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坠,刺史府的酒宴已经到了尾声,李恪吩咐众人明天一早到钦差馆驿听旨,之后便带着手下人离席而出。
钦差馆驿,李恪端坐在大堂之上,手里端着一碗醒酒汤慢慢喝着,身后自有侍女拿着扇子给他扇风,至于白天众人面前威风凛凛的“太子殿下”,此刻正一脸拘谨的站在他的面前,丝毫没有了白天那种颐指气使的做派。
看到他穿着太子服饰的样子,李恪实在是心里不爽,把汤碗往桌子上一墩,没好气道:“行了,你还上瘾了是吧?现在又没外人,装什么象,还不赶快去把衣服换了。”
“是。”“李承乾”赶紧答应了一句,跑下去换衣服去了。
等到人走了,李恪看着一边坐着的杨林,开口抱怨:“大哥也真是的,查案就查案呗,非要来这么一出,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想的。”
杨林摇了摇手里的扇子,微笑道:“殿下为什么这么做,以蜀王殿下的聪明才智,难道还猜不出来吗?”
李恪不屑地撇撇嘴,暗自腹诽道:“麻蛋,大哥周围这些家伙一个个鬼精鬼精的,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两人这边正说话的功夫,那边“李承乾”已经回来了,刚才的太子袍服已经脱了,换上了一套侍卫的衣服。
“参见殿下。”
李恪摸着下巴看了他两眼:“还是这样子看着舒服。起来吧。”
“谢殿下。”
“王九,明天早上江淮两道的节度使和各大世家的人会来觐见太子。太子殿下既然让你扮作他的替身,坐镇金陵,那么这些人你还是要见一见的,接下来便让杨公公告诉你一些太子平时的言行举止,你要好好牢记在心,不要到时候漏了马脚。如果你把太子的事办砸了,可别管本王不客气。”李恪神情严肃的吩咐道。
王九的脸上也满是郑重,点了点头:“末将明白。”接着转过头看着杨林,“请杨公公指教。”
杨林放下折扇,站起身来绕着王九走了几圈,从长相上来说王九肯定是没问题的,要不然李承乾也不会拉他来假扮自己。本来王九的样貌和李承乾就有七八分相似,再加上江南这些人远离京城,这个时候又没有照片,关于太子长的什么样子,他们全都是听人说了,因此就算有些出入也不会引起他们的猜忌。不过相貌这一关没问题,不代表其他的方面就没问题,王九身为东宫侍卫,行走坐卧之间自有一股军人的做派,虽说这样显得虎虎生风,不过总少了些皇家的气派,这一点,才是王九需要弥补的。
杨林一边看一边纠正王九的动作,明天那些人就要来觐见太子,今天晚上能弥补多少就弥补多少吧。看两人的样子好像短时间内解决不了,李恪交代了一声就自己出来了,站在院子里,呆呆地看着天上银色的月亮,李恪在想些什么没人知道。
就在金陵城因为宵禁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金陵城码头,一艘高大的趸船渐渐地驶进了港口,趸船吃水很深,船里的东西明显不轻。月亮已经升起老高,金陵城的城门早就已经关闭了,码头这边也不例外,这个时候到来的船只,如果没有特殊的通行令牌,就只能在船上休息一宿,明天早上再进城了。
高大的趸船七绕八绕的慢慢行进,最后停在了李承乾的龙舟边上。夜色朦胧中,隐约好像有几个人在两船之间搭了块跳板,几个人影顺着跳板从龙舟走到了趸船上,紧接着,趸船驶离了港口,往运河的方向开去。
李承乾站在船头,看着金陵码头的灯火慢慢消失在视线之外,在他身边站着的除了赵元茂和薛仁贵,还有驾船而来的林木和卢照辞。别看李承乾表面上表现的胸有成竹的样子,其实他心里对这次江南之行也有些没底,这才把自己手下几乎所有的力量都带来了江南。
至于林木,也早在前段时间被李承乾收归门下了,李承乾手里那么多商号作坊,总得有人来打理。虽说杜荷已经守完了孝,现在替李承乾管着醉长安的生意,可是做生意这件事也是讲究天分的。杜荷虽然对做生意感兴趣,可是他实在没有做大生意的能力,最多也就是赚个辛苦钱。
李承乾还在为自己东宫这边一大摊子事着急上火,哪有功夫管这些生意上的事,随着李承乾手下那些作坊越来越大,保密工作跟不上,导致很多东西都出现了山寨商品,李承乾的生意也因此受到了冲击。本来他还想着是不是利用一下太子的特权打压一下,可是想到这样一来不说对自己的声誉有影响,单单是这种行为起到的不好的示范作用就足以让李承乾望而却步了。
