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谢奇的意思,居然想和朝廷做生意,投靠李承乾在他看来竟然成了一桩可以使谢家更上一层楼的买卖。也难怪各个朝代的君主都瞧不起这些商人了,在这些人眼里,什么东西都可以当成买卖来做,前有吕不韦奇货可居,后有胡雪岩成为红顶商人。
不管皇帝当的好不好,有一点是一样的,那就是皇帝不希望这个天下出现不在自己掌控中的东西。一旦出现了,那么只有两种结果,要么你把我弄死,要么你就被我弄死,很不幸,商人就是这么样的一种存在。趋利是人的天性,最直观的就是人人都爱钱,是个人都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有了钱就能做很多的事情,小到衣食住行,大到改朝换代,没有他们做不了的。
什么叫资本主义革命,说白了,就是一群有钱人合起伙来把皇帝干趴下了而已。当然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么长远的眼光的,皇帝最直观的担心还是这些商人利用自己手里的钱,腐化官员,阻碍朝廷政令的实施,所以历史上那些有钱的人几乎都没什么好下场,而且几乎所有的朝代都禁止商人当官,也是出于维护统治的目的。
在唐朝的时候,商人还不怎么被人鄙视,只是社会地位比较低而已,因为当时的社会财富大多数还掌握在世家的手里。随着世家的衰落,商人才有机会攫取更多的财富,有了财富,就可以置办田产,购买房屋。这时候,中国封建社会后半段的主要力量,地主阶级就开始出现了,可以说中国所谓的地主阶级,前身几乎都是商人。最先成为地主的人为了保护自己手里的土地,便开始积极的打压新兴的商人,随着地主阶级力量越来越强,这种打压也越来越酷烈,这才有的后世所谓“破家知县,灭门知府”的说法。
虽然唐代对待商人还没有后世那么残酷,可是谢奇这种想要和朝廷做买卖的想法还是很危险的,说不定谢家就因为这件事被朝廷灭族了。谢奇想的很好,可是为了安全考虑,谢青觉得还是按着自己先前和大哥商量好的方式来做,先在朝廷的手里活下来,然后再考虑其他的事情。
和谢奇好好的分析了一下他计划里的漏洞,再把自己的想法仔细地和他说了,然后,谢青就静静的等着谢奇自己在那里考虑。
谢奇想了半天,脸色变了又变,终于是有了决定:“少爷,按着您的意思,这扬州城中所有的买卖店铺,还有乡下的那些工坊,真的都不要了?”
谢青点点头:“嗯,全都不要了,朝廷这次明里是为了抗税案,私底下却是为了打压我们这些世家。既然朝廷要处置我们,还不如我们自己主动送上门,这样也好在太子殿下驾前为我们谢家赢得一线生机。抗税案几乎把全江南的世家都卷了进去,说不定哪家就和我们有一样的想法。奇叔你先把我们谢家名下所有产业的明细和往来账目整理一下,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寻找买家。至于那些还没有回来的欠款,全都不要了,也算为我们谢家结个善缘,日后说不定就能凭着这些东山再起。”
谢奇答应了一声:“知道了,少爷。”
“这件事很重要,商号里人多嘴杂的,说不定就有人会把消息走漏出去,对我谢家不利。所以这件事只限于我们三个人知道,谢文如今也长大了,就由他帮着你整理,争取早一点弄出来。”谢青不厌其烦的嘱咐道,“奇叔,我们谢家未来的命运可都交到你手里了!”
