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啸风只觉庄里静得有些怕人。猛然记起今日是除夕。记得陶玉曾说过,庄上的人在这一天都要去七星坛祭祖,不论男女老少。而他竟然不知不觉又来到了七星坛外。他知道陶三然居心叵测,若是韩之越不在此地,在别处的话也没有多大危险。可是所有的人都在这里,该如何去打探呢?
“贵客大驾光临,何不现身一见?”
这声音中气沛然充足,内力强劲,正是陶三然。
韩啸风暗叫不妙,这厮好厉害的耳力!既已被他知道,再躲下去也没意义。不如现身相见。反正他又不是头一次来这浩然山庄。只是前两次都是在夜间,并且是出其不意。而这次却是白天,并且被他们发现,他全庄人马都在此处。此次要想全身而退,怕是有些棘手。
陶三然纵身从七星坛中跃出,只见雪地里一个蒙面男子。他知道就是他,只是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两人对视着,都未说话。但浩然山庄众人都已经感觉到了那股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张气场。韩啸风不敢大意,全神戒备。忽见陶三然肩膀微动。韩啸风何等眼力与阅历?知他就要动手,袍袖一拂,劲风呼啸。
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
陶三然正欲出手,忽见劲风卷起积雪,纷飞弥漫,迷了双眼,竟是看不清楚。他心中大怒,喝道:“四大护法!”四大护法早已有所准备,这时听得师父命令,如电蹿出。陶三然话音未落,四人已将韩啸风团团围住。
韩啸风早就从徐让那里听说过四大护法的厉害。上次与四人交手,赢是赢了,可是那时四大护法并未聚在一块。他并不曾见识过四人聚在一块时阵法的厉害。这下可麻烦了。但见四人走步移位,不离九宫八卦之位。看似随意平常,实则暗含阴阳五行之变。兼之这四人是孪生兄弟,心意相通,配合起来简直是天衣无缝。片刻间韩啸风竟然找不到破绽。
陶三然笑道:“小子,你还真以为我浩然山庄是客栈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韩啸风心中叫苦,气势上却不肯输与他,大声道:“难道不是么?我倒看看你有什么本事留得住我?”陶三然道:“瓮中之鳖,居然还敢口出狂言?”
韩啸风纵声长啸,出手抢攻。然一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是这四个心有灵犀的高手?然而他自小孤身闯荡江湖,大战小战数百,经历过无数次险死还生,从不肯轻易放弃。非常之时,非常之敌,当应以非常之法。可自己孤身一人,对这四人的阵法所知有限,又能想出什么法子?
风雪越来越急,韩啸风也有些焦急了。对了!地上有雪,肯定会有脚印。他提起真气,双手成掌,连连出掌。这时他掌上真气尽在掌缘,双掌连出,犹似两柄锋锐的刀在飞舞。四大护法只感难以抵挡,都不由退了一步。韩啸风横腿一扫,地面上又是积雪飞舞。
陶三然见了,不由有些奇怪。不知这人到底想干什么。他就算是用雪挡住了四人的视线,可那也只是暂时的。就算摆脱了四大护法,自己还在,自己手下还有那么多弟子在,他还是跑不了。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与此人交过数次手,从无一次占到便宜。他这么做肯定有目的。
韩啸风趁着四大护法被掌刀逼退,积雪迷住视线之时,跃出了四人击杀的范围。然而正如陶三然所料,这只是暂时的。片刻间,四大护法又将他围住在另一处。
陶三然见他出手稳重果断,毫无慌张之迹,一派从容镇定的架势,知他已有必胜之法,不敢大意,两眼不离战局。浩然山庄中人都知道这四大护法阵法的厉害,然而与这蒙面人斗了这么长时间却还是没能奈何他。也不知这蒙面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是这般难缠。韩啸风并不急着反击,只是出手招架,立于不败之地即可。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不如先看看这四人的阵法到底厉害在什么地方。这几人的位置与步法虽然不断变化,但来来去去只有这么大的地方,四人负责的位置其实也是固定不变的。只是他们模样相同,难以辨认而已。不过还是叫韩啸风给看出来了,并且他还看出了四人的功力孰深孰浅。
这时遍地积雪,到处都是脚印。所以他故意换了一处没有脚印的地方。以他自己此时的修为自然可以踏雪无痕。然而四大护法却还没有这个境界。换了一处地方之后,雪地上的脚印全都是四大护法的,他自己却没留下一个脚印。功力越深,越难对付的,脚印越浅。他现在对于这阵法的变化,以及四人的功力深浅均已了然于胸,接下来只要各个击破就可以。少一人,这阵法威力自然就会骤减。他现在要出手对付的自然就是四人中功夫最弱的。
从始至终,坎位脚印最深,离位脚印最浅。
韩啸风忽然踏中宫直进,佯攻坎位阿三,完全不顾剩下三人。余下三人见韩啸风背后门户大开,以为有了可趁之机,一起扑了过去。众人都知道阿三功夫最弱,说不定就让韩啸风一击得手了。这阵法若是少了一个人,焉能困得住韩啸风这样的高手?
然而韩啸风这一招乃是虚击,为的就是引三人前来相救。不等三人反应过来,转身一脚直蹬向功夫最强从离位而来的阿一。这一脚蓄势已久,阿一又无防备,怎能不中?
