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一路走走停停,花了比来时多了一倍的时间才回到洛阳,之后弃船换马,往长安而来。
江南的情况,李承乾已经一早派了人马回报京师,李二陛下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特旨命令长孙无忌带着一票大小官员郊迎十里,以示恩宠。
越王府
越王李泰正在发脾气,越王府里那些价值不菲的家具摆设、古玩奇珍都被暴怒的越王殿下摔的稀碎。看到他这幅样子,就连平日里和他形影不离的内侍都躲得远远的,生怕遭了池鱼之殃。
李泰之所以这么生气,就是因为那个他最讨厌的人回来了,而且还受到了隆重的礼遇。百官郊迎可不是谁都能享受的,非得是立下极大的功劳,而且还要深受皇帝信任的人,才能有这种待遇。李二陛下这番安排,只怕今日之后太子在朝堂上的声望会更上一层楼。想到这里,已经对东宫之位生出觊觎之心的李泰怎能不恼?怎能不怒?
李二陛下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皇帝,可实在算不上一个合格的父亲。就算不说历史,只看眼前,在李承乾穿越以后,他的一系列作为,实在是离为人父的及格线差的有点远。
当年李渊还在位的时候,李二陛下一边忙着南征北战,一边忙着和李建成明争暗斗,对于自己这些孩子几乎不怎么管教,再加上李承乾那时候几乎是被李渊半软禁在宫里,和几个兄弟来往的也少。等到后来李二陛下登了基,全家人很快就一起搬进了太极宫,只有李承乾一个人留在了东宫。对于后来的李泰来说,这种从小养成的疏离感使得他根本不把李承乾视为自己的兄长,而是登上皇位的一块绊脚石。
李承乾早早的就被立为太子,如果李二陛下能处理好自己的家庭,这不失为一个很好的维护统治的办法,可是他却没有做好这一点。因为李承乾是大唐未来的皇帝,所以李二陛下对他的要求一直很严格,这几年还好一点,前些年的时候,但凡犯了错,不管是读书没读好,还是贪玩,都会被李二陛下狠狠地训斥一番。
对于李承乾,李二陛下是能多严格就多严格,而对于其他的儿子,则是能宽厚就有多宽厚,甚至可以说有点放纵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前些年很少陪伴家人的原因,为了弥补,李二陛下对李泰这几个孩子可以说是予取予求,要星星不给月亮,李泰等人享受到了李承乾从未享受过的“父爱”。
正是因为李二陛下这种教育方式,才造成了李泰现在这种性格。从小要什么有什么的李泰在长大成人,独自开府理事以后,发现这个世界突然变了,原来还有一个人比自己的地位更高,比自己更被百官看重。
李泰从记事起就个李承乾不怎么亲厚,这个哥哥在他眼里看来什么都不是。骄傲到有些自大的李泰受不了有人压在自己的头上,这才开始处处和李承乾作对。或许刚开始的时候李泰并不怎么在乎东宫这个位子,他只是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重新获得别人的关注。可是随着年纪渐长,一次次的败在李承乾手下,李泰开始钻牛角尖了,他觉得李承乾之所以有比自己多的关注,处处压制自己,只是因为李承乾是东宫太子,是这个天下未来的主人。直到这个时候,李泰才开始有意识的和李承乾争夺起太子的宝座来。
一直以来,李泰都做的很好,因为李承乾的离家出走,李泰获得了更多的关注,也从李二陛下那里得到了比以往更多的关心。借着这个机会,李泰开始拉拢士子,结交朝臣,声势颇为浩大。就在李泰春风得意的时候,李承乾回来了,一露面就轻而易举的夺去了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舌辩群臣、主持救灾,李承乾每做成一件事,李泰心中的怒火就更盛一分。他觉得李承乾做的那些事要是他来做,肯定能做的更好,他所欠缺的不过就是一个机会罢了。
这次江南案刚刚发生的时候,李泰本来准备向李二陛下请命督办,可是还没等他的奏表写好,李二陛下的旨意就已经下来了,太子李承乾奉皇命下江南,全权处理江南大小事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泰气的把写了一半,润色了好几天的奏表撕的粉碎。
自从李承乾去了江南,没了人在他眼前晃悠,李泰的心情都好了不少,可是没想到这舒心的日子没过几天,李承乾这就要回来了,而且还是带着一身功劳回来的。得到这个消息的李泰顿时就暴走了,这才有的现在这一幕。
李泰闹了好一会儿,下人们都不敢劝,最后只得让人去把越王妃给找来。越王妃名叫阎婉,是将作大匠阎立德的长女,为人温婉和善,和李泰夫妇和谐,每当李泰发火的时候,只有她知道怎么样才能让李泰安静下来。
收到下人的禀报,阎婉火急火燎的就往李泰的书房这边赶来,等她到了的时候,李泰还没有闹完,看到书房外的一片狼藉,阎婉把李泰的贴身内饰叫到跟前:“王爷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
