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刘平依然未入眠,就着昏暗的油灯翻着一本厚厚的《百草良方》。白天的比赛让他惊讶的,除了一些个惊艳的弟子,还有百草宗弟子拿出来医治伤员的药膏。辨颜色,闻气味,都不是自己所熟悉的方子,这让他感到十分意外。在青峦,申二所授已经十分丰富,刘平在医理方面的造诣其实已经颇为不俗,只是今日才发觉柳暗花明又一村。
打了个哈欠,合上书,听着曾雨郎和周晓峰此起彼伏的鼾声,微微笑了笑。曾雨郎第一轮的对手很好对付,没几个回合便被砍翻了,只是周晓峰的表现让人十分惊讶。气府境界不论如何还是占了很大的便宜。
百十号参赛弟子一轮下来就只剩下了五六十个,再去除伤势过重的十来人,便只剩下了约五十号人。接下来的比试越来越凶险,刘平暗暗捏了捏拳头,叹了口气,提起桌腿边的一个瓶子,放在了包袱当中。
一早,皇城脚下又布满了人,百姓们举着油条端着老豆腐围在广场,等待着今天的比赛。曾雨郎很荣幸的获得了观众的第一波掌声,他的对手是一位点苍弟子,名叫左寿,人如其名,左手持剑昂然于台上。昨天的比试中,他是唯一一个除刘平之外能以剑意与人相斗的。
剑意强弱,从来不在于灵气的多寡,也不在于灵气的运用,灵气在某些剑客眼中,只需要辅之以道,用于助长剑意,这类剑客,多产自点苍。而名副其实的左寿同学,更是坚定不移地相信着这条道路。
咣啷龙吟,宝剑出鞘,左寿抽出古朴长剑,霎时剑意布于曾雨郎四周。左寿左手持剑,立于风中,颇有一代剑豪的风采。点苍诸弟子神情激动,诸宗门师徒也频频点头,左寿这一身剑气,比之刘平更加恢弘,更加豪迈,更像一壶好酒,值得众人回味再回味。
曾雨郎面无表情抽出腰间铁刀,无甚声势,无甚异彩,只是默默抽出了铁刀,坚定又坚定地指向前方。铁刀一出,虽是平平淡淡,却仿佛告诉了世人,就算前面是整座西麓山,他也会劈将下去。指是这么一瞬间,剑意就仿佛被撕开了一条口子,铁刀锋芒未至,却也先声夺人。
不明真相的吃油条群众都能感觉到空气中浓浓的斗志,全场成千上万人噤若寒蝉,只等待刀剑突起,风云突变的一刻。
分庭抗礼的两人自然不会让热心观众等太久,曾雨郎才不管漫天剑意,提刀前冲便是一刀砍下。落红本无情,枝残叶归家,落红刀便是蛮不讲理的要刀刀出血,招招见红。一片嫣然的红色划下,击打在台上,惹来一阵尖叫。
曾雨郎右臂之上一道伤口深可见骨,左寿的胸前也滴滴答答地渗着殷红,两人只换了一招,便都已是身负重伤。曾雨郎低头看了看伤口,原本面无表情地脸色突然狂热了起来,狞笑着扯下衣袖,扎住伤口。不是怕流血过多身亡,只是怕斗到兴起晕厥过去。
又是提刀而上,剑意从耳边呼啸疾驰,曾雨郎躲过一道道指向要害的致命剑意,带着满目疮痍冲到了左寿面前。左寿拔剑而起,临空一剑刺下,曾雨郎盘刀而上,紧随其后,刀尖越过长剑,从左寿的手腕,一路滑到肩膀。
刘平在台下看得心惊胆战,左寿的剑意相较自己而言虽少了几分细腻,可同时也多了几分浩瀚,孰是孰非暂且不论,可每一道剑意都要比自己强大的多。曾雨郎的刀更是危险,驴脾气加上不死不休的刀法,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一场比试瞬间被两人玩成了生死相搏。
两人纷纷坠在台上,躺在台上喘着大气。刚刚的狂风暴雨似乎只是做了一场梦,没了纵横的剑气,没了以死相博的刀意,只留下摊摊鲜血证实着刚刚发生的瞬间。曾雨郎拄着刀柄艰难站起,左寿紧随其后扶着剑鞘爬了起来,鲜血淋漓的左手止不住颤抖,一柄长剑似乎会随时掉下。
左寿不言不语,也只低头看了看伤口,私下前襟缚在手上,这样剑就不会掉下。曾雨郎依旧是一脸狞笑,眼睛开始发红,战意一瞬间又充斥了整个擂台。左寿依然保持着平静,他时刻都不忘记,剑客最强大的不该是手中的剑,而是心中的剑。剑心如洗,才能无往而不利。
台下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欢呼,不是怂恿二人生死相斗,而是对两人由衷的赞叹和敬佩。
