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吴龟三去河里洗澡，鲜红血漂了一路。
吴龟三站我后面，道：“当心，莫把臀上金创药洗掉了。”
我道：“屁股不疼了，早好了。”
吴龟三道：“真是好臀。”
我仰头望天空，云际泛白，似立刻就要天明，就攥了紧拳头，在气愤下，也觉力量混足。
于是我切齿道：“待得天明，我要杀了县官，为我师傅报仇雪恨。”
吴龟三没说话，我听到哗哗声，扭头看，吴龟三迎风撒尿，风大了些，尿顺着他腿流淌，落在河水里，瞬间被冲走。我不知他到底是在撒尿，还是被吓到尿了裤子。他没穿裤子，像是撒尿。
吴龟三道：“你一个人不成。”
我道：“我杀一个人，就能杀第二个。”
吴龟三道：“他是县官，不是人。”
我觉有道理，又道：“他不是人，那是什么？”
吴龟三道：“你知道图腾么？”
我道：“知道。”
吴龟三道：“他就是图腾。”
我道：“是图腾也得给撕了去。”
吴龟三搓裆，把尿擦拭了去，随后上了岸，背对我。我发现他背很伟岸，屁股发黑，两条腿如两棵树般笔直，腰板儿很硬，也有很长部分，掐着腰，望向日出方向。
吴龟三道：“除非你也变成图腾，否则撕不了别的图腾。”
我感觉他在胡搅蛮缠，归根结底是不敢与我去报仇。便气愤道：“你不敢去，我自己去便是了。”
吴龟三道：“不成，你答应帮我救小璇。做人岂能言而无信？你我都是勇闯牢狱英雄之辈，越发不能食言而肥了。”
我道：“县官我敢杀，老鸨有什么不敢杀的。”
吴龟三道：“不用杀人，闯进青楼，把小璇救出来便罢了。”
可我觉得，剑客行侠仗义，总归是要杀个把人才像话。方才在牢房中，师傅死于非命，若不杀几个人，怕也难消我心头只恨，毕竟我现如今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到了青楼前，我便知我这满腔怒火，该是如何发泄了。
姑娘们像是柳絮般一一从我与吴龟三面前飘过。
师傅说过，色字头上一把刀。可师傅这一生，究竟是挨了几刀，怕是无人知晓。
吴龟三道：“我们如何进这青楼？”
我道：“别人怎么进，我们便怎么进。”
吴龟三道：“别人有钱。”
我道：“不如从后院墙跳进去。”
吴龟三道：“小璇是头牌，保准在青楼里院儿香薰楼，我们只需去那儿，就定然找得到小璇。”
我道：“你常来这里？”
吴龟三道：“常来。”
他轻车熟路，带我去后院儿墙下狗洞，我觉这不是侠客该走的地方，他却只拉着我，矮身钻进狗洞，进了院儿，院儿里却是另一番景象，瓦石如玉，路砖如金，满院儿飘荡胭脂水粉味道，如同掉进粉色世界里去了。
这与我师父那大粪场儿味道相去甚远。
我目瞪口呆。
吴龟三道：“瞧，那就是香薰楼。”
我见一处拔地而起高楼，足十余人高，周遭竹制，窗纸银粉，灯笼里好像燃着人鱼膏，门楞里似乎雕着龙戏凤。
我道：“这里真美。”
吴龟三道：“小璇更美。”
我莫名对小璇产生些期待感，便跟吴龟三躲躲藏藏，绕过龟公，去了香薰楼，楼里姑娘言笑晏晏，一个个美艳动人，只穿轻纱，玲珑身材若隐若现，飘过身边时宛若仙女，双眸流转，宛若琉璃宝石。
凡进得这香薰楼，皆是富家子弟，身着华丽不提，便腰间佩玉、手中纸扇，也无一不讲究。
纨绔子弟道：“叫璇姑娘出来！小爷包她一个月。”
老鸨道：“璇姑娘此刻正接客哪！来不得，来不得。”
我低声对吴龟三道：“你小情人正在接客。”
吴龟三道：“狗日的！”
纨绔子弟又道：“是哪个不开眼的，扰了小爷雅兴，银子小爷有的是，叫璇姑娘出来。”
老鸨道：“此人各位惹不起，乃是大人物也。”
吴龟三听不下去，拉我从侧门走，在楼外墙搭了把手，爬了墙上去。他动作敏捷，看似轻功了得，只动作看似如死癞蛤蟆，不甚美观。楼后无人，他上去后又拉我上去，到二楼房后，听房间里清灵嗓音。
吴龟三道：“这是小璇声音。”
我道：“就几哼哼，你听得出？”
吴龟三道：“绝不会听错。”
他看似怒不可遏，猛然抬脚，哐当声将门框踹了个洞，身子强闯，如屎壳郎般滚进去，跌在地上，猛抬头见床榻上两人，涨红了脸，豁然起身，猛扑上去，将床上老头子拉下来，大抵是昏了头，挥舞巴掌，反反复复就是两大耳刮子，打得那老头子肿如猪头，嘴角崩裂，口鼻窜血。
我借着窗洞进来，见那老头子，大叫道：“县官！”
吴龟三道：“狗日的县官！”遂抬起脚踹县官胸口，县官滚了蛋，脑袋撞桌脚上，趴地上哀嚎不知死活。
我道：“你不怕啦？”
吴龟三道：“上我小璇，打死活该。”
我挑起大拇指道：“真爷们。”
吴龟三撩起床幔，用被裹了姑娘，扛肩膀上，扭头道：“快走！”
我道：“让我先杀了这狗县官。”
此间外面喧闹，怕是惊动了青楼人，不时打手会蜂拥而至。
吴龟三道：“再不走，就得被打死在这儿！”
我朝县官补上几脚，跟吴龟三跳楼下去，从狗洞走，发足狂奔七八里地，到了镇外河岸边，方才跌坐地上，气喘吁吁。
吴龟三打开被子，如同脱了珍珠外壳，耀眼贝珠便显露出来。
我见一雪白姑娘，唇红齿白，眸流如水。她未穿衣，只被子遮肌肤，总觉欲拒还迎，让人不禁情动。
吴龟三道：“这不是小璇。”
我问姑娘道：“姑娘尊姓大名？”
姑娘羞涩道：“小璇。”
我对吴龟三道：“她就是小璇。”
吴龟三道：“她不是小璇。”
他言罢，起身便往回走。
我拉住他道：“你疯了，回去是死路一条。”
吴龟三道：“我回去救小璇。”
小璇道：“小璇早不在青楼了，你救不到。”
我道：“你不就是小璇吗？”
小璇道：“我是另外一个小璇，不是他要救的小璇。”
吴龟三道：“我要救的小璇在何处？”
小璇道：“她不肯接客，老鸨将她卖了。是穷苦地方人买回去做媳妇，怕没好日子过。”
吴龟三跌坐地上，欲哭无泪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