这个内侍跟了李泰好几年,对于他心里的打算多少都知道一点,此时王妃询问,他也不敢隐瞒,为防外人知道,只好凑到阎婉身边,小声说道:“王爷听人说起太子殿下回京,陛下派百官郊迎,这才怒火中烧的。”
作为李泰的枕边人,阎婉对于他的那点小心思知道的一清二楚。虽然心中很不赞同李泰去争那个位子,可是李泰已经下定了决心,阎婉为人妻子,也不好多加干预,只能是听之任之。听到李泰又是因为太子的事发火,阎婉也没办法劝,只好找过来一个小厮,吩咐道:“去把岑大人找来。”
“岑大人”何许人也?越王府长史,李泰的老师岑文本是也。
岑文本原来在秘书监做秘书郎,后来被李二陛下调到中书省担任中书舍人,前年李泰到了年纪,不能再留在宫里,可是李二陛下又不忍心让这个儿子外出就藩,于是干脆在长安城里给他修建了一座宏大的王府,并且将岑文本派到了越王府担任长史。
岑文本从李泰很小的时候就待在他的身边,原来是他的老师,后来成了他的下属。虽然表面上看上去两人的关系有了改变,可是唯一不变的,那就是岑文本是李泰的智囊,李泰和李承乾之间发生的很多事都有他的影子。
从龙之功啊,谁不想要啊,古往今来,很多聪明绝顶的人都会这么做,那就是先找一个看上去没什么指望的皇子,然后一步步的帮助他登上皇位。夺嫡这件本来腥风血雨的事在他们这些人眼里看来就好像一场游戏,一场用来证明自己本事的游戏,岑文本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李泰的众多手下里,对于争东宫之位这件事,岑文本是最积极的,也是李泰会做出这个决定的始作俑者。结交文人,拉拢百官,李泰做的很多事都是出自岑文本的谋划。现在看来,岑文本的很多建议,效果都是实打实的,所以对于岑文本的话,李泰可以说是言听计从,这个时候如果说有谁能安抚李泰的话,那就非这位长史大人莫属了。
岑文本在王府里有自己的办公场所,得了阎婉的吩咐,岑文本很快就到了现场。看着一地的零碎,岑文本很快就明白了现在的情况。和众人的担忧不同,岑文本对于李泰发飙这件事倒是很淡定,在和阎婉见了礼之后,便独自一人往李泰的书房走去。
书房里能扔的东西都被李泰扔了出去,此时李泰正坐在椅子上生闷气。看到门口的阳光被人挡住,李泰头也没回,怒吼道:“本王不是说了,谁也不准靠近,你是来找死的吗!?”
回应他的是岑文本清越的声音:“殿下为了什么事如此大动肝火,不知可否和景仁说说?”
李泰蓦地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岑文本一如既往平静的笑脸:“岑师怎么来了?”
岑文本淡淡的笑道:“还不是殿下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王妃担心王爷的身子,这才让臣过来看看。”
“让岑师见笑了。”
岑文本小心的绕过地上乱七八糟的瓷器碎片,来到李泰近前,问道:“殿下还没说呢,到底是谁惹的殿下如此生气?”
李泰不满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岑师难道就猜不出来吗?还不是李承乾那厮,父皇居然让百官出城十里迎接,这可是我大唐立国以来少有的荣宠了。经此一事,太子的声望必定更上一层楼,本王还怎么跟他争?”
岑文本好像听不出李泰话里的不满,随意的笑了笑,话里有话的说道:“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殿下大可不必担忧,陛下越想把太子往高了捧,就有人越想让太子摔下来。如今太子的声望可谓是如日中天,可是之后恐怕就要渐渐西沉了。”
“岑师此话何意?”李泰有些不解,可是听到李承乾有可能要倒霉的消息,他还是很高兴的。
“殿下可知最近有人在暗地里调查太子?”岑文本问了一句。
“这本王倒是没听说过。”李泰整天在李二陛下驾前讨巧卖乖,哪有功夫管这些闲事。
他不知道,可是岑文本倒是一清二楚,当下说道:“臣听说最近有人在暗地里调查太子名下的天海商号的事,目的恐怕不是给太子这次立下大功道喜的吧?”
“岑师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不过道听途说罢了。”
“可知到底是谁要和太子过不去?”看李泰的神色,像是想要插上一脚。
岑文本摇了摇头:“这却不知,不过总不过就是那几家罢了。”
“也就是说我们的太子殿下马上就要倒霉了?”李泰的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不错......”岑文本的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
“哈哈哈哈......”自从听了李承乾回京的消息,李泰第一次有了笑容,在门外的阎婉等人这才放下心来。
看了看书房的方向,虽然不知道岑文本和李泰说了什么,可是看李泰笑成这样,阎婉心里也有些忐忑。
希望不是坏事吧。阎婉在心里默默地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