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寒终究是随着杜汐飏回到了曼华宫,她需要解药,仅此而已。
蓝看了一眼谭月尧和呆愣在那里的女子,一言不发的上了马,然后率领了翊凕教众人准备返回金国。
“路上的事情,多谢。”身后的谭月尧说了一句,少了平日里的随性,倒是多了一份拘谨。
蓝回头看了谭月尧一眼,将怀里染血的半边面具戴在了脸上,楚逸云死了,楚蓝也跟着消失了,从此,翊凕教的教主,摘星楼的少主,这是他们面对彼此时唯一的身份了。
有些情分,果真从一开始就不该有的。
“京城四少”也该解体了,朋友的游戏结束了。
淡蓝的衣袍在风中簌簌的舞动着,蓝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江南的烟雨中。
夏天终究是来了呢……
不多时,雨势变大,谭月尧搂过了锦儿的肩膀在屋檐下面遮雨,两人各怀心事,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起来。
许久之后,听锦儿喃喃自语道:“他似乎比以前还要讨厌我了。”
谭月尧看向她湿润了的小脸,叹了口气,并没有说话。
“你也觉得我在撒谎对吗,说自己是来自天庭一定很可笑吧。”锦儿说着,抱紧了身子,看着依稀的街道苦笑了一下,“也许我不该来的,他不可能记得我了。”
“也不是不能相信。”谭月尧突然说了一句,抬头看着那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坠落的雨滴,伸出手来接住了几滴雨水,说道:“你本来就不像是尘世间该有的女子。”
浅浅的笑容绽放在锦儿的脸上,她跟着伸出了手,体验着那雨水溅落在手心时微凉的触感,说道:“天庭里永远不会下雨。”
“喜欢的话,你可以留下。”谭月尧淡淡的说完,余光里瞧着身侧的女子已经消失了不见。
“其实,人间就算落雨,我也从来不会躲避的。”谭月尧苦笑了一下,离开了屋檐,牵着他的马儿漫步在漫天的雨幕里,只余下一个寂寥而落寞的身影,在这晚来的夏天里愈发斑驳。
有些人,也许一开始就不该相遇的。
赵扩登基之后,众人都等着听候他如何发落赵抦,但是这位新加冕的皇帝却破天荒的不予追究了,这件可笑的事情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切都回归了平淡。
完颜璟也听到了一些风声,楚逸云原名赵靖,南宋皇室出身,而杜清月原名杜千夜,曼华宫的主人。
将这么两个危险的人物放在身边这么久,他突然觉得真够讽刺的,朝中失去了两名平章政事本该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但事实证明,这世上少了谁也不会起太大的风波,空缺的位子很快被补上,一切照旧。
至于翊凕教,再一次来到曼华宫时,郁森俨然成为了属下,而蓝则是摘掉了面具,以教主的身份与杜汐飏面对面坐了下来。
杜汐飏成为了宫主,阿寒成为了副宫主,林追忆成为了分舵凌轩宫的宫主,此刻这三人一字排开,倒是完美的接替了当初杜千夜,幽明和幽泉的位子。
物是人非。
蓝只是笑了笑,看了眉眼淡淡的阿寒一眼,说道:“宫主,我是来与你要人的。”
“曼华宫从来就没有活人离开这一说,想着脱离曼华宫,除非死,你知道,我对死人是没有什么执念的。”杜汐飏淡淡地说完,抿了一口茶水,脸上的表情像极了当初的杜千夜,无情,专制,不容任何人违背。
“如果是担心阿寒的安危,我可以向郁薇讨要解药,还希望宫主能放阿寒自由,也算是卖给我一个人情。”蓝尽量语气平和的说道。
“郁薇再也不会配置解药了。”杜汐飏说着,笑得招摇而魅惑,“因为她死了,我杀的。”
“你!”蓝按耐住了内心的愤恨,看着杜汐飏那漫不经心的妖顔问道:“你想眼睁睁看着阿寒死吗?”
“她不会死。”杜汐飏回答得干脆,“因为我拿到了郁薇解药的配方,当然,只是暂时性的克制毒性发作而已,只要阿寒不离开曼华宫,我便能供她一世安好。”
“你这疯子!”
