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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人骨与弃车

其实那是一块人骨,从形状上看它接近卵形,不到两厘米厚,表面洁白而有光泽,带着一种玉石才有的温润。可能是人的头盖骨或者大腿骨上崩下的碎片,也有可能是一块完整的髌骨。

陕西游客挽起裤角,蹚着海水走到几块礁石中间,在礁石的缝隙中发现它,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件颇有历史的古玩,兴奋地回头招呼他的女同伴,“你快来,看看我找到了什么?”

女同伴探过头去,“是海里长的吗?可以吃吗?”

“不可以,看颜色好像是一块古玉。”

“海里怎么会有古玉?你从哪儿捡的?”

陕西游客盯着那块骨头,抬起一只脚,用脚尖胡乱向前一指。女同伴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看见了那几块黑色的礁石,礁石旁边靠水的地方还漂着另一样东西,细而弯曲,同样颜色莹白,质地坚硬。

初次见到大海的人总是那么兴奋,那么好奇,在海滩上看见什么捡什么。两个陕西游客的提袋里,现在已经装进去不少死蛤蜊、开口的牡蛎、躲着寄居蟹的小海螺和黑色的小螃蟹。女同伴上前几步,把那根很像肋骨的东西捡起来,“我也找到一个,你看这是什么啊?古玉怎么是这样的?”

陕西游客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皱着眉头翻看手里的骨头,猜想也许这附近有一艘古代的沉船,或者海浪在哪里冲毁了一座古墓,把这些古旧的东西冲到海滩上来了。但手里这块疑似古玉的东西分量太轻,又缺少足够的光泽。古代在海边有所谓的“龙涎香”,据说就是白色的,莫非这就是一块龙涎香?他凑近闻了闻,闻不到半点香气,只有一股海水的咸腥气味。

陕西游客抬起头,向远处搜寻,希望能有更多的发现。这个希望很快就实现了,他和女同伴几乎同时看到了那一颗人头骨,靠在一块礁石旁边。

可怕的发现令两人感到震惊,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人头骨看上去颜色莹白,质地坚硬,与他们手中的东西一模一样。慢慢地,他们开始明白自己拿在手里的,不是什么洁白温润的古玉,也不是传说中的什么龙涎香,而是两块白森森的人骨头。

两个人愣在那里,水中骷髅那两只空空的眼洞朝向岸边,保持着一个仰望的姿态,下面的一半还浸泡在海水当中。脑壳上面挂着的海藻已经被海风吹干,黑糊糊地贴在头骨上,像是胡乱戴上去的假头套,一个破烂的、做工拙劣的假头套。海水轻轻荡漾,骷髅被海水推动,一下一下轻轻磕碰着坚硬的礁石,发出阴森的声响,鼻孔的空洞、牙齿和腭骨也依次从海水中显露出来。

陕西女子丢掉手里的肋骨,尖叫起来,一阵咸腥的海风吹过来,在这样的海风中,即使最尖厉的叫声也无法传送到很远的地方。

刑警队的雷亚峰、富莉赶到海滩上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两个受到惊吓的陕西游客神情沮丧,激动地回答着富莉的问题,一边互相埋怨。

雷亚峰调整好相机,开始给海滩上的人骨拍照,他发现除了两个陕西游客找到的几块人骨,附近的海滩上还有不少。根据人骨散落的情形来看,雷亚峰断定它们来自海上,随着海水漂到这里,又被冲到岸上,所以分布的范围比较大。比拍照更重要的,是尽量把它们全部收集起来,于是拍过几处之后,雷亚峰收起了相机。

富莉记录下陕西游客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告诉他们可以走了,如果有问题,可能还会找他们核实。两人是一对新婚夫妇,最开始发现珍宝的欣喜早已经消失,他们现在感觉非常晦气,垂着头慢慢离开海滩。

“嘿,挺可爱的一对儿。怎么是他们发现的这些?捡点儿什么不行啊,现在可好,美妙的蜜月旅行算是泡汤了。”富莉摇头,从心底里同情起那一对新人。

雷亚峰戴上手套,“其实,可以换一个角度看这件事:一对新人在蜜月旅行的时候竟然能找到一堆人骨,这种概率肯定比买彩票中大奖还小吧?”