陶三然已经大约明白了韩啸风的意图。可当他反应过来时,阿一已经倒在了地上,神色痛苦。他连哼都哼不出来,可见受伤之重。此时此刻,离位乃是这阵法的咽喉重地,决不能让它空了。阿二赶忙补了过去。如此一来,乾位和巽位就空了。这阵法虽然未破,可也已经不能再困住韩啸风了。
韩啸风并不满足于此,转身又是攻向坎位阿三。阿三以为他故技重施,根本不予理睬。结果不言而喻。他片刻间连伤两人,浩然山庄上下一片哗然,群情耸动。他知道,陶三然定会出手。届时他手下弟子绝无视而不动的道理。敌众我寡,取胜只是妄想,就是逃跑也未必有戏。他深知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道理。不等陶三然出手,径向陶三然袭去。
陶三然的确没料到他会比自己先出手,眼见他来,怀抱太极,严守门户。韩啸风更不客气,一出便是韩门《龙云手》中的第一式“薄日月”。这一招不一定赢得了陶三然,但由韩啸风使出,威力自不同寻常,竟逼得这浩然山庄庄主一身武功一时间用不出。
韩啸风知道这也只是一时而已,全赖自己出手攻其不备之故。他一击便退。而陶三然手下弟子一齐涌了上来,果然如他所料。韩啸风不敢与他们纠缠,步子一变,左臂微曲,掌心朝天,右手势挟风雷一掌推出。
这一招正是《决云断天掌》中的“雾掩狂沙”。众弟子只觉掌风扑面,都是一惊,慌忙停了下来。但他们万万没料到这一掌竟是虚招!韩啸风右掌收回,左掌推出,仍是这一招“雾掩狂沙”。
然而这一招确实实打实的一招。雾掩狂沙,顾名思义,雾是为狂沙掩护之用。这第一招是为雾,只是用于掩护狂沙,迷惑敌人。陶三然只见韩啸风第二掌推出,手下弟子十数人已如潮水般倒下,压得身后人也不住后仰倒下,自相践踏。众弟子适才与疾奔之际急停,立足不稳。这时又被韩啸风怒潮般的掌力一压,焉有不倒之理?
燕寻弧武功见识均是众弟子中出类拔萃之辈,见韩啸风左掌拍出,纵身从掌力之上跃了过去,凌空扑向韩啸风。
韩啸风足尖一点,向后飘退,一记劈空掌扬了出去。燕寻弧只听掌力破空之声,但却看不见掌力痕迹,心中知道厉害。半空中使个千斤坠 ,猛然落在地上。但地上韩啸风前一掌余势未绝,他又是猛然坠地,真气不顺,摔倒在雪地之中,狼狈之极。
陶三然不等韩啸风站稳,早已欺身近前。韩啸风又是一招“雾掩狂沙”打出。只不过这次却是双掌齐出。陶三然暗叫不妙。他见过这招“雾掩狂沙”,知道这一招先虚后实。但是也可以先实后虚。这一切全看对手喜好。而这次他却是双掌齐出,更是令人头疼难防。
兵者,诡道也!武学之道本就有许多是源自于兵法,尤其是这对阵临敌之道。虚则实也,实则虚也。虚虚实实,叫人难以捉摸。
不过他既然双掌齐出,自己只要以双掌全力迎上,不管他是虚是实。两人双掌相触之际,陶三然只觉对手掌力刚猛强劲。他不敢怠慢,双掌上加到了十成内力!待得两人四掌相对,陶三然只觉自己掌力去得顺畅之极,未遇到丝毫阻力。对手掌上适才那股刚猛强劲的力道竟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替代的却是一股极强的吸黏之力,四只手掌竟像是被生铁浇铸了一般粘在一起难以分开。不过陶三然并不惊慌,若是他不能化去自己的十成掌力,也只有身受重伤而已。猛然间只觉双腿巨痛,还不及反应跟着身子被一股巨力向前拉扯。这时他与韩啸风已是易地而处,换了位置。韩啸风真气一提,内劲激吐。两股内力这才相撞。
众人只见陶三然向一旁退去,脚步踉跄,险些摔倒在雪地之中。
陶三然只觉气血翻涌难平,勉力克制,再勉强拿樁站定。他这才知道对手一开始是刚猛内力,引自己尽出全力。然而四掌交接之际,对手内力陡变,紧紧黏住自己双掌。他黏住自己手掌之后,再顺势使出摔法,将自己摔向一旁。等两人方位一换,对手内力再变,催出霸道的掌劲以助摔法。这道理虽然简单,但却须内外功具臻化境方可做到。
若不是陶三然身经百战,武功高强,应变奇快,刚刚韩啸风这招只怕已让他倒在地上起不来了。想想刚才一幕,只不过眨眼之间,但自己却不知不觉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一念及此,陶三然不由冷汗淋漓。即使自己占尽人数优势,但现在他再也不敢小瞧对手。
四大护法已伤两人,众弟子也受了挫,燕寻弧亦明显不是对手,就连他自己也险些落败。士气顿挫,众人不知该如何是好,都愣了一下。但还是又攻了上来。要不解决此人,他日浩然山庄还有何面目立足江湖?
陶三然手臂一摊,勒令众弟子停下。众弟子都不明其意,但还是停了下来。陶三然吸了口气,昂然道:“人多欺负人少,我就是赢了你也不光彩。来,今日咱们就好好较量较量!”韩啸风急着寻找韩之越和韩松,哪有心思和他纠缠?眼见众弟子不动,陶三然只是准备,却还没动手,这正是逃跑的大好时机。可是还不知道韩之越韩松二人是否在此,还不能轻易离开。
韩啸风忽道:“且慢!”他大占上风,连挫对方士气,这句且慢说得实在是太突然了。众人都是一愣。
陶三然愕然道:“怎么了?”饶是他武功卓绝,心机深沉,这时也不过跟平常人一样。这就是人的天性自然反应。但还是因为韩啸风这句话说得太突然,时机把握得好。此时逃走,还有谁追得上他?
众人一言未发,都想听听他作何解释。韩啸风正欲逃走,然而这难得的安静忽然又被打破了。
远处传来了一阵打斗声以及两个女子的呼喝声。
其中竟然有一个是柳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