谢奇的眼睛有点湿润:“少爷放心,老奴一定尽心尽力。”
“行了,你们下去准备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老奴告退。”说完,拉着谢文走了出去。
等到父子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谢青才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想到偌大的家业就要在自己手里终结,说不心疼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如今的状况,能让谢家活下来的只有这个办法了,除此之外哪怕有一丁点的机会保住谢家的产业,就算是造反,谢青也不介意去试试。
大哥那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希望来得及。谢青看着金陵的方向,失神良久。
就在谢青和李承乾到了扬州的时候,金陵这边,江淮两道的大小官员和各大世家的族长都聚集在钦差馆驿等着太子的召见。
以往来的那些钦差在这些世家的眼里连个屁都算不上,经常会有世家找出各种原因搪塞这种见面,可是这一次来的是太子殿下,谁也不敢再拿以前对付那些钦差的方法用来对付太子,万一要是被冠上个轻视储君,目无君上的罪名,当时拉出去斩了都没人敢说二话。
众人一大早就来了,可是一直等到中午饭的时间都过了,也不见太子殿下露面,众人也不好催促,只能饿着肚子老老实实的等着。到了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李承乾”终于露面了。
“哎呀,各位大人这么早就来了?真是不好意思,孤坐了这么多天的船,一直都没休息好,昨天好不容易上了岸,这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劳烦众位久等了。杨林!好你个惫懒东西,各位大人都到齐了,为什么不叫孤起床。”站在众人面前,王九一脸不爽的冲杨林发火,可是眼里的笑意却把他出卖了个干净。
杨林告罪一声,众人连忙劝道:“是我等央求杨公公不要吵醒殿下的,殿下千金之体,为此等小事奔波劳碌,我等内心实在不安。昨日又听闻太子殿下贵体有恙,我等更是食不知味,寝不安枕。太子殿下身关国事,多多保重才是。”
王九点点头:“嗯,众位有心了。”
“此乃臣等的本分。”
王九“嗯”了一声,不置可否。由于怕话太多泄露了身份,直接说道:“这次江南抗税案传到长安,皇帝陛下深为忧心,这才专门派本宫和蜀王殿下奔赴江南察查此事,一来安抚地方百姓,二来也是为了保证朝廷政令的顺利实施。希望各位大人和各大世家能够积极配合。三弟,你把父皇的圣旨念给在座诸位听听。”
“是。”李恪答应一声,从袖子里抽出一道圣旨,念了起来。
李二陛下的圣旨不长,意思也很简单,就是说江南道抗税案传到了朝廷,作为皇帝的李二陛下很不高兴,因此特派太子李承乾,蜀王李恪奉旨钦差,前来江南处置,所过之处,无论官商士绅,一体听命。
等到李恪念完,李承乾坐到椅子上,好整以暇的说道:“父皇的意思想必各位很清楚了,孤在这里有件事告诉各位。父皇在收到江南抗税案的奏章的时候,发了很大的脾气,严令孤要好好查查。所以孤希望各位能好好配合我们兄弟二人的工作,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啊?”
众人对视了几眼,齐声答道:“臣等(我等)遵旨。”
“嗯,看到各位如此深明大义,孤内心甚慰,有诸位辅佐,想必江南一案很快就能有结果了。”王九一脸欣慰了说了一句,紧接着脸色一变,神色冷厉的喝道:“淮南节度使包熙同何在?!”
包熙同走出人群,应了一声:“臣在。”话刚说完,脑门上的汗就下来了,并不纤弱的身体开始有些颤抖。
“你可知罪?”王九的话就像是从嗓子眼里硬挤出来的,声音沉的吓人。
没想到昨天还言笑晏晏的太子殿下今天突然变得有如地府的阎罗一般,被王九这么一吓唬,包熙同直接跪在了地上:“臣知罪。”
“哦?你既知罪,那么你便说说你自己到底所犯何罪?”
包熙同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说道:“臣不该自以为是,欺瞒朝廷,以至于抗税案祸连州县,江南一地民情汹汹,朝廷法度不行。”
王九点点头:“你既知罪,孤便不算冤枉了你,你身为朝廷命官,遇事糊涂,识人不明,枉负天恩,其罪当诛。不过你身为一道节度,孤虽为太子,奉旨钦差,却也无权处置你。来人,将包熙同押入大牢,严加看管,日后带回京师,交三司会审。”
“谢殿下。”包熙同磕了个头,跟着进来的卫士下去了。
包熙同的官丢了,等回到长安,这条命能不能保住还在两说。因为一个包熙同,屋内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可是王九可不打算就这么结束。
环视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扬州刺史崔亮何在?”
“臣在。”
“你可知罪?”
“臣不知自己所犯何罪。”
这句话一出来,不只是王九等人,就连崔亮身边的人都吃了一惊:这货想干嘛?和太子顶牛,这不是作死吗?
王九楞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崔亮会这么说,不过他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不怒反笑,也不再继续逼问崔亮,反而找起了别人的麻烦:“扬州别驾、司仓、司法官何在?”
“臣在。”随着王九的招呼,几个官员走了出来。
“扬州司仓,孤且问你,扬州百姓抗税起于何时?”
“起于五月初三。”
“扬州府衙门作何处理?”
“未曾处理。”
“为何不曾处理?”