富莉在脸前摆一摆手,说:“谁和你讲概率?坏事和好事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总之,这是一次奇特的新婚旅行,那一对新人将终生难忘。”

“喜欢说风凉话的人,一般都缺少同情心。”

雷亚峰把到嘴边的一句话咽回去,和富莉蹲在礁石边,仔细观察那个人头骨。人头骨的体积比较大,骨质粗糙,眉弓突起,应该是一个男性。周围没发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照片已经拍过了,雷亚峰把人头骨从水里拿出来,躲藏在下面的几只灰色小蟹受到惊吓,迅速爬进水里去。

雷亚峰看了看颅腔,“里面还躲着一只,小蟹也啃骨头吗?”

富莉说:“它们只是把它当成了一块石头,放掉它吧。”

雷亚峰把人头骨倒过来,小蟹掉进海水里,看起来只有指甲大小。“现在里面好像没有了。骷髅里如果藏着一只小蟹,到了夜里突然发出一阵阵敲击的声音,听上去是不是很恐怖?肯定会把技术科的人吓个半死。”

“他们什么没见过,要说害怕,估计也是骷髅害怕他们。”富莉说着,帮助雷亚峰把人头骨装进一只塑料袋中,两个人开始沿着海滩分头寻找。

这里是一处偏僻的海岸,紧邻海滨浴场,靠近城郊。眼下还不到旅游旺季,周围行人稀少,所以两个警察沿着海滩拍照搜索,一直没有引来闲人的围观。下午三点多钟,两个人聚到一起,汇总各自的发现,找到的疑似人骨总共将近一百块。

富莉说:“人体一共二百零六块骨头,如果这些都属于同一个人,还是缺了一些。”

雷亚峰看看天色还早,从富莉的袋子中拣了几块大一些的骨头,放进自己的袋子里拎着,让她沿着海滩向东走,顺便再找一找,他自己向西,如果没有特别的发现,今天的搜寻就可以结束,剩下的事回头再说。

向西走出一段就是公共的海滨浴场了。现在是六月,海水还挺凉,但海里已经有人在游泳,浴场的海滩上却少有人迹。空荡荡的沙滩平整干净,被海水冲上岸的一些海藻已经干枯了,变成黑色,与破碎的贝壳一起,在沙滩上留下一道清晰的水际线。如果有人骨被冲到海岸上,应该在这条水际线附近,很容易分辨出来,所以雷亚峰一路向西,走得很快。

浴场管理员看见雷亚峰,远远迎过来,他盯着雷亚峰手里的塑料袋,一声不吭。雷亚峰注意到他的视线,等他走近了,索性把袋子拿给他看,问他在附近有没有见到类似的东西。管理员拿出来两块人骨认真察看,甚至还凑近鼻子闻一闻,仿佛在菜市场挑选海鲜的一位挑剔的买家,要检查一下这些人骨是否新鲜。然后他才慢悠悠地问:“这些全都是人的骨头吗?有人被杀了?”管理员讲话时声音响亮,底气十足,唇边露出的一口白牙整齐坚实,一双赤脚和裸露的小腿晒得很黑。看来,阳光和海水真是有益人的健康。雷亚峰站在他面前,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虚弱。

雷亚峰说:“现在还不清楚,这种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所以要好好查一查。”

“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会把游客都吓跑的。”管理员说着,把手里的人骨放回去,顺便又拿出那个人头骨,双手捧住,面对面端详,“能看出男人女人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说不定我以前还见过这个人。”

雷亚峰不想听他胡扯,抖一抖塑料袋,示意他放回去。管理员把人头骨放回袋子里,说:“人骨头我最近倒没有看到,那边的海滩上停着一辆小汽车,已经好几天了,一直没人来开走,看上去怪怪的。”

“我反正要往那边走,带我过去看看汽车吧。”雷亚峰说道。

两个人沿着海滩继续向西,管理员说:“被海潮冲到岸边的尸体我倒是见过。几年前,有一个男人的企业倒闭,欠了太多的外债,投海自杀,一直没有打捞到尸体。两个多月以后他被冲回到岸边,就躺在这片沙滩上。很奇怪,当初他投海的时候也是在这附近,基本上从哪里进去的又从哪里出来。人的身体在海水里泡了那么长时间,看不到多少肉了,虽然是乱糊糊的一团,但还能看出一个人的形状,没有完全散架,骨头也不像这个干净。依我看,你捡的这些骨头太干净了,不会是假的吧?”

雷亚峰说:“真的假的现在还不好说,要回去检查。就算是假的,留在海边也不合适。”他一边说,一边留意着海滩,浴场这边再没有发现一块人骨。

管理员说:“也可能这个人泡在海里的时间更长,身上的肉完全被鱼吃干净了。海里的一些鱼可是吃人肉的,知道什么鱼最喜欢吃人肉吗?”

