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吵着闹着要休假吗，怎么假还没休完就跑来了？”徐湛满眼笑意，整个人就像寒冬里让人心心念念的一抹暖阳，明亮而温柔，让人心喜，让人渴望接近。
叶采薇撇开视线，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准伸手去触碰他眼里的光芒：“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就来看看。”
徐湛好像明白了什么，突然心情大好的问：“想我了？”
叶采薇大囧，面红耳赤的指着徐湛，半天说不出话来。
如果面前这个人突然开口告诉她，他其实是某个灵魂穿越到这个身体里的，她也不会觉得有多神奇吧。
徐湛看着她僵硬的姿态，轻轻笑了笑，不着痕迹的调开话题：“要串场子打个招呼吗？”
虽然叶家当年最如日中天的时候也才混个中等规模，但年幼的叶采薇曾经有大把机会进入商圈内各种社交活动，也是个活跃分子，所以今天来的人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叶采薇的故人，加上她是这次斗茶会的主要策划人，于情于理都是可以亮个相的。
可叶采薇迈不过自己心里那道坎，毕竟在这七年里她都和这个圈子无关，她从没想过要和这些人来一场轰轰烈烈的重逢。
她勇气的极限仅止于在路上巧遇他们中的任何人时，能心平气和的笑着寒暄两句而已。
“不想见人。”叶采薇闷闷的摇头，否决他的提议。
“哦，不想‘贱人’。”徐湛了然的点了点头，摸了摸她的头发。
他不是“贱人”，所以，她想他。嘿嘿嘿。
叶采薇并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只是被他的动作惊了一下，条件反射的挥开他的手，脑子一时短路，说出一句让自己忌崩溃到想抱头蹲地的话：“不要乱摸，会怀孕的！”
话一说完她就想以头抢地了，简直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欧漏，让她就此灰飞烟灭吧！
她是赶鸭子上架，被无良的后妈扫到这里来的，自己脑子里那一团乱麻根本就没有理清楚。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这人就马不停蹄的精分上了，有没有这么赶剧情啊？！
虽说当年是她先喜欢上他的，可自从表白被拒绝后，她在男女之情这种事上就一直停留在十七岁的状态，现在面对徐湛的步步紧逼，真的是手足无措。
“多摸几下会不会怀上双胞胎？”徐湛听了她的话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故意又把手伸向她，但看她可怜的样子，顿时又精分的心软了。
哎，明明下定决心要逼她正视自己，可看到她抱头鼠窜的样子，又狠不下心把她逼到底。
“算了，不逗你了，既然来了就别乱跑，江洛今天财源广进，晚上要开庆功宴。”
叶采薇果然回报给他一种死里逃生的目光，情绪渐渐稳定：“会答谢客户么？”
如果有答谢客户环节她就不想去了，有那闲工夫不如躲个清净，好好的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
远处的江洛一直朝他们这边招手示意，徐湛只好言简意赅：“没，都是自己人。”
这才刚开业，答谢什么客户啊？可怜的家伙，被吓傻了。
说完噙笑看她一眼，才缓缓向江洛走去。
既然已经被通知到了说晚上有庆功宴，叶采薇也不好开溜，只得悄悄躲到一楼的回廊拐角处，坐在栏杆下的长椅上发呆。
春光大好，靠着墙根的一棵棵桃树枝繁叶茂，缤纷的落英在阳光的氤氲下像一幅动态的画，不繁复，不妖娆，透着清越的雅致，润润的浸着观者的心脏。
这景致太温柔，温柔得像这七年的时光。却又太安静，安静得像七年来徐湛所做的一切。
那么安静，那么隐匿，非得等到时节正好，才毫不掩饰的绽放在白日青光里。
所以，徐湛最近的反常，是不是就像这些花儿，是时节已到，所以不再蛰伏，彻底绽放？
其实她对素姨的论断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虽然素姨说得有逻辑有道理。
是，她卑怯，她懦弱，她不自信。
但她自知。