“下官将有百姓抗税一事上报给崔大人,大人说可能是因为百姓不了解新税制的缘故,让下官再等几天。谁知道过了没几天,就发生了抗税百姓横死的事情,再之后,扬州百姓间便有传闻说是官府杀了不交税的百姓,接着,便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拒绝缴纳税款了。”
“扬州司法,抗税百姓被害一案,扬州衙门可有线索。”
“这个......”司法官不说话,低着头拿眼不停地瞄着崔亮。
王九一拍桌子:“哼,孤在问你话,左顾右盼的是何缘故!”
吃了一惊的司法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接着赶紧换了个姿势跪下:“启禀殿下,百姓被杀一案扬州衙门没有任何线索,崔大人根本不许我们查,只说那些百姓不缴税赋,死了也是活该。”
王九本就是穷苦人家出身,听到这番话,简直恨的咬碎银牙:“哈哈哈,好一个‘死了也是活该’。崔亮!你身为朝廷命官,治下发生抗税之事却坐视不理,反而无故拖延,百般隐瞒,抗税百姓为歹人所害,竟然不闻不问,以至民怨沸腾,似你这等无能官吏,朝廷养你何用?来人,拖下去,斩了!”
“我不服!我不服!”就算被侍卫拖着,崔亮还是各种不平。
“哼,事到如今犹自聒噪,来人,拿块布把他嘴堵上,这等无能官吏口中之言实在难听。”
等到崔亮被拖了出去,李承乾直接开始对扬州官场的整顿:“扬州别驾张孙自即日起接任扬州刺史之职,扬州司仓遇事不明,罚俸一年,以观后效,扬州司法革职还乡,永不叙用。扬州府其余官吏,视其功过,各有奖惩。”
“谢殿下恩典。”虽然被罢了官,可是好歹是留下了一条性命,扬州司法的心里还是有些庆幸的,至于另外两个,一个仅仅是罚俸,一个还升了官,就更是开心了。
处置完了扬州大小官吏,众人以为太子殿下应该没什么要说的了,却没想到王九看似无意的问了一句:“孤在长安的时候听说江南如今已然是水深火热,可是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来也不过如此,不知道是那位大人有如此的本事平定百姓暴乱哪?”
刚刚升任扬州刺史的张孙站了出来:“回禀殿下,是扬州都督府都督何全将军应崔刺史的请求,派遣折冲府兵平定了暴乱。”
“哦?!不知道何将军今天来了没有啊?”王九假模假式的问道。
“末将在。”人群中,一个魁梧大汉应了一声,大步上前,行了一个军礼,“末将参见太子殿下。”
王九点了点头,一脸赞许地说道:“不错,是条汉子。”
“谢殿下。”何全有些高兴。
“何将军身为扬州都督,想必对我大唐军制应该了然于胸。不知将军知不知道,这都督到底是个什么官?”王九的神色变的有些诡异。
本来何全还以为太子真的是夸奖自己,可是这句话一问出来,他觉得有些不对了。大唐军制,中央为卫军,统领天下十道,近六百个折冲府,为了保证军队的素质,还在几个重要的地方设置了都督府,用来负责府兵的日常训练和管理,都督府只有训练和管理府兵的权力,而没有调动府兵作战的权力。何全这次调动府兵,其实已经属于越权了。
“末将知罪。”何全倒也干脆,直接承认自己有罪。
王九点点头:“不错,何将军果然没让孤失望。如今江南能如此安定,将军功不可没。可算是朝廷行事自有法度,将军私自调派军队,违制在先。念你有大功于国,饶你一命,暂且免去你扬州都督之职,日后回到长安,禀明陛下之后再作论处,你可有意见?”
“末将遵旨。”既然是自己做错了,那就该承担应负的责任,这就是沙场汉子的逻辑。
处理完了何全,王九今天的任务才算是全部完成了:“好了,既然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那么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朝廷的税还是要收的,孤最近这段时间就待在金陵了,等到江南今年的税收上来,便由孤带着一起回长安。扬州百姓被害一案,张刺史要多费点心思,发生如此恶劣的事件,朝廷一定要给百姓一个交代的。至于其他的事,各位回去好好想想。”王九只说让这些人回去想,却没说要想些什么,弄的众人心里反而有些七上八下的拿不定主意。
该处置的都处置了,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王九直接带人回了后院,留下一屋子人交头接耳了好一段时间才慢慢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