老生常谈。每年的旅游季节,类似的话题,类似的故事,管理员在那些外地游客面前不知道要讲多少次。那些游客百般无聊,总是迫不及待地追问是什么鱼,那个时候,管理员总是会轻咳一声,慢慢告诉他们。现在他等着雷亚峰来问他,雷亚峰却扭头盯着海滩,假装没有听到。

管理员等了一会儿,终于忍耐不住,轻咳一声,有点生气地说:“这种事,你们警察当然没有我内行,告诉你吧,是鳗鱼。那些家伙喜欢吃软一些的肉,所以它们总是先把尸体的肚子咬开……”

这样的话题让人反胃,雷亚峰不想再听,打断他的话,指着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问:“你刚才说的是那辆车吗?”

管理员知趣地闭嘴,领着雷亚峰走到轿车旁。这是一辆黑色的皇冠轿车,面向大海停在沙滩上。汽车的两只前轮已经陷到沙子里,保险杠也快要被沙子埋住。前两天夜里涨大潮的时候,海水涌上来,淘空了车轮下的沙子,车轮慢慢陷下去,随后涌上来的海水再把沙子带过来,填满周围的空隙,看起来车轮已与海滩紧密地融合成为一体。这样的过程需要很长的时间,证明皇冠汽车已经在海边停了很长时间。

雷亚峰问管理员什么时候发现这辆汽车的,管理员回忆说:“它什么时候开到这儿的,我不太清楚。上周四下午那一场大雨之后,我到海滩上查看,就看见它停在这里了。当时我以为汽车里有人,我还想,这个傻瓜为什么把车开到沙滩上,等会儿看你怎么把车开出去。结果它一直停到了现在。”

汽车是本地的牌照,大概有九成新,可以肯定不是一辆被遗弃的旧车。这个型号的皇冠车雷亚峰开过一次,方向盘很轻很敏感,发动机的噪声极小,刚上手的时候雷亚峰不太习惯那种轻盈的感觉,但很快就适应了,那种近似腾飞的感觉后来让雷亚峰很留恋。不过,这样一部车要卖三十多万元,依雷亚峰的财力,只能想想而已。

皇冠汽车前门的玻璃已经被打碎,雷亚峰探头向车里看了看。这辆车在空旷的海滩上停了那么久,不知道多少人到车里搜寻过了,雷亚峰没指望能发现什么。果然,车子里空空的,找不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管理员说:“我最早看到它的时候,车窗玻璃还没碎,第二天再过来看,就成这个样子了。它没有被人偷走,真是奇怪。”

“没有什么奇怪的,陷在沙滩上的汽车是开不走的,只有用拖车才能把它拉出来。给交警队打电话问问吧,这种事归他们管。”雷亚峰说道。他不想管闲事,满大街的汽车,每天总有一些被主人丢弃的,不值得浪费精力,海滩上发现的这些人骨头还不知道会扯出什么事来。

管理员答应一声,向着浴场那边慢慢走回去。雷亚峰知道他也不会给交警队打电话的,这里不是公共浴场,汽车停在这里并不违规,交警队管不着,最终还是要汽车的主人自己来处理,或者它会一直在这里停下去,慢慢烂成一堆废铁,任人拆解。

今天的搜索到此结束。雷亚峰离开海滩,一边慢慢走上海边的小路,一边打电话给富莉,听她说她那边也没有更多的发现,雷亚峰就让她开车过来接自己,今天收工。

00海滨的小路是一条水泥路,不太宽,两辆小汽车相对驶过都比较困难,水泥路和海滩之间隔着一道石砌的防浪墙,高出路面大约半米。这一段的海岸略微内凹,涨大潮的时候海水可以冲到近处,渐渐淘空了防浪墙的墙基,石头滚落下去,在墙上形成一道几米宽的豁口。皇冠汽车应该就是从这里离开水泥路,通过墙上的豁口开到沙滩上的。

雷亚峰蹲到防浪墙上抽烟,等着富莉,一边望着下面沙滩上的皇冠车。车主为什么要把汽车开到那里呢?稍有一点头脑的人都明白,把汽车开下去容易,但要把车子从松软的沙滩上开出来,绝对是妄想。雷亚峰盯着下面那个亮晃晃的黑色车顶,突然疑惑起来--如果车主只是心血来潮,把汽车开到沙滩上,应该早就发现了自己的愚蠢和错误,会想办法拖它上来。

这会不会是一辆偷来的汽车,被盗车贼抛弃到海边?可是,这辆汽车还算是新车,完全可以卖一个不错的价钱,盗车贼好不容易偷到手,怎么舍得丢掉?而且是开到这片沙滩上来丢掉?