她不是国色天香到能让人倾心的姑娘，也不是聪颖灵动能让人想据为己有的姑娘，可以说她从里到外就没有过人之处，一直都没有。
所以素姨的话是有一定道理的，如果不是因为爱极了，徐湛为什么在这七年里一直不着痕迹的在她身旁不弃不离？
双姐说，徐湛费尽心机只是要把叶采薇护在羽翼下。
素姨说，徐湛对叶采薇是心动的。
她们的斩钉截铁都在鄙视她的怯懦和自卑，这让她觉得不公平。
真的不公平。
因为关心则乱，徐湛的存在关的是叶采薇的心，所以她们无法体会她在告白被拒后心里掀起的波澜，她们不明白，那份失落一直重重的压在她的心上，让始终她迈不开“再试一次”的步伐。
因为有被拒绝的惨痛回忆，所以她始终不敢轻易相信徐湛对她的心意是爱情。
如果他和她之间是两情相悦的爱情，为什么当年他会拒绝她的告白呢？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
身后一道柔和的嗓音打断了叶采薇一团乱麻的思绪。
“苏嘉阳？”叶采薇回头一看，立刻站起来，和气的笑着，“欢迎光临啊。”
俨然一副掌柜的样子。
苏嘉阳走过来站定，笑得有点落寞：“如果你不忙的话，坐下来聊会儿天吧？”
“好啊。”叶采薇扬了扬唇角，语音含笑。
两人并排坐在长椅上，隔着适宜的距离，就连地上的两条影子之间都有一道明亮的光，坦荡荡的切割开一切暧昧的可能。
“这次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了，干得漂亮，”苏嘉阳伸手指了指二楼，“怎么不在楼上接受鲜花和掌声？”
“项目、资金、人脉，甚至执行，都没我什么事，我充其量只是出了个点子，”叶采薇还是清醒的保持着自知之明，“你不好好的在楼上完成你的使命，跑这儿来干嘛？”
苏嘉阳很显然是冲着今天的大佬云集来的，重中之重的使命应该是拉关系处人缘吧？跑这儿跟她嗑闲牙可聊不出一朵花来。
苏嘉阳无奈的长叹一口气，疲惫的靠向木制栏杆：“太力不从心了，整场下来都是一副低头讨生活的姿势，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
低头讨生活总算说明还有路可走好吧？跟尊严比起来，饭碗才该是每个人的神明吧？
“你这几年都在国外，和圈子里脱节比较严重，这才刚回来，也得让别人有一个适应你存在的过程，慢慢来吧。”叶采薇尽量选取了一种不伤他自尊的说法宽慰他。
苏嘉阳感激的点点头，双手交叠在膝头，俯身看着地上的光影，语气泛酸的说：“真羡慕徐湛，这个项目一拿出来，立刻就有江洛出资合伙帮他抬轿，有你在背后尽心尽力不出风头的帮他做嫁衣，有徐家的人脉供他随便取用，真是太好命了。”“
“玻璃心了吧？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是唾手可得的，大凡能得到，总要先付出很多，只不过不是每个细节都被摊开在别人的眼里罢了。”不满他小看了徐湛，叶采薇忍不住较起真来。
谁不比谁难啊？真是的。就你辛苦，就你勤劳，就你生存不易？切！
“Sorry，我偏激了，”苏嘉阳扭头看向她笑着抬手致歉，语气转为诚恳，“说真的啊，我有个疑问，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不知当讲不当讲”是古装剧台词里传统而典型的废话，虽然他换了白话版本，但本质上还是废话一句。
叶采薇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说！”
苏嘉阳又一次看向地面：“我就是好奇，你对一个人掏心掏肺的前提，到底是以什么事为标准的？”
他现在看不懂她为什么对徐湛掏心掏肺，就像多年前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掏心掏肺一样。
叶采薇愣了一下，不明白这人怎么突然想起跟自己讨论这种触及心灵的深度话题。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突然想到。不方便回答就算了。”苏嘉阳也不勉强。
“也没那么难以启齿，大概就是别人给我一种温暖的感觉的时候……”
叶采薇天生有点冷体质，倒不是说她待人不热诚，但尽管她对每个人都笑脸相迎，但从小就是朋友不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特别珍惜别人给与的些微温暖和友善。
