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大营
可汗牙帐外,叠罗支抓住从帐内出来的随军萨满:“怎么样?父汗可好些了?”
萨满费力的从叠罗支手下挣脱出来,说道:“可汗让特勤和众位屈律啜,阿波进去。”
叠罗支松了口气,能下命令,说明颉利可汗已经缓过来了。带着颉利可汗点名的几个人进了牙帐,颉利可汗斜靠在王座上,脸色有些苍白神情也有些萎靡不振。叠罗支带着众人跪下:“参见可汗。”
颉利可汗挥挥手让众人起来,轻声问道:“外面的事可都处理了?”
叠罗支答道:“回禀父汗,已经处理了。”
“我军损失如何?”
“除了左翼的五万豹师全部阵亡之外,昨夜一战,我军损失两万。”
“七万人,昨天一夜就损失了七万人,加上上一次的,差不多有十万了吧。”颉利可汗语气淡然,淡然的让众人心里有些发虚,谁也不敢接话。
“十万人!十万人!”颉利可汗语气陡然变得激烈,“还没有看到唐国的边境,我们就损失了十万人!”
一旁的屈律啜帖木儿开口道:“可汗,唐狗太狡猾了,我们是中了他们的计才损失这么大的。正面交锋我们突厥的勇士不惧怕任何敌人。”
颉利可汗站起来,抓起身边的水壶朝他扔了过去:“败了就是败了,突厥的勇士不惧怕失败,只有懦夫才会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长生天不喜欢懦夫。”
水壶正好砸在帖木儿的额头,血顿时就流了下来,可是他却不敢去擦,听到颉利可汗的话,闷声道:“是。”
看到他这个样子,颉利可汗的气稍微消了一点,坐回了王座里,问道:“都说说吧,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颉利可汗话音刚落,下面就吵了起来,有说要报仇的,有说要退兵的,有说要静观其变的,颉利可汗揉了揉额头,说道:“默度,你说说。”其实他这话一出口,众人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这个默度是一个阿波,在突厥朝廷里,阿波算不上高官,这种场合本来不该他先说话的,不过颉利可汗依然让他起来说话,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因为默度说的话合力颉利可汗的心意。这个默度在刚才众人争吵的时候是最强硬的一个主战派,颉利可汗让他先说,那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默度站起身,说道:“可汗,我们还有三十万军队,唐军最多不过十七八万,比我们少了十多万,只要我们不中唐军的圈套,胜利必然属于我们。只要解决了面前的敌人,唐国的国土对我突厥的骑兵来说几乎是不设防的。我认为,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整顿兵马,严肃军纪,不能再出现昨天晚上的事了。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和唐军一较高下。”
“你们有什么看法?”颉利可汗看着帐下的众人。
众人齐声应和,都不住的赞同默度的说法,更有甚者都开始赞颂默度本人,说的默度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出了个千古一计,心里有些飘飘然了。
颉利可汗微笑的看着众人:“既然这样,那么就让我们一起努力。我相信,在长生天的引领下,突厥是战无不胜的!”