一支烟抽完,雷亚峰从防浪墙上跳下去,走回到皇冠车旁,拉开车门,重新检查。这一次,驾驶座位靠背上的一抹痕迹引起他的注意。那道痕迹呈暗褐色,在奶白色的真皮面料上并不显眼,凑近观察,痕迹比较新鲜,而且明显可以看出被人擦拭过。更重要的是,沿着痕迹向下,在车座边沿的皮革缝隙中有一道硬痂,同样是暗褐色。雷亚峰用手指轻轻一刮,一小片薄薄的硬痂迸起来,落到座位上。

雷亚峰小心把那片硬痂拈起来,它看上去很像是血液凝结之后形成的一片血痂。座位边沿另外几个褐色的斑点也像是滴落的血迹。仔细观察,方向盘上的一些污迹也很像干结的血,而且显出一些擦拭的痕迹。看起来,这辆皇冠车真有些来历,雷亚峰拿出了相机。

富莉开车过来,看见雷亚峰在沙滩上围着一辆汽车转悠,从不同的角度拍照。富莉停在路上,按了几声喇叭,雷亚峰毫不理会。富莉只好下车,走下来问他怎么回事。雷亚峰指给她看车座上那一道浅淡的血痂,“这车停在这里几天了,车里有血迹。”

富莉打量皇冠汽车,“谁的车啊,怎么舍得停在这里吹海风?”

“好像是被盗抢的车辆。可是,盗的抢的,更不应该丢在这里。”雷亚峰说完,注意到汽车后备箱有被撬过的痕迹,他过去打开,发现里边有用的东西早都被人拿光了。

“也许,车主把车开到这里来是为了自杀,现在人已经沉到海底了。”富莉说着,想起他们刚刚在海滩上找到的那些人骨,“这辆车会不会和那些骨头有关系?”

“你的意思是,车主从这里投海,淹死之后,一身骨架被海水冲回到海滩上?你不觉得速度太快了?”

富莉摇头,“是有点儿太快了,而且汽车与散骨之间隔着一个一百多米宽的浴场。咱们别做无用功,还是打个电话吧,真相也许比想象的简单得多。”

富莉绕到车前,看着车牌给交警队打电话,报出皇冠车的牌号,请他们帮忙查一下这辆车的车主信息。很快,他们便从交警队那得知这辆汽车最近没有违章和肇事记录,也没有被盗被抢的报告。车主名叫董砚生,男性,一九七二年出生,在本市滨海区文化馆工作。

富莉记下董砚生的电话,把皇冠车所在的位置告诉交警队。然后她拨打董砚生的电话,对方却是关机。富莉盯着这辆被遗弃的汽车,皱起眉头,“雷亚峰,咱们今天可能真遇到一桩大案了,我怎么感觉那个叫董砚生的家伙出事了?”

第二天一上班,雷亚峰和富莉把海滩上收集到散骨的情况向刑警队的高队长汇报,高队长让他们先把人骨送检,结果出来之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雷亚峰又给高队长看自己拍摄的皇冠汽车的照片,简单说明了发现汽车的情况。

最近平静无事,没有特别急迫的任务,高队长就让他们两个人查一查这辆皇冠车和车主董砚生,又特意叮嘱他们:“尽快找到车主,确定他的下落。”

雷亚峰再次拨打董砚生的电话,依然是关机。滨海区文化馆与刑警队之间隔着几条街,不算太远,雷亚峰决定直接走过去看一看。

上午的文化馆里一片冷清,宽阔的大厅里正在举办摄影展览,四周的墙上挂着许多大幅照片。那些照片上都是一些阴暗的房间,可以看到斑驳的墙壁、肮脏的地面、破旧的家具,布满尘土的桌面上一片凌乱。场景之中偶尔会出现一两个人物,表情麻木,衣衫破旧。不知道这些照片都是在什么地方拍摄的,摄影师似乎对这种杂乱的、破破烂烂的场景很感兴趣。

看起来,照片已经挂在这里很久了,一些照片的边角卷翘起来,夏天的风从窗口、从阴暗的走廊深处吹过来,在大厅里盘旋,鼓荡着那些照片,发出哗哗的响声。雷亚峰快步穿过大厅,心里胡乱猜想照片上的景象会是哪里,摄影师为什么要选择这些对象,想要传达什么深意。

在二楼的一间办公室里,雷亚峰找到了文化馆的一位副馆长,名叫万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窄窄的一张瘦脸,戴着一副黑边眼镜,文弱白皙,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雷亚峰第一次见到这么瘦的人,和他握手的时候,雷亚峰竟然想到了海岸上那些白森森的骨头……雷亚峰努力制止住自己的联想,毕竟,自己握住的万副馆长的手虽然瘦削,但手上起码还有一层光滑的皮肤,而且保持着正常的人体温度。

“这几天我就没见过董砚生,平常没有事的时候,他很少到馆里来。”万副馆长说道,他有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那么,你最后一次见到董砚生是在什么时候?”

