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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汪伪“还都”,何澄揭底

日本侵略者经过两年多的军事和政治方面的苦头,终于认识到,此前下了许多心思,费了许多时间所进行的撇开蒋介石及重庆政府成立各种伪政权的“工作”,对其解决中国问题的如意算盘,是根本行不通的。因此,他们把寻求各种途径诱降蒋介石,当作比扶正汪精卫更重要的事情来进行。

一九三九年十二月,日本驻香港特务机关长铃木卓尔中佐,通过香港大学教授张治平的斡旋,得以见到宋子文的胞弟、时在香港西南运输公司担任董事长的宋子良。截至日方同意汪伪政府成立之前,中日双方由此而展开了真真假假、扑朔迷离的五次试谈、一次座谈,一次正式会谈。这就是抗战时期中方称为“宋子良路线”,日方称为“桐工作”的一次关系重大的谈判。在中日双方各提“和平条件”期间,发生了一起轰动中外的香港《大公报》披露“汪日密约”的事件。事情的肇始者为参加汪精卫“和平运动”的两位当事人高宗武和陶希圣。一九四〇年元月三日,高宗武与陶希圣在杜月笙的掩护接应下,一同潜离上海,五日抵达香港。元月二十一日,高宗武、陶希圣联名致函香港《大公报》,并将智取的“汪日密约”,即《日支新关系调整要纲》及附件交由该报公开揭露。一九四〇年一月二十二日,《大公报》头条新闻为:

高宗武陶希圣携港发表汪兆铭卖国条件全文集日阀多年梦想之大成!

极中外历史卖国之罪恶!

从现在卖到将来从物资卖到思想一九四〇年一月二十三日,香港《大公报》又发表陶希圣的《日本对所谓新政府的条件》。一月二十四日,蒋介石在重庆《大公报》发表《关于日汪协议之告全国军民书》指出:

近日中外各报所披露的汪逆卖国文件,有“日汪”在上海签订,而由犬养健携回东京的《日支新关系调整要纲》,以及汪逆向敌方提出成立伪政府的必具条件,和敌方的答复。这几个文件全国同胞批阅之后,对敌阀与汪逆的阴谋诡计,必有更进一步的认识了……我们可以察知敌国在一月初所谓“兴亚院”开会讨论的内幕,我们更可以由此认识汪逆是不惜将整个国家和世代子孙的生命奉送给敌国……所谓“善邻友好”就是“日支合并”,所谓“共同防共”就是“永远驻防”,所谓“经济提携”,就是“经济独霸”……这个敌伪协议,比之“二十一条”凶恶十倍,比之亡韩手段更加毒辣。我敢相信,稍有血气稍有灵性的黄帝子孙中华国民,读了这一文件,一定发指眦裂……香港《大公报》和重庆《大公报》相继披露“汪日密约”和《日本对所谓新政府的条件》后,汪精卫在上海出版的卖国机关报《中华日报》(一九三九年七月十日创刊,林柏生任社长,叶雪松任总经理,郭秀峰任总编辑),对此极力否认。先是发表汪精卫“随从秘书长”陈春圃的谈话:“就本人所知,最近数度之折冲,高、陶已未参与,因此最近之文件高、陶即使蓄意摄存,已为事实不许。”后又刊发一月二十四,汪精卫在青岛接见路透社记者的谈话:“迨去年十一月左右,因对于彼等二人之态度,发现可疑形迹,故此后遇有重要交涉,即不复使彼二人参加,二人乃竟窃取去年十二月五日日本方面与该地当局一部分人士之和案,居为奇货,向重庆方面告发,此种行为,实堪慨叹……故高、陶两人所发表者,完全出于向壁虚造,事实必有可证明之耳。”

何澄针对汪精卫的“向壁虚造”之说及《中华日报》对高、陶二人的咒骂,亦作打油诗一首:

近日《大公报》论和平条件,《中华日报》骂其不达时务,索价过高,戏代《中华日报》作打油诗,以嘲大公。

可恨《大公》欠大公,只为中国不为东。(按:指东瀛日本)高抬市价争还价,硬要从丰妄想丰。

奴是凭爷随意赏,尔胡仗势把心攻。

汉奸骗子三江达,无本生涯四海通。

一九四〇年三月二十五日,是日本方面“桐工作”等待重庆方面答复是否派遣代表前来谈判的最后期限。期至,重庆国民政府没有一句话递给板垣征四郎。不得已,日本方面只好让汪精卫的傀儡政府在南京粉墨登场。

