥，这次来齐云山不就是来学这个的吗？现在不知道，学了不就知道了。”云霄歪着脑袋看着大哥瘦削的侧脸，疑惑道。
云霄大哥没说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个真武圣殿就像那个二狗子说的，没什么真功夫真本事，兄弟二人这次怕是白跑一趟。
原来这哥俩本是开封人士，是一户大富大贵人家的孩子，云霄他爹姓木，大哥叫云龙，可不就是跟白衣书生杀死的俩孩子同名同姓么。哥俩原来也就过着安生的官二代日子，不想有一日，家中来了一个小道士。
要说是别的小道士也就算了，家里人定然就随便打发走了，但是这个道士却不是一般人，而是徽宗年间有名的小张天师。你说小张天师是谁？张道陵张天师的后裔，徽宗年间祈祷瘟疫，惹出梁山一百单八将的龙虎山张嗣宗啊。
到底是仙家天师，别看张天师一副孩童模样，实际上百十来岁人了。但是这徽宗年间的人物怎么跑到这定宗朝臣家里来了？
出家的老牛鼻子当然是跟云霄父母道了声：“天机不可泄露！”就给糊弄过去了。
云霄爹娘见是张真人，那可不敢怠慢，赶紧好生伺候着，张真人却摆摆手，说：“啊呀，二位不必多礼啦，老道我一百多岁的人了，跑这么老远来，可不是为了来享你茶水的。”
云霄爹娘赶紧就问张真人所为何事？
张天师说不喝茶，还是端起来抿了一口，说道：“嗯，好茶！”
云霄爹娘一阵冷汗，又不敢多说啥，只好等他放下茶盏，慢条斯理的说：“我此番前来，正是为你家幼子木云霄。”
“啊？云霄怎么了？”木大官人最爱幼子，听闻张天师来找幼子，心中不禁一紧。
“嗨，也没什么，你那么紧张作甚。你幼子木云霄有一段莫大的福缘将至，有人托我前来告知与你。”张天师身子小，坐在太师椅上两边一晃，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说道：
“但是呢，你家这云霄啊，要吃点苦，而且他这一福缘里面还带着点凶险，唯一化解这凶险的法子，就是让你长子木云龙陪他同往。”
木大官人夫妇一听，乖乖不得了，张大真人说的大福缘那必然是道家的福缘，跟道家攀上关系，那可不是跟神仙攀上关系了，这眼前的张大真人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但是说到后来，张真人说要云龙陪着才能化险为夷，还说什么要同往，敢情是要让两个爱子去什么凶险地方啊！
张天师人老成精，一眼就看出来木大官人夫妇心思，把手一拍，站起身子就往门外走，边走边说：“云霄呢要么去一趟齐云山找寻这个福缘，要么劫数到了，就算是云龙在这陪着他，他也在劫难逃，你二人若是信我老道的话，就收拾收拾让他二人明年春暖花开之日前去徽州齐云山学道，我老道保他二人无事。”
张大真人说完就化作一阵青烟，随风而散，把这木大官人夫妇吓得怔在原地半天。夫妇二人思量许久，最终还是准备钱粮要送二人去齐云山，什么丫鬟仆人马车准备了一大堆，恨不得把家都塞到马车里随二子前去，谁知木云龙手一挥，打了两个包裹什么人也没带，和木云霄二人连夜就骑着马上路了，直到了歙州，二人才把马匹了留在了客栈，徒步走到了齐云山上。
一路上木云龙跟木云霄是有说有笑，只道是要上山学仙法去了，因为二人自小就爱看道家典籍，对着仙佛神魔有着浓厚的兴趣，又加上两人久住京城，对外面的世界早就向往已久，这次难得爹娘要送他们出来，他们巴不得瞬时就到了齐云山学道。
谁曾想，到了这齐云山，虽然看到了这个大手笔的油菜八卦，却听得真武圣殿可能是沽名钓誉之所，不禁有些失望。
就在云龙思索之时，背后一个稍微熟悉的声音叫了起来：“打架啦杀人啦，快来看啊！”
云龙和云霄一惊，回头一看，正是刚才跟他们说话的泼皮无赖瘌痢头，循声望去，只见真武圣殿的屋顶之上，一个瘦高道士，一手举着一个大鼎，一手拎着个老道士，提了一口气，哈哈大笑道：“你这真武殿好歹也是我全真一系，自己功夫不深也就罢了，偏偏要装神弄鬼，非要在山顶上刻什么‘剑宗诳语’，丘某人平生最看不惯沽名钓誉之辈，今日就让天下人知晓，你这真武圣殿到底是个什么去处！哈哈哈哈哈…….”
这瘦高道人说着把老道士往殿前一扔，众泼皮瞧得清楚，纷纷叫道：“是余真人！是余真人！”
“哈哈哈哈……”瘦高道人在大殿顶上一捋胡子，大声笑着一踮脚尖，就朝山下奔去，“丘某去也！”
瘦高道人一声高喝，震得是殿前众人耳朵一麻，山道边的云霄哥俩离得远，倒还好点，云龙只是揍了揍眉头，云霄却是一点事儿都没有，盯着瘦高道人两眼放光，大叫道：“大哥，快看，是神仙！”
还没等木云龙答话，却看见半空之中瘦高道士在树枝上轻轻踏了一脚就回转身子，稳稳地落在了二人面前。
离得近了，云霄哥俩才真正看清这道士，这道士穿着一身深蓝色道袍，背上斜插一柄长剑，剑把上黄色丝条在风中左右飞扬，面上棱角分明，长着三缕美髯，走路大步阔行，好不正气。
“你这小子好根骨啊！”丘道人来到云霄近前，也不理云龙盯着自己，一手就抓向了云霄胳膊，云龙大惊失色，心道不好，这道人要对云霄下手，赶紧把身子一转，扯过云霄，背在后面，把胸口一挺，拦在前面。
这道人一手托着大鼎，一手去抓云霄，没防备被云龙一扯，却把云霄扯了过去。
“嘿，倒没看到你这小子力气倒不小，也是个习武的好苗子啊！丘某今天是走了什么运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一下要收两个弟子了。”丘道人不怒反喜，好好打量了一下云龙说道。
云龙一听这道士是要收徒，心才放了下来，拍了拍云霄屁股，示意他下来。云霄也乖巧，从云龙背上下来，抱着他大腿，从云龙胳臂窝里伸出个脑袋，望着丘道人。
丘道人一看云霄更是喜不自胜，大笑道：“哈哈，你们俩小子看样子就是来拜师学艺的吧？”
云龙护着云霄，答道：“回道长，正是如此。”
丘道人咚地一声把大鼎扔在了地上，二人顺势一看，里面竟然装了满满一鼎的酒。丘道人把头往酒里一伸，咕咚咕咚几大口下肚，才抬起头来说道：“啊~这齐云山就是个沽名钓誉的地方，你看那下面种个八卦菜花，山顶上又立了个大石剑，全都是糊弄人的，我都已经试过了，那余真人什么都不会。”
云霄哥俩对望一眼，又瞧了瞧殿前人群，不由得信了七八分。丘道人也不多说，哈哈大笑一声，说：“你二人天赋异禀，我很喜欢，若是想拜师学艺就来追我，追到了我我就教你们点本事！”
说罢就又举起大鼎，风一般地朝山顶奔去。云霄一看急了，立马从云龙背后窜出来，大叫一声，“哥，快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