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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夏威夷的新娘

初秋时节,菁要从美丽的夏威夷回到中国旅行结婚,带回一位犹太籍的美国丈夫丹尼。回北京之前,她在给我的信中充满了幸福的期待与深深的不安,为她那今年13岁的女儿菲菲--不知她能否接受这一切。

菁和所有的中国留学生有着大同小异的出国奋斗的经历。所不同的是,她当初跨出国门飞往大两洋彼岸时,与早她两年赴日本的丈夫同心同德,发誓为了女儿建设一个更美好更幸福更富裕的家。谁能料到,当夫妻两个在异国他乡铺排一切的几年里,家早巳悄然解体了。一家三口分居在美、日、中三国,都成了陌生人。于是,跨国的离婚官司打得劳民伤财,菁在朋友的帮助下,终于获得了女儿菲菲的抚养、监护权。那时。她仍旧是个穷学生,她的女儿就是她最大的财富,而她能给予女儿的就是一颗母亲的爱心。10岁的菲菲离开“留守老人”来到了美国,开始了与母亲同命运的生活。那日子是飘忽不定、紧张艰难的。未来是未知的,没有汽车、工作、房子,没有国内独生子女的养尊处优,更没人同情你。美国不相信眼泪。当妈妈去上课、打工时,菲菲就独自处理一切生活细节。从学做饭、洗衣,到学英语,学与自人黑人孩子相处,她成了个小留学生。

离婚是一种挑战,出国闯荡是一种挑战,单身母亲在异国他乡带女儿更是一种挑战。孩子使她更累,然而,却更坚韧,更有责任感,更具顽强拼搏的动力。孩子的存在,告诉她不能失败。告诉她不要埋怨命运,埋怨路。孩子支撑着母亲的精神、疲惫的灵魂和孱弱的肌体。她要给予孩子应该具有的一切。她要给孩子一个更好的家。因此,一贯弱小的她,变得无比强大,前所未有地自信,她获得了学位、收入不俗的工作,还有同学们的赞许。

菁与丹尼相爱在意外的季节里。他们的相识有些戏剧性,很像大家看惯的小说、电影故事,而女儿就是他们彼此沟通的桥。那是一个深夜,天气也不好,菲菲发烧患了感冒,菁从学校回来已是筋疲力尽了,可是,一向害怕去医院的女孩子那天却提出要去医院找个大夫看看,于是,妈妈手忙脚乱地带女儿去了丹尼的门诊部,又手忙脚乱地向和蔼的大夫丹尼询问各种母亲所担心的问题。事后她说,丹尼的目光使她们母女信任、安静,他那种敬业精神和爱心又令人感动。站在他的面前,菁真的是有忘我的瞬间的大脑空白,她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当时衣衫不整,头发乱蓬蓬,还仅穿了一双拖鞋的狼狈邋遢相。她们回家的第二天,丹尼打来了问候的电话,他关心女孩的健康,不仅是出自于医生的德行,还有冥冥之中的心的召唤。从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她就幸福得颤抖了,那一刻起她就相信了上帝。抱着女儿,她莫名地哭了……

她不顾一切地走向了他,没有任何遮遮掩掩的形式。

丹尼是个单身父亲,他有一个可爱的7岁女孩安波儿。这个在美国文化的背景下长大的孩子,在心理、性格、爱好等各方面都表现了完全不同于中国女孩的开放的观念和桀骜不驯的行为方式。在菁与丹尼同居的日子里,菲菲和安波儿也在不断的“磨合”中做了知心朋友。就在菁与丹尼决定要结婚的那几天里,两个小家伙的表现不同寻常,古里古怪,经常在饭桌上交换着狡讦的目光,然后,躲进房间叽叽咕咕地交谈,进出都显得鬼鬼祟祟的,这使得菁很不安。尤其是女儿的态度,无形中对不惑之年要再婚的中国妈妈有一种压力。何况,女孩又正值13霞p岁的“临界点”年龄,身心发育处于敏感阶段。毕竟,他们四人若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谁也不能忽视别人的存在。在大干世界的缤纷变化里,她看到无数与自己一样的留学生,因为婚变、再婚,而失去了孩子的心。她历尽干辛万苦走到今天,不是为了怕孩子拿走什么,而是希望给予、奉献更多。