众人又开始赞颂起长生天和他们“伟大的”颉利可汗,顿时,牙帐里的阴霾一扫而空,气氛无比热烈,好像昨夜的失败根本不存在一样。
待众人安静下来,颉利可汗吩咐道:“接下来我们首先要做几件事,第一,安抚士兵,整修营地,默度,从今天起你就是屈律啜了,这件事由你负责。”
“是。”
“第二,找出营地内藏酒的人,销毁所有的酒,严惩导致喝酒误事的罪魁祸首。帖木儿,这件事由你负责。”
“是。”
“第三,整编部队。这件事就由我的儿子叠罗支去做。”颉利可汗看向一边的叠罗支。
叠罗支手搭在胸前,行了一礼:“是,父汗。”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
众人鱼贯出了牙帐。颉利可汗呆呆地看着牙帐门口,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到底对不对,不过他已经没有退路了。或许别人不知道,但他自己心里清楚,突厥国内的形势已经很严峻了,如果不能在这次的战争中获取足够的利益,即使回到突厥,只怕自己这个大汗也当不了多久了。
就在颉利可汗发呆的时候,后帐走出一个人,这人一身大唐文人打扮,显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可是这样一个人偏偏就出现在可汗的牙帐里。
“宗昌,你觉得本汗的选择对吗?”颉利可汗对于这个人的出现丝毫不觉得惊讶,仿佛他本来就应该在那里一样。
赵元茂答道:“可汗,我们只有这一条路了。”
赵元茂,字宗昌,原州人士。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突厥,只知道在颉利可汗成为可汗之后,他就一直跟在颉利可汗的身边。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他是颉利可汗的奴隶,只有极个别亲近的人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颉利可汗的谋士,颉利可汗能击败其他的竞争者成为突厥人的可汗,他绝对功不可没。此人极受颉利可汗重视,很多事情都会与他商量,两人名为君臣,更像朋友。
听到赵元茂的话,颉利可汗叹了口气,摆摆手:“你先下去吧,本汗想单独待一会儿。”
赵元茂告退一声,出了牙帐。站在牙帐口,隐隐约约能看见远方唐军营中升起的炊烟。看着渐渐消逝在天际的炊烟,赵元茂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厥人整顿兵马用了三天时间,不少人都在这次整顿中受到了惩处,有的罚俸,有的降级,甚至有的人丢了脑袋,颉利可汗的手段虽然严酷,但效果却出奇的好,突厥本来低迷的士气因为他的这些手段也有所回升。
第八天早上,突厥营中响起号声,突厥再次选择和大唐正面交锋,虽然有人不赞同颉利可汗这种做法,他们认为唐军肯定和以前一样的龟缩不出,像草原上可恶的恶狼一样躲在暗处,等待着机会用一些阴谋诡计对付长生天的子民,寻求正面交战只会消耗宝贵的士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唐军肯定会趁着突厥人士气不振,再次偷袭。但是颉利可汗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大唐肯定会出战的,这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宿将的直觉。果然,在突厥这边动起来不久后,唐营里也响起了鼓声。
两军列定,没有多余的废话,突厥人直接冲了上来。果然像李靖猜测的那样,突厥人已经发现陌刀手的弱点——速度太慢。想想也是,任凭谁在身上穿上一百多斤的东西,速度也快不到哪里去。所以,每当陌刀手要出来的时候,突厥人便果断的后撤,即使这样会给唐军充足的时间调整阵势也在所不惜。颉利的打算就是拖,拖到陌刀手体力耗尽,拖到大唐不能再依靠陌刀手的支援来填补阵势的疏漏,那时候,才是最后总攻的开始。
到了中午的时候,战事依然很焦灼,虽然不用再担心陌刀手,可是唐军其他兵种的顽强超出了颉利可汗的想象,不死心的颉利可汗派出一支骑兵袭击唐军两翼。李承乾终于获得了上场的机会。
突厥那边刚刚分兵,便被云车之上的李靖察觉了,令旗挥动,指挥两万骑兵迎敌。李承乾所属的骑兵万人队的长官,中郎将许泰欢呼一声,对手下喊道:“弟兄们,随我杀!”