三月三十日,汪伪汉奸集团“还都”大典在南京举行。汪精卫宣读《还都宣言》,然后与各伪院、部、会官员宣誓就职。汪精卫任伪国民政府代理主席(虚位以待林森为主席)兼行政院长、伪中央政治委员会委员长、军事委员会委员长、海军部长。

非常可笑的是,日本侵略者自己扶植起来的傀儡政府,自己却不在典礼当天承认,只是发表了一个声明,仅表示支持而已。日方留给自己的这点馀地,是为了继续对蒋介石进行诱降。此前由板垣征四郎进行的“桐工作”虽然失败,但其真实意图也正在于此。他们通过各种渠道与蒋介石谈条件,均感蒋介石不同于汪精卫,不会轻易就范。因此,才决定在对重庆国民政府继续开展“和平”工作的同时,承认早已睡在一起,且百依百顺的汪精卫为新妾。

汪伪“还都”的同一天,重庆国民政府就公布了汪精卫、褚民谊、周佛海、陈璧君、陈春圃、陈群、陈公博、梁鸿志、王揖唐、赵正平、岑德广、王克敏等一百多名汉奸的通缉名单,并发表“悬赏拿办汪兆铭之命令”,谴责汪精卫“依附敌人,组织伪政府,卖国求荣,罔知悔悟”,命令“各主管机关,严切拿捕,各地军民人等,并一体协缉,如能就获,赏给国币六十万元,俾元恶归案伏法,以肃纪纲”。

汪伪“还都”闹剧大幕一拉启,何澄便写下众多为群奸画像的打油诗。在题为《无题二首》的“真山打油诗”中,何澄的愤怒几达肺炸——“创造畜生传染病,演成魔鬼纵横身”。在他眼里,宣誓“还都”的这些伪官已不是平常的畜生了,而是败类创造出来的、且能传染成一群的魔鬼!他用十六国时期“刘石乱华”的史典,把汪精卫比作开启“五胡乱华”危局,使中原陷入分裂、混战一百三十馀年的罪魁祸首刘渊和石勒;这个当年以“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英雄志士,现在虽然师从刘渊和石勒,但在谋略上比之纵横家贾谊和苏秦还差得远呢。所以,何澄深信迷沦有欲、淆乱本真,已走上畜生道、饿鬼道的汪精卫,终究会被走在保家卫国神道、人道的爱国者送往地狱的。

无题二首破阵之先先摆阵,架桥桥断舞台成。

六朝过眼烟云散,四海归心家国倾。

指日太平谁粉饰,望洋浩叹众竞争。

人间多少离奇事,历史徒留榜上名。

五洲万国都妖变,绝后空前花样新。

创造畜生传染病,演成魔鬼纵横身。

英雄祸世师刘石,志士言和逊贾秦。

不信人间常恶劣,只教五道总回轮。

庚辰春二月晨起遣兴之作无所指,有所指;有所指,无所指;都不指,都指,读者知之。

面对汪伪叛国集团的“还都”闹剧,何澄还作有一首《闻见有感》。对孙中山先生当年缔造共和的首都,如今已被这帮败类和日寇沆瀣一气,只是残山剩水发出了心中的浩叹:

乱世奸邪不可思,丧心狂病古今奇。

卖身腼面惟争长,摇尾低头但欲卑。

历史数千年少见,畜生几万种无之。

不堪南望金陵气,气撼钟山孙岂知。

何澄在《无题》一诗中,以汪精卫过去在南京国民政府时期一直不甘心于“王佐才”的辅佐角色为内容,对其进行了辛辣的暗讽:真正的南京政府西迁了,你这个在日本鬼子卵翼下的木偶傀儡方能登台。但这种从“王佐才”到“领袖”的角色转换,都是一种梦幻:

万事空留影,伤心王佐才。

石头流水去,木偶舞台开。

成败原无色,荣枯岂有胎。

古今皆是幻,幻念盼君来。

自从华北日伪政权成立之日起,王克敏和王揖唐就在人事安排、机构设置等问题上明着激烈争吵,暗地互相争夺,被人讥为“二王斗法”。一九四〇年三月,华北伪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南京伪中华民国维新政府与汪伪国民政府合污,四月至六月,王揖唐被王克敏排挤出华北,担任汪伪国民政府考试院院长,成为汪伪集团成员之一。而王克敏在为汪伪筹建伪府的过程中,由华北日军的撑腰和唆使,对汪精卫明言讥讽,正面对抗,采取不合作的态度,华北伪政权的政治体制、“国旗”、“国歌”等等都是自行其是。其人事任免、政务管理、经济掠夺等,均由日本在华北的主子直接操纵,汪伪的伪员非但派不到华北来,而且连插手和染指的机会都没有。由此,王克敏和汪精卫结下了仇隙。一九四〇年六月,汪精卫在与日本主子的反复要求下,王克敏被迫辞去了华北日伪政权一把手的位置。何澄以《北归闻见有感》,作打油诗,对此予以调侃:

满目干戈又北来,几人憔悴几人哀。

争趋仕路为泥俑,甘作囚奴成祸胎。

害国殃民心未足,卖身无耻首难回。

而今幸有汪精卫,都谅王三老不才。

出任汪伪集团外交部长的褚民谊,起初,汪精卫本想让其担任行政院秘书长兼海军部部长,但遭到陈公博、周佛海的竭力反对。反对的理由使汪精卫没有再坚持的道理——唱大花脸、打太极拳、拉马车、踢毽子、放风筝,以中央大员而有此行径,已显得滑稽,如让他出任海军部长,再到轮船上耍圈子兜威风,岂不更将腾笑中外?由此,始改任为行政院副院长兼外交部长。但外交部长,也是一个分外滑稽的角色,因为外交对象只有一个日本姘头,人家怎么说,只能照样画诺签字,所谓尸位素餐,用在褚民谊身上真是合适极了。

褚民谊(一八八四~一九四六),曾名明遗,字重行,浙江吴兴人。一九〇三年东渡日本求学,习政治经济。一九〇六年,随张静江赴法国,途经新加坡时,由尤烈等介绍加入中国同盟会。一九一一年底结识了汪精卫,后和陈璧君之母卫月朗养女陈舜贞结婚。遂与汪精卫成为连襟。一九二四年,以“兔子阴部构造”论文,获法国斯特拉斯堡大学医学博士学位,被人戏称为“兔阴博士”。一九三二年,汪精卫任行政院院长,褚民谊出任行政院秘书长,主持院内一切事务。抗日战争爆发后,国民政府西迁重庆,褚民谊却滞留上海,任中法国立工学院院长、中法技术学校医学部研究部主任。汪精卫成立伪国民政府后,褚民谊任行政院副院长兼外交部长。一九四〇年十月,任伪驻日大使。一九四五年七月,任伪广东省省长。一九四五年九月十二日,被军统局捕获。一九四六年四月二十二日,被江苏省高等法院以“通谋敌国,图谋反抗本国”罪,判处死刑。同年八月二十三日,在苏州狮子口第三监狱刑场被枪决。褚民谊登台后,何澄作《老英雄九首》(外一首),予以讽刺。讽褚民谊的打油诗,先作六首,后何澄意犹未尽,又作四首,终成十首:

老英雄九首外一首一不论乱世与升平,宠爱都为裙带情。

莫谓要人不要脸,要钞要命最分明。

二多才多艺姓名扬,踢毽风筝薰跑堂。

太极南腔与北调,还能运动伴徐娘。(徐娘名来。)三秘书长手御香车,有美人鱼坐上花。

毕竟巴黎平等化,屈尊降贵作干爷。

四大国人多花事多,一场胡闹葬山河。

而今况是临混水,纵不摸鱼鱼奈何。

五草包特演草桥关,笑杀东邻司令官。

此曲只应今日有,谁云叔宝少心肝。

六二男双寿祝吴门,两长同庚一样尊。

锣鼓喧天天晓得,空前绝后发迷昏。

前六首意犹嫌未尽,兴来,再成四首七和平建国国何兴,才艺襟兄作股肱。

杂耍不输徐狗子,(北平卖艺场杂耍第一有名者。)天桥足可舞台登。

八各路英雄大会来,纷纷扰扰镜头开。

偏劳部长亲提笔,画地为牢真快哉。

(快,动作敏捷迅速之谓。)九写真快镜手提高,撮得猴羊衣锦袍。

好梦方酣人影乱,姑留鸿爪赛鸿毛。

外一首汽车装甲亦还都,空手得来大丈夫。

不出斯人谁露脸,戏衣三袭易三吴。

(戏衣三件为陈所赠。)《老英雄九首》(外一首)第一首,何澄讽褚民谊无论是在真国民政府时期,还是在伪国民政府炮制之际,他的官都是靠裙带关系当上的。

第二首,是讽褚民谊在汪精卫当南京国民政府行政院长时期,以行政院秘书长身份到上海参加市立学校运动会,站在演说台上,发表完头头是道的演说之后,又参加了一个踢毽子的表演。在踢毽子时,褚民谊不但手脚敏捷,而且花样繁多。各报热烈捧场,不但竞相报道,还刊出他踢毽子时的照片;踢毽子表演之后,褚民谊又在上海民立中学演讲“打太极拳的益处”,接着又在沪报上发表了一篇“太极操讲义”,将太极拳化为团体操,于是上海各学校纷纷加上一课太极操。当时褚民谊有一句口号,叫做“救国不忘运动!”輥輯訛褚民谊先是爱唱昆曲,曾跟仙霓社的华传浩练过身段和唱功,后跟净行金派金少山学戏。一九三六年,上海滩三大帮会之一的张啸天六十岁生日,褚民谊在其海格路大沪花园的堂会上,又演又唱。“还能运动伴徐娘”句,点明徐娘就是徐来,是讽刺褚民谊除了有踢毽子、放风筝、打太极,唱堂会这些闲本事外,还有一个真本事,就是利用徐来,把国民党军的唐生明都拉拢到伪府这边来了。徐来(一九〇九~一九七三),浙江绍兴人,原名小妹,又名“洁凤”,一九二七年,考入近代音乐家、艺术教育家黎锦晖所办中华歌舞专修学校,毕业后即入黎锦晖的明月歌舞团,并与黎锦晖结婚。明星影片公司看中了长得标致的徐来,请她加入“明星”。一九三三年,徐来主演了无声片《残春》,以“东方标准美人”之誉,一举成名。之后,又主演了《泰山鸿毛》《华山艳史》《到西北去》、《路柳墙花》《船家女》等片。一九三五年,被在上海当中将参谋的唐生明看上,遂与黎锦晖离婚,再嫁唐生明,从此息影。唐生明(一九〇六~一九八七),湖南东安人,民国军政要人唐生智之弟。一九二四年,入湘军第三师师长叶开鑫部。一九二六年,由唐生智作为私人代表送往黄埔军校,为第四期步科生。毕业后,任国民革命军第四集团军学生队副队长,未几,即任第四集团军总司令部警卫团第二团团长。一九三一年,任国民政府军事参议院中将参议;同年秋,入中央陆军大学。一九三五年毕业后,任军事委员会中将参谋。抗日战争爆发,任长沙第九战区常(德)桃(源)警备司令。一九四〇年九月,受蒋介石派遣,打入汪伪内部。何澄不知此谍案的秘史,于是连“同志”也讽刺了。

第三首,是言一九三三年十月十日在南京举行的第五届全国运动会上,杨秀琼(一九一八~一九八二,广东东莞人)一举摘得女子游泳五十米、一百米自由泳、一百米仰泳和二百米蛙泳的金牌,再加体格健美,长得漂亮,“美人鱼”的雅号不胫而走。另一条不胫而走的新闻的是,褚民谊亲自为杨秀琼坐的马车执鞭拉缰,游览中山陵。何澄在此一是讥笑他风流成性,二是嘲他自当官起就有失官箴輥輰訛。