那天的晚饭后,菲菲拉着安波儿的手说:“我们要和你们谈谈,好吗?”这一声宣言,把菁的心提到了喉咙口,丹尼是镇静的,但也有些狐疑,要知道这是在样样事都可能发生的美国,譬如4岁孩子可以起诉父母、狗可以状告管理员……两位大人开始洗耳恭听,就像是一场谈判。菲菲和妹妹严肃地交换眼色后首先发言,那口气有些外交辞令。她说我们同意你们结婚,我们也决定和你们一起生活,但是,你们必须答应我们三个条件:第一,你们要永远相爱,决不再分开。你们要给我们一个温暖的家。第二,你们不能再要小孩,因为我们很爱你们,也希望你们永远爱我们。第三,你们结婚后要保证经常与我们在一起,一家人一道外出、度假、游玩。安波儿的发言更具体,包括以后孩子的“权利”、零花钱的数量,还煞有介事地拿出笔和纸,要求他们写下保证,立字为凭。这场典型美国式的家庭谈判圆满结束了,包含贵、权、利诸方面的现实问题一切明了,菁的心里与其说是轻松,不如说是惊愕,为自己的女儿--她已不是那个在国内整天撒娇、爱打扮,只为考试得100分、小红花而埋头背书的丫头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更使菁感到惊讶,隆重的婚礼如期在Honolulu举行,亲友都从世界各地赶来祝贺,他们按照犹太人的婚俗,丹尼请了十位男友当证婚人,婚礼仪式结束时,新郎用脚踩碎一只玻璃酒杯,大家随即向新娘新郎发出祝贺声和欢呼声:“祝你们好运!”这时,两位打扮漂亮的女孩--菲菲与安波儿突然表示要说几句,场上立刻安静下来,菁也愣住了。长这么大,女儿从没有在大庭广众露过面,表现过她的感情,今天她是怎么啦?不知她想说什么?只见精心打扮过的菲菲两颊飞红,神采激扬地说:“我们没有钱,我们不能送给妈妈爸爸精美的礼物,在这里献上一份小小的贺卡,是我们自己动手画的,还有我跳一段舞蹈表达我的爱!”说完,安波儿打节奏,菲菲翩翩起舞,跳起了一段中国民族舞。舞毕,在掌声中,菲菲大声说:“我还要告诉你们,我的妈妈把我带大,吃了很多的苦。但是她很坚强,她是世上最好的妈妈,我爱她!”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欢呼声,菁幸福地倚在丹尼的肩上,此刻早已是百感交集,泪流满面……

菁说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就在那一瞬间,它如此辉煌,一切财富、鲜花和彩带、成功都显得黯然失色。那一刻她甚至想,即刻死掉也无怨无悔。不在于她有了一个家的形式,而在于她找到了灵魂得以安生的地方,蓦然觉得从此要永远带着感激之心生活……

新娘子菁的幸福让我羡慕,菁的女儿的故事让我感到母亲的成功。菲菲这种突如其来的“成熟”使我震撼得难以承受,仅仅4年,母女都有脱胎换骨般的变化。我不得不感叹美国社会的打磨能力,它不动声色地把一个单身母亲带的孩子快速打磨成形,就在浸染中耐心地把菲菲“同化”了。她在如此逆境中,没有变得冷漠、自私、颓废,小小年纪懂得了理解别人,感激别人,爱别人,恰是严酷生活赋予的,而不是安逸与顺境中呆板读书获得的。

留学生活给她们带来的一切物质、金钱、学位都是副产品,真正的收获是在磨砺精神的独立、成熟,是美好人性的焕发与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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