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没有去找许若希。仔细想想,她的话还真有几分道理。这让我对她的看法改变了不少。
我们学校每个新学年刚开始的时候,要综合学习成绩和平时表现评选奖学金。我们寝室,老大评上了国家奖学金。我们都很替老大高兴,吵着要老大请客。可是这天在系办,我看见老大进了主任办公室。门关着,只能隐约听见老大提高了的嗓音。不一会儿,老大满脸通红的出来了。我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摇头。
晚上,还没进寝室门,就听见老大压抑了的哭声。晴子在旁边陪着。我做口型问:“怎么了?”
“不知道。好像是奖学金的事。”
慢慢地,哭声小了,没了。老大趴在床上,睡着了一样。
“老大?”晴子试探着喊。
老大突然坐直了身子,连珠炮似的说:“怎么有人那么恶心啊,自己评不上就不让别人评了。我用手机了怎么了,我买衣服了怎么了,我拉头发了怎么了,用的都是我自己挣的钱。有本事你挣去啊,打小报告算什么本事!”我没听出个头绪来。在我们学校,一定得是贫困生才能参评国家奖学金。
晴子问:“有人顶你得国家奖学金的事了?”老大点点头。
“那系里怎么说?”我又问。
“系里能怎么说,肯定不会听他的了。”
“怎么会有这么卑鄙的人!”
“是啊,会是谁呢?”晴子看着我说。
“谁知道啊。啊——!”老大大叫一声:“我真是要郁闷死了!”
和安琪现在真的像是陌路人一样,见了面都是头一低,有多远躲多远。于茜蛮看不过去的。她觉得这两个人都做了那么久的好朋友了,有什么结不能打开?我理解她的心情。但我不能听她的。其实我这人也挺倔的,认准了自己没错,就不会低头。而且在我心里,总认为越是好朋友,就越应该理解自己。于茜要我把心放开一点,放淡一点,别对朋友太苛求了。我不这么觉得。要求理解也是苛求吗?何况安琪根本就是无中生有。
“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你们都认为自己是最委屈的,现在我也搞不清楚了。”
“那你就什么也不说好了。我知道你的处境。和我,和她,你都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你不需要说什么,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沉默了一会儿,我问:“最近和邱哲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我已经拖得没感觉了。真的。”
“那你准备怎么办?”
“就这样吧。有了合适的就谈,顺其自然。”
邱哲他们系办晚会,让于茜来叫我们一起去看。本来不想去的,想到难得有邱哲的演出,就答应了。见到邱哲的时候,晴子打趣他说:“你们系怎么现在才办这台晚会呀,新生都变旧人了。”邱哲一贯地不多说话,只是笑。
晚会上,邱哲风光极了,又是街舞,又是时装秀。晴子看得眼都直了。直到邱哲下场后,才得了闲对于茜说:“看不出来你还真有眼光呢。”
于茜懒懒地说:“想要?拿去!我没意见。”我看出来她是真的想放弃了。
这时,很多人尖叫起来。原来是人体彩绘model们上场了。这可是历来美术系晚会最吸引人的节目。只见一个个身材高挑的美女穿着薄如蝉翼的纱裙,款款走向前台。然后,转身。掌声四起。模特们光洁平滑的脊背上,或牡丹,或蜻蜓,或抽象的彩图。光芒四射,为她们平添了几分妖艳。男模特们则是光着上身出场了。他们身上,前后都画满了图案,有老虎头,有人像,有飞龙,等等,彰显着阳刚之美。
邱哲也在里面。他的胸前画着一个美女的头像,背后是一片火红的枫叶。晴子拉着我说:“哎,我怎么今天才发现,邱哲这么性感呀。星座书上可没写这一条。”我笑。
刚走出礼堂,就接到沈海打来的电话。“怎么样?晚会好看吗?”
“还可以。你下课了?”
“是呀。叶枫在我旁边,他说有话要问你。”停了一会儿,显然是沈海在递手机给叶枫。“喂,乐乐呀。我问你点事,你一定要告诉我实话。”
“好,你说吧。”
“你知道杨睿这个人吧?”他怎么突然问我这个?“快说呀。”
“是,有这么个人。”
“安琪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还在和他谈?”这我可不好说了。没人知道安琪和杨睿现在的这种状况到底算不算谈恋爱,也没人知道她有没有把这事儿在叶枫那里留个案,备个底。万一安琪是瞒着他的,而我说了实话,那她肯定会找我吵架。“我不知道啊。好像只是老同学而已吧。”我支吾道。叶枫停了一下,把电话还给了沈海。
和沈海见面后,他问我:“叶枫又在发什么神经?好好的干吗问起杨睿?”