“哼,还要我说的再清楚一点吗,阿寒如果十天之内不拿到解药就会死,而且死得很痛苦,生前会有多么折磨你可以带她体验一下。”
“把解药的配方给我!”蓝沉声说道。
“哼,你可以血洗曼华宫试试,我是给还是不给?”杜汐飏说着,笑得尤为刺眼。
许久的僵持……
却是林追忆按耐不住性子了,对蓝说道:“教主请回吧,为了阿寒,别再苦苦纠缠了。”
蓝的拳头狠狠收紧,看向一言不发的阿寒,问道:“如果十天之后我就会死,阿寒,你愿意陪着我一起下黄泉吗?”
沉默的绝世女子猛然抬起了头,眼里千百种情绪闪过,问道:“此言何意?”
“告诉我,共度十天的美好光阴和一生相望而不相守,你选哪一个?”蓝眼神灼灼的问道。
“你这混蛋,自己想死别拖累上阿寒啊。”林追忆有些暴怒,稳住的气场被打破,抽出利剑就霹向了蓝。
轻巧地躲避过去,蓝笑了笑,看向阿寒说道:“如果你死了,我不会独活,所以,等到必须分离的那一刻到来,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阿寒颤抖着伸出了手,只一刻,眼神坚定了下来,说道:“我跟你走。”
绝世不出的佳公子,不惹凡尘的九天玄女。
很配。
杜汐飏低眉笑了笑,连死亡都不能将他们分开呢。
搁置了茶杯,杜汐飏淡淡地说道:“曼华宫的人不会阻拦你们离开,只是教主,你最好想清楚了,阿寒会逐渐经历分筋错骨之痛,全身溃烂之痒,毒发攻心之虐,即使是这十天,她亦会活的生不如死。”
林追忆闻言收住了剑,看了阿寒和蓝一眼,那份要生死与共的执念淡去,只剩下相对无言的沉默。
“宫主,您何必苦苦相逼……”林追忆明知不该,虽也不舍,但此刻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
“哼,同样的话我不会多次重复,想着离开,只能是死。”杜汐飏说罢,起身,走出了这气氛诡谲的屋子。
没有人看到他痛彻心扉的表情,他怕自己再多待一刻就会狠不下心来,她要走,即使会死,她还是要走。
尖锐的指甲在桦树嶙峋的枝干上划出一道道疤痕,正如他此刻血肉模糊的心脏一样。
他成全了别人,自己剩下的漫长岁月又该如何度过,杜千夜死了,他原本可以拿回属于自己的幸福了,但是,那单薄的坚持却被现实生生打破。
对面,一绿衣女子久久的凝望着他,幽幽叹了口气,走上前来,说道:“暝吟,你不该爱上她的。”
一道银光闪过,杜汐飏手里的银丝绕上那女子纤细的脖颈,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任何地方我来去自如,暝吟,你杀不了我。”锦儿说着,伸手抚上了他微皱的眉梢,说道:“你是背负着诅咒来到尘世的,爱情之于你就是那镜中花水中月,你再如何执着也不会得到的,即使你强行得到了,也会永远的失去,所以,放手吧。”
杜汐飏牵动了一下手里的丝线,只见那银丝穿透了锦儿的肌肤,却没有带出一丁点的血丝,无需多想,这的确不是个凡人。
郁薇曾说过自己前世乃是天上的神祗,此时,他对锦儿的话反倒不会过分的生疑。
“我要的,就不可能放手。”杜汐飏说着,背过身去,淡淡开口,“若无它事,您请回吧,如今的暝吟是个凡人,别与我纠缠了。”
锦儿怅然一笑,说道:“当初你将‘三生石’视为粪土,抛入了人间,谁料竟是被寒姑娘和蓝公子捡到,这是要多讽刺呢,从一开始,玉帝就在给你设圈套了吗,他们两个会缘定三生,而你呢,一世过后沦为沙土,你违抗不得上天。”
“是吗?”杜汐飏却是勾唇笑了起来,说道:“那我就活在阿寒的生生世世里吧,没有缘分的牵引,那就凭我的本事,她出现在哪,我就跟随到哪,反正,我的生命已经被无限延长了。”
是啊,直到今日他才明白,那魔功一旦练成了,便是长生不老,容颜永驻。
锦儿怔了一下,接着苦笑。
他还是他,执拗而轻狂,让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既如此,保重。”锦儿淡淡地说了一句,就欲离去。
“从前的事情,谢谢你。”身后的男子突然说道。
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锦儿低低地笑了笑,问道:“怎么,这是记起来了吗?”
“我只是记起了你的眼泪,当时不懂,如今懂了,所谓的爱意,想来就是如此了。”杜汐飏说着,斜倚了桦树坐下。
“你还是不懂,所谓的爱不是占有,而是成全,唉。”
一阵风过,女子再一次消失了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