第五首是说褚民谊为讨好侵华日军司令官,特地登台演出《草桥关》。《草桥关》为京剧传统剧目,剧情梗概为:刘秀登基后,命姚期镇守草桥关,日久思念姚期,又命马武、杜茂、岑彭三人替回姚期,随朝伴驾。姚期入都后,其子姚刚打死郭太师,姚期捆子上殿请罪。刘秀大怒,要将姚期全家问斩。马武适因牛邈攻打草桥,回朝搬兵,闻讯,闯宫保奏,逼刘秀下赦旨,才救下姚期父子,使父子二人戴罪出征。褚民谊奴颜婢膝的一幕,只在现今才可看到。

外一首,汪伪“还都”典礼,由褚民谊主持。一天之中,不同场合换了三套陈公博所赐的行头。何澄以数字“三”,嘲笑他是“戏衣三袭易三吴”。

对褚民谊的嘲讽,何澄尚有一首《观某女伶演〈思凡〉打油一首》:

曼舞擅清歌,庐山面若何。

行腔三两掌,飞眼百千梭。

掌急陈降表,梭繁念弥陀。

逢场原作戏,优劣待经过。

出任汪伪教育部长的是赵正平。赵正平(一八七八~一九四五),字厚生,又字厚圣、侯声、后声、夷门,号仁斋,别署南风主人、喜马拉雅,笔名侯声,斋名仁斋,上海宝山人。一九〇二年,看到梁启超所办《新民丛报》后,即动赴日本留学习陆军之念,至东京后,始悉有凡自费生不得学陆军之例,只得返回。一九〇四年,考入浙江省武备学堂。一九〇五年,清廷练兵处命各省选派留日陆军学生,与黄郛得浙江省官费东渡留学;是年夏,入东京振武学校,后改入早稻田大学。一九〇五年,加入中国同盟会。一九〇九年十月,加入“南社”,为早期会员之一。一九一〇年,在广西同盟会支部办机关刊物《南报》月刊。一九一一年,任广西同盟会支部机关刊物《南风报》月刊主笔兼主要撰稿人。一九一二年一月,任南京临时政府兵站总监部参谋长。清帝逊位,任南京留守府调查局局长。南京留守府裁撤,后改任江苏都督府副参谋长。一九一三年九月,讨袁失败,亡命日本,旋由日本前往南洋爪哇,任巴达维亚侨校中华学校校长。一九一八年,返回上海,任国立暨南学校校长。一九二〇年,卸去校长职务。一九二一年秋,继柯成懋之后重任暨南学校校长。一九二五年夏,卸除校长职务。一九二六年,在上海主编《太平导报》,为浙闽苏皖赣五省联军总司令孙传芳鼓吹联省自治。一九二八年八月,任南北统一后的北平特别市政府社会局局长。一九二九年一月,社会局局长一职被免,任青岛特别市政府教育局局长。一九三二年,任黄郛发起组织的新中国建设学会会刊《复兴月刊》主编。一九三九年春,由后方经香港前往上海,参加汪精卫“和平运动”;七月中旬,与四十余人出席汪兆铭主持召开的“干部会议”,正式投身汪伪集团。一九四〇年三月,出任汪伪南京政府教育部部长。上任伊始,即下令中、小学每周实行一小时之“精神训话”,对学生推行亲日奴化教育;四月九日,伪行政院决定恢复中央大学,成立中央大学筹备委员会,兼任委员长,同月兼任中央图书馆馆长、编译馆馆长等职。一九四一年七月二十九日,汪伪行政院院会通过筹办上海大学案;八月十六日,任上海大学校长,教育部部长由李圣五接任。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八月十六日,汪伪国民政府宣布解散,于伪府覆亡后,由上海逃往镇海;畏罪自杀(亦有心脏旧病复发致死之说)。著有《兴国记》《孟子新解》等。

何澄与赵正平也是旧交。《论时局与粮食问题书》一文即是在赵正平当年主编的《太平导报》上刊发的。但赵正平投身汪伪集团后,何澄以他的恶迹为题,亦作打油诗二首:

近闻宁国府教育部长曾以自己之花瓶转妻其子,更遣子远学于北平。仍以媳为花瓶,并以花瓶为模范女子中学校校长。花瓶校长一下马,即革除两校役。两校役老矣,因生计断,后则自杀。艳事惨事,遍传社会,众皆以为此是“还都”盛举,“和平”伟业实绩表现。敢以诗美之?诗虽不佳,特记实耳万类“还都”百事齐,振兴女校属家鸡。

