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姐。”梅儿水汪汪的眼睛中流露出一抹恐惧而不解的光,不怕鬼便罢了,还敢对人人敬而远之的王爷大打出手,难道小姐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吗?
那鬼影在房外来回游荡了十余圈,应该是觉得疲倦了,叫声也越来越低。到后来终于不再自讨无趣,转身又想钻回树林里去。哪里料想到,冷不丁的,一个灰影猛的从树林里钻出来,一张脸正贴在她脸上,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那“鬼”一哆嗦,“啊”惊叫一声,连连后退三步才稳住神。这才看清从林中钻出的人:一身天青色衣衫,神色淡定,清亮的双目中有着智慧与淡泊的光,雍容典雅,慈眉善目间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高贵,有着比同龄人要清丽许多的面容,竟然是个约有四十岁年纪的妇人。
“鬼”的面部明显抽搐了一下,厚厚的面粉簌簌从脸上掉落:“方玉锦,是你?”难以置信的瞪大枯黄的眼睛,“鬼”向前走一步,细细打量着曾经熟悉的人。
“花惜月?”方玉锦一向雍容的脸上现出少有的惊异表情,这身形,这声音,方玉锦太过熟悉,别说她化妆成这鬼模样,就算她化成了灰,方玉锦也认得出。
“你还没死。”花惜月突然哈哈大笑,红的夸张的唇像要滴出血来,夜色中很是诡异。
“你也还活着。”方玉锦声音略带几分黯然,本以为早已忘却的红尘往事浮上心头,苦涩而又辛酸。
方玉锦默默的从“鬼”身边走过,那鬼一头钻入小林中,凄厉的笑声越去越远。
“师父。”穆烟惊喜交加,将书卷扔在桌上,冲出门外迎上方玉锦,握住方玉锦的手,看得梅儿一头雾水,瞪着眼睛出神。
“梅儿,快沏茶。”
“是,小姐。”听了穆烟吩咐梅儿才缓过神来,匆忙去取茶叶。
“烟儿,不必了,为师一会儿就走。”方玉锦打量着穆烟,慈和的笑道。自从隐居后山,方玉锦几乎与世隔绝,很少与人交往,偶然的机会收了穆烟这个徒弟,对她喜爱的便如自己的亲生闺女一般,一日不见就很是想念。一连十余日不见穆烟,方玉锦的心里忐忑不安,放心不下,屡次想下山来看看,却碍于曾经立下的誓言。今日,不安入睡后,突然梦到穆烟浑身是血的情景,惊慌之下,也顾不得那誓言了,匆忙下山,不想竟然撞见了昔日的冤家。
“师父,烟儿几次想上山见你,但是王府中护卫守的紧,每次都去不得。”声音不再那般平淡,穆烟竟然有种见了亲生母亲的亲切感觉,连日里所受的委屈涌上心头,莹莹的眼泪瞬即盈满眼眶。一向坚强的人,并非没有苦闷,只是将那苦闷无声无息的压积在心头,只等着哪一日,遇见了可以倾诉的人,那些苦闷便全副宣泄而出。若是无法遇见可以倾诉的人,那些苦闷便越积越厚,只在无人时自己默默消受。
“为师知道的。”方玉锦慈祥的握着穆烟的葱葱玉手,知道的,知道自从上次穆烟深夜失踪后夜王府加强了守卫,也知道,穆烟心里的苦。
“小姐,茶沏好了。”梅儿未脱稚气的声音从房中传出。
“师父,屋里坐吧。”穆烟拉着方玉锦就向屋里走。
在茶几旁坐下,方玉锦打量着站在身边眼神怯怯的梅儿笑道:“孩子,你也坐吧。”
“我……”梅儿有些眼生,又不知方玉锦的来历,不知如何说话。
“坐吧,梅儿。今天的事,不要对外人说起。”穆烟淡淡一笑,转而问方玉锦:“师父,你认识那装鬼的人吗?”
梅儿拘谨的坐下,却见方玉锦喝一口热茶,轻轻叹息:“何止是认识?”
“她是谁?师父跟她有过什么过节吗?”穆烟问,此事关系到幽园居的安宁,所以不爱打听闲事的穆烟匆忙追问。
方玉锦又叹一口气:“哎……一个可怜的人,过去的事又何必再提?”清亮的眼睛定格在格调古典的窗棂上,过去的就都过去吧。
“这些日子,风之夜对你如何?”方玉锦突然问。
“烟儿一直住在幽园居,并不经常见他。”穆烟声音平静,猛的想起那日风之夜闯入幽园居的情景,雪白的脸上不禁笼上一抹绯红。
“王爷对小姐比起往常来客气多了。”梅儿突然插言。
也许失忆的穆烟自己不知道,但是,梅儿却看得清楚:以前,风之夜对穆烟总是冷冰冰的,动辄拳脚相加,而穆烟重伤醒来后,风之夜的态度已然没有那般将人冰冻的冷,虽然曾有一次想对穆烟动手,但被穆烟侥幸逃脱后就再也没有找过麻烦,这变化简直是天翻地覆。
穆烟一愣,方玉锦却满意的笑:“他那晚肯亲自去后山找你我就知道他对你不是全然无情的。”
“他只是怕我走丢了不好向我爹爹交代罢了,并非出自好心。”穆烟心里微微一震,却淡淡说道。若是真的有情分,那妖孽下手为何又那般毫不留情?曾经深爱他的穆烟已经被他亲手打死,躯体犹在,如今的灵魂已然不似那般痴痴的执着。
“若真是怕不好向你爹爹交代,那次他就不会那般将你往死里打了,傻孩子,这家伙没有你想的那样坏。”方玉锦微笑,然而,即使是她也猜不透那行事率性而诡异的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师父能看得透他的心吗?他好也好,坏也罢,又与烟儿有何关系?”风之夜坏?穆烟从来没有这么认为,在她眼中,风之夜只不过是个乖戾不羁的王爷罢了。那魅惑人心的美,令她不敢靠近,生怕自己的心被蛊惑,生怕一不小心重蹈前世覆辙,所以穆烟总是淡淡的,有意与风之夜保持距离。
“烟儿真的是看开了。”方玉锦微微点头,内心有些冰封的愁绪开始泛滥,若真能看透人心,又怎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经历了一次生死,小姐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痴心了。”梅儿笑着说完,为方玉锦倒茶。
“人心莫测,小人防不胜防,你们可要多加提防。”又想起那个残忍的梦,方玉锦不禁皱眉,挂怀说道。
“这幽园居中,白日里连打扫院子的下人也没有几个,晚上更是只有我和梅儿两人,师父不必挂碍。”穆烟淡然笑道,搬到幽园居的目的正是为了躲开那些无聊之人,兰偌闵总不会追到这里来吧。
“烟儿不可掉以轻心,为师要走了。”
苦口婆心的叮嘱穆烟几句,如一位总也操不够心的慈母一般,方玉锦慈祥的抚摸穆烟一蓬青丝,起身,就要向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