可惜不遂人意的是,咕咚两声,两人同时跌倒在了台上,浑身鲜血止不住地流出。左寿躺在一旁不省人事,曾雨郎也强压体内流窜的剑意,生怕几道剑意破体而出。百草宗众弟子跑上台,救治左寿并不难,可曾雨郎的情况确实危险万分。剑意残留本不成问题,灵气充裕的时候稍加引导便无大碍,可曾雨郎连血都所剩无几,还能清醒已经非常人所能及了。
刘平在台下看得清楚,急忙蹿到台上想帮曾雨郎引出剑意,却被陆录一把拽了回来:“师叔,曾兄弟这时容不得干扰,你一上去不仅压不住剑意,还会害了曾兄弟,我来吧。”说罢提枪上台。
一股白云随风至,一袭白袍的弓长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曾雨郎身前,众人连影子都没有看清,甚至没有意识到,就仿佛这位老人本就站在这个地方。安野王打了个喷嚏,坐在一边的羽林总管微微一笑,远在城墙的蒋逸维也捋了捋胡子。
白袍老人一言不发,弯腰伸手捉住了曾雨郎的手掌,一股玄灵注入,抽丝剥茧般引出了丝丝剑意。曾雨郎只觉得浑身上下瞬间倍感清凉,极为舒适,昏睡了过去。很快,曾雨郎便被百草宗诸弟子匆匆带下了台子,而太玄掌门不知何时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位子上。
傅右山抱拳说道:“恭喜长庚兄更上一层楼啊。”弓长庚笑了笑,谦逊道:“哪及得上老弟稳扎稳打,不急不躁。”
很快,场上便恢复了平静,比试一场接一场的依旧在继续,不想过了没几场,便轮到了刘平上场。刘平愣了愣,取出包袱摊在地上,拿出了昨夜装进去的瓶子,安安静静地等待着上场。
对手,也很出乎他的意料,正是灵鳌门的陈永劫。两人站在台上默然不语,还是陈永劫先打开了话头:“还真是缘分,说要找机会领教,机会就来了。”刘平点头道:“陈兄还请手下留情。”
刘平攥着手中的瓶子,将瓶中之物一饮而尽。周晓峰在台下看得清楚,暗自道:“平哥儿又研究了新鲜东西,估计他是胜券在握了。”一旁观战的郭梓笑却是抻直了脖子看着台上,待他看清了刘平微醺的脸,终于皱起了眉头。
陈永劫站在刘平对面,感觉有些古怪,却是说不上来,鳌息甲功法虽说是个慢热的功法,可对于他而言,却是再合适不过了。鳌息甲练得是经脉,是体魄,是对修炼最根本的两样东西的不断打磨。称得上是最扎实,最不会出岔子的功法,也是越到后期越显示出优势的功法。既注重自身的灵气流通与储存,又看重防御与承受,是追本溯源的修炼方式。
一股灵气运于全身,坚如磐石,不动如山,陈永劫单单一运气便赢得了台下明眼人的青睐。沉稳厚重,不愠不火,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偏偏陈永劫凝气出拳一气呵成,不给对手丝毫机会,台下众人面面相觑,鳌息甲的功法最重积累,聚灵境界的灵鳌门弟子,要么做到防守,要么就进攻,攻防在一瞬间完成的情况只能说明一件事。
刘平不知对手是什么境界,也不知台下众人在惊叹什么,寒门剑缓缓从腰间抽了出来,歪着脖子看着疾驰而来的陈永劫,嘴角微微翘了翘。台下的郭梓笑突然变得紧张了许多,手心的汗不断沁出,直觉告诉他今天会有些不好的事发生。
老天爷没让他失望,当人们还在震惊于陈永劫气府境界的时候,一股剑意斜着划过擂台,硬生生将陈永劫的行进路线阻拦住。陈永劫被刚刚的剑意吓了一跳,愣在当场。刘平乐了乐,拖着剑晃晃悠悠走到陈永劫面前。
“滚NM的。”刘平一脚踢在陈永劫腰间,后者重重摔下擂台。
刘平抬起头,红着脸眯着眼,脸上写满了轻蔑:“哪个混崽子还敢上来过两招?”全场陷入了沉默之中。刘平将寒门剑扛在肩上,身子一斜扭胯站在台上,像极了市井厮混的地痞流氓。
“没有了是吧?好,那我拆台子了。”
大丈夫自然该说到做到,一剑指出,本就摇摇欲坠的台子瞬间又垮了一半,裁判急忙拦住飘向台下百姓的剑意。怒喝一声:“大胆!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只是他的声音被另一个洪亮的嗓音遮盖了:“我来跟你斗一斗。”
紧接着,一个头盔不偏不倚,砸在了刘平的脑袋上,刘平血流如注,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