万副馆长想了想,“大概是上周三,或者周二。他出什么事了吗?”

雷亚峰说:“有一辆黑色的皇冠轿车在海边停了几天,我们根据车牌查到那辆就是董砚生的车。”

“黑色皇冠?董砚生是有一辆皇冠车。可为什么停到海边去?他人呢?在车里?是不是他被人……”

“车上没有人。能不能先带我看看董砚生的办公室?”

万副馆长答应了,带着雷亚峰朝董砚生的办公室走去。他的步伐很快,雷亚峰要迈开大步才能跟上他。董砚生的办公室在三楼,在一个大房间的角落,用一块很大的广告牌简单地隔了一下,房间的其他部分摆了一些椅子和画架。文化馆里每年都有不定期的美术培训班,学员有中小学生,也有成年人,董砚生的工作就是在这个房间里教他们画画。

广告牌分隔出来的角落里只摆着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上一片凌乱。看得出,那些胡乱丢在桌子上的颜料、没有清洗过的画笔和皱巴巴的纸片都属于一个心灰意懒的画家。雷亚峰想起楼下挂着的那些照片,摄影师应该也到这里来拍几张,和楼下那些展品摆放到一起,非常合适。

雷亚峰到桌子上翻看了一下,在这个房间里大概找不到一点有价值的线索,不过,桌子下面的拉门上带着明显的破坏痕迹,拉门原本是被锁上的,但锁头被人扭开,柜门是虚掩着的。

雷亚峰蹲下身,把门打开。里面是一件旧雨衣、没开封的两盒茶叶和一沓没有用过的画纸。万副馆长也注意到被破坏的拉门,不等雷亚峰提问,他自己分析说:“文化馆里每天进出的人很杂,尤其像这种培训的教室,平时不上锁,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来。不过,拉门也有可能是董砚生自己撬开的,比如他急着拿里面的什么东西,却忘记带钥匙……”

雷亚峰拿起茶盒,里面的茶叶还没有开封。从茶盒上面的日期看,已经是两年前的陈茶。显然,两盒茶叶和那件旧雨衣一样,都毫无价值,是董砚生懒得清理的旧物。

“董砚生平时还会在这里存放什么?”

万副馆长说:“可能有几张他的旧画吧,我不是太清楚。好东西他肯定不会放在这里的。”

“他的旧画不好吗?”

“董砚生只是文化馆的美术老师,还算不上一个画家,所以他的画没什么价值,不然也不会放在这里。”

“好好想一想,你最后一次见到董砚生到底是哪一天?”

万副馆长看了看雷亚峰,苦着脸沉思,好半天才说:“应该是星期二,那天中午我从市里开会回来,看见他从馆里出来,开车走了。”

“他要去哪里?”

“我没有问,当时我只是远远地看到他。”

“董砚生的汽车不错,在咱们文化馆里教人画画,一定很赚钱吧?”

万副馆长一下子乐了,苍白的一张瘦脸上顿时堆满了皱纹,“要靠教美术过日子,董砚生早就饿死了。实际上,董砚生一直在收藏书画,既买也卖,利润很大,所以他根本就没把文化馆这份工作当回事。前些年他还接一些广告公司的零活,赚点外快,近几年书画价格大涨,他连这些也懒得做了。”

“他很有钱吗?”

“有没有钱我不太清楚,但大家都知道,他手里的那些画很值钱。”万副馆长停顿片刻,像是要对雷亚峰强调一下,“准确地说,他手里的那些画是相当值钱。”

雷亚峰抄下董砚生的住址,要到他家里看一看。万副馆长建议他晚上去,“白天安老师不会在家--安老师是董砚生的妻子,名叫安玉真,中学老师。唉,一个很好的女人。”

万副馆长说这句话的语气值得玩味,雷亚峰等着他继续感慨,楼梯那边却传来一阵女人尖厉的呼唤,在空洞的楼道里激起一片巨大的回响。万副馆长急忙答应一声,朝着雷亚峰摆一摆那只瘦骨嶙峋的手,小跑着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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