苏嘉阳听了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那……能不能告诉我，当初我是做了什么让你有了温暖的感觉？”
回望从前是叶采薇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每回忆一次，就是再看一眼从前。
再看一眼从前那个懵懂单纯的自己，那个鲁莽无知的自己，那个脑袋空空却很快乐的自己。
“应该是十七岁那年生日的时候，你领着一大群人陪着我在游乐场玩了一下午。”想起当年的事，叶采薇的神情放松了很多，连语气都单纯了起来，不再是“宾至如归”的那种客套微笑。
苏嘉阳有些汗颜，主动承认：“其实那天是碰巧遇到你的……”
那天是暑假的第一天，那时候他和冯媛刚刚在在一起没多久。
冯媛受偶像剧的影响，一直坚定的认为谈恋爱的情侣一定要去一次游乐场，才算有一个完整而浪漫的记忆。他知道自己的父母一定不会同意他和冯媛交往，怕太过招摇会导致恋情受阻，所以特意约了一大帮朋友一起。
结果冯媛因为他叫了太多的朋友生气了，临时放他鸽子，他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领着一大群人前往游乐场，做出一副他自己很想去玩的样子。
根本没想到会在那里遇到叶采薇。
在门口碰见她的时候他也很意外，只是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烈日下好像快哭了，突然起了恻隐之心，就上去打了声招呼，礼貌的问她要不要一起进去。
他记得她当时发亮的眼睛，很用力的点头，看上去真的是很高兴有人能陪她进去。
现在他才知道，原来那时她眼里的光芒不是爱慕的欣喜，而是被温暖到的感激。
他直言不讳的承认自己只是无心之举，并没有打碎叶采薇的美好记忆：“我知道你只是顺便打个招呼，可是你说，生日快乐。那天是我的旧历生日，只有你对我说生日快乐。那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交这个朋友啊，会那么费心的去了解一个没什么交情的人的信息，这么心细如发的一个人，一定是个温暖的人。”
现在想想那根本是毫无逻辑的联想，也是一个极其不靠谱的判断方法，最后会被他插两刀简直就是她咎由自取。
哎。
“原来是这样。”苏嘉阳很心虚的点点头。
如果他当时老实告诉她，其实是前一天他在帮班主任整理资料的时候看到她的档案，无意间看到她在生日那一栏专门加了一个括号注明旧历生日的时间，大概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情了吧。
两人沉浸在各自的回忆和联想中，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直到叶采薇的手机响起。
“桥桥，什么事？……噢，好的，我就不上去了，门口等你们。”
挂掉电话，叶采薇站起来跟苏嘉阳告别：“晚上有集体活动，我就先走了，再见。”
苏嘉阳点头挥手，看她走出去几步，又忍不住喊住她：“叶采薇？”
“啊？”
叶采薇回过头，眼里是茫然的疑惑。
“如果当初我临走时没有摆你那一道，或者我根本就没有离开，也许那次相遇给你带来的温暖到今天依然有效吧？”
“嗯。”叶采薇随便应了一下，其实是不置可否，想听听他还打算说点什么。
“那如果我和徐湛都需要你帮忙的话，你披挂上阵会拿谁的旗子呢？”说到底他还是在羡慕徐湛的，自己在心里跟徐湛较着劲。
在别的事上他先天就比徐湛的起点低，所以想要叶采薇帮他确定，如果他当初没有走错那一步，至少在这件事上他能赢。
他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本来比徐湛更有可能得到叶采薇的忠诚。
“不管你那一步有没有走错，我今天手上拿的旗子都会印着‘徐’字，”叶采薇笑容舒展， “你给我的温暖只是那一个下午罢了。”
如果时光有姓名，叶采薇最好的时光就叫徐湛。
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始终。
无人可及，无人可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