“我怎么知道。”
没过几天,我听到一件让我很吃惊的事情。许若希辞职了。有人说是因为她身体不好,有人说她是不堪重负。后者我是绝对不相信的。虽然不能说很了解她,但我至少知道,一个能劝别人顶住压力的人,自己是不会有多么软弱的。我想当面问问许若希,为什么要这样。可是,她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根本看不到她的影子。
这天,欣心神神秘秘地跑来找我,把我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说:“乐乐,你知不知道许若希不干了的真正原因?”我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神情让我心里有点慌。难道和我有关?
“她亲口告诉她们寝室的人,是为了沈海!”
“什么?”我大惊。
“是的,说是那天她给沈海打电话,问沈海有没有可能和她在一起。沈海说她是主席,高攀不起。她挂了电话就开始写辞职信……”我已经听不清欣心在说什么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回寝室的。我的头像要炸开一样的疼起来,仿佛里面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空白,无尽的空白。她是为了沈海才这么做的?沈海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沈海和她关系早就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了?发展到了哪一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躺在床上拨电话给沈海。他的声音依然那么好听。“乐乐,在哪儿呢?”
“沈海我问你,许若希的辞职和你有没有关系?”
“……”显然沈海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
“说啊!”我尽力克制自己,不要激动。
“没啊,她辞职怎么会和我有关系呢?乐乐你可别听别人瞎说。你要相信我乐乐。”
“好,你说没有我就相信你。”挂掉电话我才知道,我的脸上淌满了泪。欣心的为人我知道,不是可靠的消息,她是绝对不会乱说的。
从认识沈海到现在,他从来没有骗过我。是的,没有因为任何原因骗过我。所以我固执地告诉自己,沈海是我的男朋友,我们说好了要信任对方的,我不可以怀疑他,不可以。
本来最近是在准备艺术节大合唱比赛的事情,发生了这件事,我就有点心不在焉了。老猫看出了我的反常。当我又一次拿错CD时,老猫拍我的头了。“猪头,你在想什么呢?”
“啊,”我仿佛从睡梦中惊醒,望着老猫,一脸茫然。老猫摇摇头,索性把低音炮关了,又把我手里的CD夺过去,扔在一边。“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知道老猫关心我,一直以来他就像我哥哥一样。现在对着他关切的眼神,我实在不想隐瞒什么。
听完我的诉说,老猫并没有马上接话。我反而有些奇怪了。“怎么了老猫?你有没有听我讲啊?”
“乐乐,其实你说的,我知道。”老猫慢慢地说。
“什么?”我生气了。他知道?那么到底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情?难道就只有我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许若希辞职的当天。”
“这么说是真的了?”
“嗯。有人在教室里问她,她亲口说的。”老猫和他女朋友跟许若希都是一个班的。老猫接着说:“前天我送女朋友回去的时候,在楼下看见了他们,动作还比较亲密。听我女朋友说,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站在那里了。乐乐你要有心理准备,这事儿恐怕不简单。”一瞬间,湛蓝的天空仿佛裂成了无数碎片,一齐砸向我。每一块都锋利无比,将我割的鲜血淋漓,遍体鳞伤。我的心像被无数双手同时揉捏着,缩成小小的一团,间或传递出酸痛到令人窒息的感觉。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有人说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从最安全最温暖的地方窜出来的伤害的确最让人措手不及难以招架。
“我不知道告诉你是不是对的。但我想,你有权力知道。”老猫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不忍来。他看了我一眼,拧开了低音炮。悠扬低回的音乐蔓延开来。
我想问问沈海到底是什么回事,我真的好想问问他。可是我不敢。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样的回答。如果他骗我说根本没有这回事,那会让我的心像刀剜一样的疼。可是如果他告诉我,是,我是和许若希走得很近;或者说,乐乐,我们分手吧,我和许若希在一起了,我会更痛苦的。不,我不要给他机会说这些。我要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让他找不到任何可以说这些话的契机。是的,我决定了。
回去的时候,迎面碰到了安琪。我的目光直直的,没有像之前那样躲开。可是她并没有望我。她端着饭盒从我旁边走了过去,就像路过任何一个行人。
“哼!”我在心里冷笑一声。有什么了不起。走吧,都走吧。我不稀罕,我易乐乐不稀罕!我只要有沈海就够了。是的。失去安琪这个朋友的确让我伤心、难过。如果连沈海也没有了,我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了。
这么想着,我回到了寝室。晴子在。她叫了我一声。我听见了,也很想答应。可不知为什么,我的大脑支配不了我的嘴发出任何声音。我只好不理她,径自走到床前,躺下。
“乐乐,乐乐?”晴子连叫几声。我还是没有反应。晴子急了,忙不迭地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呢?没什么事吧。能有什么事?我和沈海好好的呢,不会有什么的。是的,就是这样。我在心里笑着晴子大惊小怪,不和她理论,也不管她忙着和谁打电话,自顾自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