威加校内双奴毙,荡浪床头两代迷。

前后兼施难父子,轮流博爱似姬妻。

宋朝遗孽应新运,弄得江南人鬼啼。

前题戏代花瓶简未婚夫早经亲手做羹汤,汤好先将翁舅尝。

尝罢一杯分给尔,尔真幸福赵家郎。

汪伪国府成立后,在上海还网罗了一批社会渣滓充当打手。如,靠经营赌场挣下作孽钱的潘三省(字西崖,上海人,其赌场“兆丰总会”是汪伪政权“新贵”的销金窟);靠心黑手毒、杀人不眨眼成为汪伪特务机关七十六号警卫大队大队长的吴四宝(字云甫,后改名吴世宝,江苏南通人)等等,都是为害国家和国民的混世魔王。何澄对依附汪伪集团的此类人物,也作打油诗予以辛辣的嘲讽:

潘三省蝇营狗苟小流氓,新贵交游酒色荒。

声势居然差似杜(按:杜月笙),神通竟而大于张(按:张啸林)。

摇身一变为畜界,洗手三思罢赌场。

罪孽轮盘人害尽,皇天那许纵豺狼!

吴世保(按:“保”为“宝“之误)出身本是一车轮,两脚如飞更有神。

藉势忽为汪队长,垂时竟比沪闻人。

腰缠万贯钞来易,恶作多端祸有因。

早觉难逃天网密,应悲悔己害良民。

卖身投靠,被人当鸡养的人,从来也没有好下场。一旦用毕,免不了被包养者所抛弃。投靠汪伪政权的一些人便遭到这种礼遇。何澄的《戏鸡》诗,就是对这类群体进行的形象描述:

饲鸡不杀期生卵,卵尽当然论到鸡。

既已轮回为畜道,何犹翅振向人啼。

循环受报每每过,运数随缘缓缓栖。

世说三年天命转,且看日暮夕阳西。

日本侵占,汪伪乱华,人民生活困苦不堪,何澄每每见到这种景象,总会感叹奈何奈何!诗作《即事有感》,就是对此惨景的直言记录:

国亡何必问民生,弱昧当然任意烹。

沟壑专留人宿处,囚奴哪许共存荣。

同胞何必待人诛,上下逢迎足可屠。

无告之民哀无国,流离失所不如奴。

在汪伪集团沦陷区,人民生活困苦、物价飞涨,可从何泽瑛给父亲何澄的一张明信片中所列举的具体明细得到证实:

父亲大人膝下敬禀者:

六月十四日尊谕已收到。凌杨之信已于收到日送去。

敬悉北方遭天灾。谚云,“水灾一线,旱灾一片”,且水灾之第二年必丰,而旱灾则三四年不易复原。真苦死老百姓矣。南方天时尚好,今年尚未发大水。霉节亦正常,但民仍苦极,乃苦于人祸也。近日各地生活更高,沪上米已近千元(合新币五百),煤气大涨,比上月竟涨价二十倍之多。吾家虽算俭省,此月亦将付一百五十元储钞。电涨四倍,水涨二倍,连冰箱电,此月共须付储钞二百零四元馀,可谓惊人矣。大人拟几时回南,北京之家有办法结束否?盼便中示知一二。肃此敬请福安女泽瑛拜上六月廿一日晚母亲大人回苏后甚好,苏沪寓亦均安,请勿远念。又禀。

在沦陷区,也不尽全是悲叹的事,作恶多端,必有所报。一九四〇年八月十四日,投靠日寇、组织“新亚和平促进会”的上海青洪帮大亨张啸林,被军统特工暗杀;十月十日,伪上海市长傅筱庵,在军统局除奸行动的精心策划下,被“义仆”朱升刀劈死,大快人心,何澄亦作诗吟咏:

即事有感循环因果世何疑,如电光阴演见之。

徒使凶顽增罪恶,可怜愚蠢昧安危。

奴才哪许明图巧,走狗应知暗算奇。

莫令路人称大快,反云贱种死嫌迟。

诗言心志。作了诗,光自己抒抒一腔闷气也没啥意思,总要有人唱和才更解恨,更有兴致。一九四〇年起,何澄就与原江苏公立医学专门学校校长吴济时(字谷宜),有所唱和:

去年岁暮即事感怀诗一首,不知呈阅否,兹录上博笑天寒岁暮冻云低,兵火南北东与西。

年复一年鼎沸兮,天地暗暗黑如漆。

翻云覆雨人情寄,井底欲觅青云梯。

袍笏登场须眉齐,自吹自唱笑又啼。

水花泡影尘埃泥,丹砂舔尽鸡是鸡。

我生不辰听鼓鞞,避地何地心凄凄。

城廓已非况庶黎,园林虽好安易栖。

静以观动神不迷,造物玩世真滑稽。

即事见微知著古名言,侥幸期图何足论。

倘使众民都死去,徒教空图怎生存。

痴心妄想仇来助,负气胡思泪只吞。

霹雳一声迷梦觉,后门利害过前门。

谷宜老兄长吟粲八月九日真山油诗即事有感,得诗一首,录请吟粲佛睹下界悯忙虫,杀气腾腾海陆空。

极短人生炽妄念,一微尘里斗英雄。

经营建设原多事,计画摧残岂谓功。

将来成名民已瘁,沙场白骨涨西东。

庚辰秋九月吴济时唱和:

慧治由沪来,出示沈先生和作,奉读之馀,感佩曷既,乃再叠前韵,率成二律,呈木道人沈先生斧削,此后微不后叠,并乞原谅六十翁无二竖侵,未忘习气尚多吟。

良禽知止常栖木,倦鸟停鸣暮宿林。

枯菀两般身外事,发啼一样世间音。

何如念佛参禅去,悟到圆通自在心。

中原民物望昭苏,满地荆榛待剪除。

如许云烟呈转眼,几多风雨阻前途。

蚍蜉蚁子非同尽,猿鹤虫沙例可符。

忘世未能我已愧,凑句成俚更嫌敷。

吴无生谨上庚辰八月初一日,时在吴门吴济时曾留学日本、德国,是柏林大学的医学博士,其时已为居士,隐于乡里。何澄的诗里多有佛教用语。佛教是讲善恶因果的,何澄把这些佛教常用之语嵌用在诗中,语境有些舒缓,但诗义反而更加浓烈。吴济时诗作的非常好。尤其是“枯菀两般身外事,笺啼一样世间音”句,在外族辱侮本族同胞,权奸祸国殃民之时,身为信佛的人,当以不杀生为要,但吴济时却有“中原民物望昭苏,满地荆榛待剪除”的心志,不能不令人顿生感佩之情。相比之下,何澄的另一位好友季圣一,也信佛,还是苏州觉社的社长,却不守佛门三戒,于一九四〇年六月二十日,就任伪江苏省政府委员兼建设厅厅长职(一九四一年五月一日,改任伪国民政府参事,同年七月二十五日免)。八月二十四日,吴济时在给何澄的回信中说:“季(圣一)多日未晤,亦绝无相晤之必要。”看看,这就是一个人在民族大难时所该表现出的气节和操守!

与何澄唱和的还有一位“墨溪漫”,何澄有《和大作原韵,录尘墨溪家兄吟粲》:

我爱园林君近邻,隔墙不限两家春。

欲分幽趣酬高士,岂意红尘少隐伦。

天聩方拟延劫火,世非安用要良民。

闲忙都可随缘住,巢许何曾易作人。

真山诗稿庚辰三月墨溪漫在随和诗一首:

石头胜事众皆闻,葛亮于今不见君。

才子何须藉科第,男儿终久要功勋。(此一联成语。)名士过江多似鲫,园花幽赏锦如云。

剧怜此身为情累,悔不逡巡作殿军。

百忙中赋此奉答真山道兄吟□墨溪漫草何澄又有《金陵杂感》寄呈:

王气今何在,凄凉瓦砾场。

旗高迎晓日,□折任斜阳。

菜色多蓬户,脂香竞教坊。

隔江花事好,无复话兴亡。

墨溪草在中华民族抗日的战场,不仅有炮火的血战,还有人格的冲刷和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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