“杀!”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呐喊,一支骑兵冲出方阵,迎向了突厥骑兵。
两军逐渐接近,唐军的武器比较先进,早早地便开始开弓放箭,突厥军中不断有人中箭落马,等到进了射程,突厥那边也开始放箭还以颜色。两军在箭雨中不断接近,突厥人善于骑射,躲箭功夫也是一流,唐军装备好,身体大部分地方都保护了起来,只要不是射到眼睛、咽喉这类致命的地方就没事。几轮箭雨过后,双方的损失差不多。
到了近处,弓箭已经没有用了,突厥人抽出弯刀冲了上来,唐军这边绰起马槊迎了上去,两支军队就像两条河流冲到了一起,单论冲击力,拿着弯刀的突厥人显然不是唐军的对手,顿时被冲的人仰马翻。直到冲不动,唐军才丢下手中的马槊,拔出横刀,和突厥人短兵相接。
近身战,唐军的装备优势显现的淋漓尽致,横刀这种直刀的劈砍威力是最大的,一刀下去非死即残,突厥士兵大部分还身穿皮甲,哪里挡得住。另一边,突厥人用的弯刀,不说锻造工艺比不上中国冷兵器巅峰代表的唐刀,单从制式上来讲也比不了,突厥的弯刀虽然挥舞的更快,可是弯刀更适合削,而不是砍。
后世弯刀越来越多,而直刀越来越少的原因在于铠甲的质量越来越差,这种差不在于材料,而在于制作方法,后世的铠甲除了保护士兵,还要注意不能阻碍步兵的战斗,铠甲制作中铁的部分越来越少,甚至有的只在胸前有块铁质的护心镜,其他的部分则由皮革,麻布等材料代替,这种铠甲能够很好的防护劈砍,却难以防护切割,是以后世的刀多用弯刀而不用直刀。但是唐军人人铁甲,突厥的弯刀砍在上面要好几刀才能砍下去。战局这么混乱,哪有让你砍第二刀的机会?凭借着装备的优势,唐军硬生生的挡住了几倍于己的敌人。
“许泰,真虎将也!”
这是后世《唐书》中记载的李承乾对于许泰的评价,托李承乾穿越的福,许泰这个原本历史上籍籍无名的人也被记了一笔。那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不管后人怎么猜测,李承乾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想的其实是:许泰这个2B没脑子,是个二百五,但是打架是真的猛。猛到什么程度呢?从眼下这场战斗就可以看出一二。
许泰的武器是枪,不过不是传统的长枪,而是镔铁枪。和一般的长枪比起来,镔铁枪更粗,更长,枪杆也从木制换成了钢制,当然了那时候没有钢的概念,而是称作镔铁。就是这么样一个家伙,在许泰手里看起来好像没有重量一样,挥舞起来带着呼呼的风声。这么重个东西,还舞的这么快,别说挨上一下,蹭到一下都能带掉一块肉。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不自量力的想挑战一下,结果全都被许泰一枪扫落马下,剩下的人看到许泰这么凶猛哪里还会不自量力的冲上来,许泰就像是烧红了的刀切进奶油里一样干净利落,所过之处,尸横遍地。其余的唐军跟在许泰身后,冲进了突厥阵中。
“妈蛋!”李承乾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劈翻了一个靠上来的突厥兵,伸手将他的弯刀夺了过来,这已经是他换得第三把刀了,经过两个时辰的战斗,原来的刀早就不能用了。一边收割着突厥人的生命,一边查看着周围的形势。经过两个时辰的激斗,一万唐军伤亡近半,击杀突厥两万多人,即使这样,突厥还剩下将近三万人,唐军还剩五千余人,不仅没突围,反而被越包越严实。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全军覆没。
经过一番厮杀,许泰周围随他突阵的士兵几乎死绝了,增补上来的李承乾离他并不远,当下奋力击杀了几个突厥人,冲到了许泰身边,对许泰说道:“将军,弟兄们快撑不住了,这样打下去不行啊。”
古代战争不像现在,都是飞机大炮,有时候人都没见到战争就结束了。冷兵器时代的战争虽然也有各种计谋,可是说到底,还是人与人之间直接的刀兵相向,冷兵器时代的战争,纯粹就是拿人命堆起来的。一场战斗,减员达到三成还不出现溃败的就能称得上强军,减员达到五成还不出现溃败就绝对是精锐,减员达到七成还不溃败的简直是凤毛麟角,绝对会青史留名。此时的唐军战损接近五成,已经到了很危险的地步了,如果再不想办法,我们这本书写到这里就可以完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