就在李承乾苦恼的时候,林木出现了。本来李承乾也没打算和林木有什么交集,可是几次三番的巧遇倒是让他对这个人产生了兴趣,这才抱着好奇的心态让人查了一下林木的身世,这一查之下才发现林木居然是个不可多得的商业奇才。
后世《唐书》对于林木是这么记载的:通国侯林木,字培森,幼时家贫,混迹于市井之间,多有鸡鸣狗盗之举,后得异人授陶朱之术,年甫弱冠即富甲一方......后得遇上,甚为信重,兹以通南北之力,行东西之便......天启十四年秋,因功进通国侯,封七百户......神龙七年,病卒。
史书记载当然不可能面面俱到,很多事情都没有说清楚,而且为了给人留面子,很多事情都是不会记载的,这也是历史的惯例了。虽然历史书上没有,但是作为当事人的李承乾当然知道的很清楚了,林木小时候家里的确很穷,为了生活,偷鸡摸狗的事也不是没做过,不过所谓的“得异人授陶朱之术”就很值得考究了。
按照李承乾搜集来的情报,传授林木“陶朱之术”的不过是个不如意的小混混,成天骗吃骗喝的讨生活,林木跟他学这些骗术估计也就是为了有口饭吃,没想到林木青出于蓝,就靠着这些骗神骗鬼的本事,硬生生创立了长安城首屈一指的大商号“百宝阁”。
虽然在很多人看来,林木这些伎俩上不了台面,他商人的身份更是为那些自命清高的圣人门徒所不齿,可是穿越来的李承乾不在乎啊,有了这么个牛13的商人在身边,自己以后还需要为钱发愁吗?想到这里,李承乾立马找上了林木,打算把他拉拢到自己身边。
商人自古以来就为人所不齿,在唐朝,商人甚至不允许参加科举。林木家财万贯,人们虽然表面上敬重他,可是私下里对他经商的行为都万分的鄙薄,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份,林木这才每天和那些士子结交,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抬高自己,可是他也知道,那些士子在自己面前林兄长、林兄短的,背地里指不定说些什么难听的话。
嘴长在别人身上,林木虽然生气,却是拿这些人也没有办法,为了维持这种畸形的友谊,林木还要花费不菲的金钱,颇有点花钱找虐的意思。因此当李承乾找上门的时候,林木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他的拉拢,为李承乾管理手下那些商号和作坊,为的只是李承乾日后封妻荫子的承诺。
站在船头,享受着清凉的江风,李承乾开口问道:“林兄,孤让你准备的那些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知道了李承乾的身份,林木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大大咧咧了,也不管李承乾是不是看的到,林木恭敬的弯了下腰,答道:“回禀殿下,殿下需要的银钱都已经从长安和洛阳两地运送过来了,天海商号和百宝阁能动用的银钱都在这里了,总计是银七万两,钱一百一十万贯。”
自从来到大唐,最让李承乾受不了的就是花钱。不是说李承乾小气,而是大唐的钱实在是太坑爹了。唐朝的时候,百姓用的都是宝钱,也就是我们今天说的铜板,至于影视剧里经常播放的银子什么的,在市面上几乎看不见。中国自古以来就不是金银产量的大国,后世明清时期有那么多的金银流通,主要是因为自从宋朝开始的对外贸易,从外国人那里赚来的。
唐朝时期,中国跟外国的贸易流通尚不发达,新大陆也还没发现,因此金银在这个时候还是稀罕物,虽然官方定的物价是一两银子换一千个宝钱,可是真正实施起来的时候,一两银子能换的宝钱差不多在一千二百个左右。很多百姓赚到了银子,都选择藏在家里,买东西的时候用的还是宝钱,随着市面上的银子越来越少,宝钱兑换银子的比率会越来越高,可以想见,最后国家经济肯定会出问题。正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李承乾这才千方百计的算计日本,打算从日本“搞点”金银回来。
不管李承乾有什么打算,至少在现在,他还是不得不拉着成船的铜板跑去和人做生意。一个铜板没什么分量,可是一百多万个铜板加在一起,还搭上七八万两银子,这就颇有些分量了,载了这么重的东西,就算是以负重见长的趸船,行驶的也有些艰难。众人头天晚上戌时出发,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远远看见扬州城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