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宫议事大厅内,玄徽真人对几位掌事说,“极北之地常有微震异象,是天微泽弟子修习堪舆之术的好机会。各宫新秀也派几个,再叫上两个青霄殿弟子,一同前去勘查。”
听到青霄殿三字,封逸尘脱口而出,“掌教师尊,弟子愿率队前去。”
玄徽本意是想叫个主事领队,见封逸尘有兴趣,欣然应允。
————————————
夕阳西下,远处延绵的雪山披着金色霞光,青霄殿主殿门栏将景色完美分割成一副秀美壮阔的书画长卷。
“好一处绝妙圣景!”封逸尘对景感叹,直到芷伊手持雪莲与几位同辈玩闹着从侧门步入主殿,才转身对众人说明来意。
人群中的他,护腕长靴,背剑于身后,一身侠士打扮,卓尔不群。
“封掌事,此行就让我徒儿邬羊和……”
“南芷伊!”封逸尘打断丘慈道人的话,点名要了她。“就邬羊和南芷伊二人。”蓬莱六宫掌事和青霄殿掌门人是同一级别,他一点没客气。
丘慈道人洞察一切,不屑的瞟了一眼封逸尘,对芷伊说:“芷伊,你刚从西域回来,若是觉得累,我让依兰代替你。”
回应封逸尘温柔的眼神,对于这个人的邀请,芷伊是真心不想去,当注意到他腰佩上的桃木小匕首,脑子一热,说:“师尊,弟子愿意前去。”
丘慈不解,也不阻拦,只叹年轻人,难逃情网。
————————————
三人通过虚境之门后,直达胶东即墨。
船与船夫都已备好,同行弟子中,有两个熟悉的身影。芷伊一见到柳樗儿,立即飞奔过去打招呼,另外那个精瘦的白衣男子,衣领上秀有金色图腾,身背琴袋,正是阙光阁的笑天啊!还有个一袭深灰,面色苍白冷峻,手执黑金短杖的年轻人,一看就知是冥夜丘的。剩下三人,二男一女,着深青服饰,应是天微泽的没错。
似血残阳中,这九位仙家站在甲板上,均外罩雾白素纱蝉衣,个个仙风道骨,俊美清丽。
出海不久,便已入夜。除了邬羊和芷伊,其他同门均是第一次下山历练,兴奋得称兄道弟,打得火热。乖巧的樗儿最受欢迎,笑天明显对她很上心。芷伊不想加入他们在船舱的六簙赌棋,更不想打扰两位旧识活络感情,独自到甲板上吹海风。这次出海船身坚固,船夫看上去还靠得住,比起上次冥海之行,真是安心太多。
越往北航行,空气越寒冷,已经能看见一些浮冰。
她低头发现船底有一些光亮,俯身细看,是一种长着人脸的奇异鱼形生物与船追赶同行,像是水下的烛火,发出幽幽荧光,奇幻诡异,好美,好美……
封逸尘一把抱住芷伊探出船舷的半个身子,“小心,这是荧光赤鱬,会引诱人掉入海中。”
抱她下来,双手却没有放开她的腰身,不知期盼什么,芷伊没有挣脱。他们彼此靠得很近,呼出的团团白气交错在一起。
“荧光赤鱬?传说,夜明珠是它的眼泪。”她低头轻声细语。
“夜明珠是矿石,眼泪之说,纯属编造。”
“编造这个传说的人,一定很悲伤……”
“芷伊,那天,我……”
“掌事大人,是弟子无礼,我不该……”她挣脱逸尘的双手,退了一步,作揖,冷冷说道,“是我不该回来,我应该留在乌苏,和骄阳一样,为天箓殿和朝廷收集消息。”
“你知道我绝非此意。”
“去藏经阁送书卷的时候,我顺便去了天箓殿。”她的话,和周遭的空气一样寒冷,听得封逸尘身子一颤。
“不,你没有资格进去!”
“我看了你操控淮南王写给汉帝的奏折副本。”
“你不应该知道这么多!”封逸尘大惊,脸色煞白。
“封逸尘,是你,让骄阳公主远嫁匈奴的!!!”
白行鬼族的浅色眼眸,有真正让人寒到心里的反向媚术,若是普通人被这样看上一眼,即成冰做的心,再也感受不到温暖,只剩痛苦的回忆。
“不,你……”
“因为她爱你,最听你的话,就像我一样,我们都是你的棋子,安插在你最需要的地方。”
封逸尘以卑微得近乎乞求的语气说,“不,不是的……我希望你回来,回到我身边,前几日,我一时糊涂,才说了那样的话,我……”
“你身边?!哈!是你亲口阻止我进九渊阁!”
“因为我不能时时刻刻守护你,我见多了身边人逝去,九渊阁弟子,命悬于剑,我不会让你面对邪教,面对这个世道的险恶,青霄殿是安宁的世外桃源,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他隐藏了自己真正自私的理由。可他小看了芷伊,就像玄徽真人小看了丘慈道人。
“蓬莱心法想要突破第九层,要求与法宝合二为一,达到忘我的境界。断绝情*欲,是掌教和掌事们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如何对待自己的情劫,是个棘手的问题,你的做法和你师尊一样,放逐。放逐公主,放逐我。这,才是你不让我进九渊阁的真正原因,不要说什么是为我好。”
封逸尘沉默不语,像戴着俊美的面具,被芷伊摘下,露出丑陋的真实面孔。
“修为炼得那么高,到底是为什么?别说是为百姓苍生,为放不下的天下?呵!可笑至极……”
她的灿烂笑容曾撩拨他的心弦,此时却是寒到骨子里。
“我从未对公主动心,送她去和亲,是我卑鄙,是我自私。但我……可以为你,放弃我的道,你要锦衣玉食,我就入朝为官,你要逍遥自在,我就陪你游历九州昆仑。只要你……愿意……”他的话,似表白,诚恳得近乎悲怆。
承诺,是唯美的谎言。
“封逸尘,掌教对你寄予厚望,我不值得你为我放弃你的道。”芷伊微笑凝视他:“愿你的境遇,不负你一身治世才华。”
说完,转身离去。
逸尘立于船舷,回望海面,怔怔苦笑:“这便是道不同,不相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