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大一会,两人全身衣衫均已湿透。湖面上也已经升起了迷蒙的雨雾。前方的水路也渐渐跟着模糊起来。龙惊流早已在这湖面上往来过数次,眼下就是闭着眼睛也能知道该往何处走。韩啸风虽然不认识路,但他知道只要跟紧了龙惊流也就行了。
突然间水面上横出一座小岛。龙惊流熟知此处地理,早已有所准备,脚步一转便绕了过去。韩啸风却不及转向,若是一下子到了岛上,再去追龙惊流可就来不及了。好在龙惊流并没有改变方向,只是从岛旁边绕了过去。当即提口真气,纵身从这小岛上跃了过去。
龙惊流绕过小岛,回头去看,料想韩啸风也该自己甩得不见踪影了。刚一回头,只见韩啸风从天而降,竟然是从岛上的树林顶梢飞掠下来的。看他的落脚之处,竟然是自己这里。
龙惊流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追得如此之快。脚步不敢有丝毫停歇。在这湖面上原也不能有丝毫停歇,稍一停歇,就沉下去了。毕竟两人此刻所在的乃是湖面,而非地面。龙惊流绕过小岛,但方向没变,无疑这就是多兜了一个圈子。而韩啸风走的却是直道,省了不少距离。因此,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拉近了。两人之后就如形影不离的鬼魅一般在湖面飞掠。吓得不少在船上暂时歇息的渔民以为见了鬼,险些从船上掉入了湖里。
两人冒着大雨,在这湖面上比试轻功,可说是凶险无比。但到后来,只见湖面开阔之极,没有任何障碍。就是在陆地上,也没有如此宽敞的地方用来比试轻功。天地之间,两人如飞鸟游鱼一般自由自在在这湖面上纵横驰骋,飞掠滑行,似与天地融为一体。这份乐趣,这份意境,外人又如何领略得来?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隐约能看见湖岸了。距湖岸不远处,泊着一条渔船。韩啸风已经抢到了龙惊流前面,一脚踏在了船顶上。龙惊流道:“咱们谁先上岸,谁就赢了。”此刻能在这水面奔走而不致沉没,靠的就是体内那一股运转不停的真气。他开口说话,真气必然有所泄露。但他依然没有沉没。轻功与内功的修为由此可见一斑。他脚下不见停歇,又已抢到韩啸风前面去了。
韩啸风抢到了龙惊流前,但却停在了船顶。龙惊流却是一步不停,又再次超过了韩啸风。韩啸风要想在上岸之前超过他,怕是不能了。那么这一场比试,自己就算输了。这一场比试的赌注实在太大了,即使狂傲如韩啸风,也不敢有丝毫怠慢。他刚刚在小岛的时候就想到了,如果自己追不上龙惊流怎么办?他心念一动,随手摘下了一段树枝。
龙惊流再有几步就要到岸上了。
韩啸风手臂一扬,那一段他摘下的树枝就此破空激射而去。所中之处,正是此刻龙惊流的落脚借力的地方。龙惊流只觉脚下感觉有异,无所借力,身子一沉,身体已经开始往水里沉没,自膝盖以下,全都浸在了水里。他真气未散,伸掌在水面一拍,借力再度跃起。但等他到了岸上之后,韩啸风已经先他一步到了。他知道这是韩啸风搞的鬼,不过也没什么,愿赌服输。而且事先也未言明不能这么做。再说了,如果他不在船顶停下,还是能赢自己。自己那时就该认输。可是自己耍赖,不肯停下认输。结果,还是输了,输的心服口服。龙惊流道:“好身法。在下心服口服。你找到了我,还追上了我。现在就看看你能不能打得过我了。”当下往一片密林顶梢飞去。
韩啸风也跟了上去。一到树林顶梢,诸般风景皆在脚下,尽收眼底。唯独可惜的是下了大雨,看的不清楚。雨声之中,只听水声轰隆,声势惊人。循声望去,原来这树林下面是一个巨大瀑布。此刻暴雨倾盆,山洪暴发,这瀑布变得更加恐怖狰狞了。飞流而下的洪水宛如一条条张牙舞爪的巨龙相互撕咬着冲向瀑布下面的深渊。
龙惊流身形晃动,已经来到韩啸风面前,发招袭来。此刻可是在树林顶梢,不比平时。脚下的树枝也不是什么大的树枝枝干,只要一个不小心,就要跌落下去。下面的瀑布之中也不知有多少尖利嵯峨的岩石。弄不好摔落到下面就是粉身碎骨的后果。近身而斗,韩啸风自然而然用出了韩门的《龙云手》。韩啸风后发先至,一招“薄日月”直迫向龙惊流。
数招一过,龙惊流便呈败象。韩啸风大为不解,他的功夫绝不至于如此。正这么想着,龙惊流又是毛手毛脚的一招打来,被韩啸风抓住手腕。龙惊流双手被制,居然毫不在意,一脚猛向两人共同立足的树枝踏去。这树枝还不及儿臂粗细,被龙惊流一踏,立时断裂。
韩啸风一惊,只觉脚下空荡荡的,毫无着力。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向下面的瀑布跌落下去。龙惊流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可是同归于尽的打法。韩啸风松开龙惊流手腕,凌空提口真气,便要再寻一个落脚之处。哪知龙惊流反手擒拿,又死死抓住韩啸风手腕,死力拉扯着他一齐向瀑布掉下去。韩啸风还欲挣脱他手臂,不料龙惊流居然已经使出了“千斤坠”的法门,两人瞬间便跌入了汹涌澎湃的瀑布深潭之中。
水面被砸出一个缺口,“咕咚”一声巨响,水花飞溅,浪潮四扬。
韩啸风还不及反应,身子已经在水中了。水的浮力减缓了两人的下坠之势。好在这瀑布够深。过了一会,两人的脚才碰到实地。韩啸风自问经过无数凶险,大风大浪经历的也够多了,却极少有这样惊心动魄。他定一定神,这才想到,龙惊流是故意这么做的。他要把自己拉到这瀑布中来决斗。那么他肯定是十分擅长在这样的汹涌激流对敌了。可不能大意了。
他想的不错,龙惊流的《怒海潜龙》就是自幼在瀑布之中练成的。
激流冲撞之下,两人已经分开了。韩啸风刚欲站立,这才发现,底下暗流涌动,根本就难以立足。这激流的冲撞之力,远远胜过数名武学高手的掌风齐发。好在他自幼熟知水性,并不惊慌。潜到水底,果然越往下急流越小,相对上面要平和得多,可以说得上温柔了。在这瀑布下面,激流之中,立足自保都是难事,更别说出手挫敌了。忽然间,脚下碰到一块岩石。韩啸风身体自然而然生出反应,内力吞吐,瞬间便立在了岩石上,这才有半截身子露出了水面。水面上波涛汹涌,比之水下更甚。若不是韩啸风双足立定,使上了“千斤坠”,再配合上内力,只怕早就被冲的不见踪影了。刚一露面,就看见不远处龙惊流飞扑过来。韩啸风在水中难以适应,而龙惊流却是如鱼得水。
韩啸风一见龙惊流过来,肩膀一振,挥掌拍出。这一掌却是逆流而击,打在水面上。水上顿时就有了反应。一股巨浪飞涌向龙惊流。
龙惊流本以为韩啸风会六神无主,哪知他竟然会主动出击,竟然把自己来了个手忙脚乱。这一股巨浪威猛之极,配合韩啸风激荡雄浑的内力,在此时此刻是万万碰不得的。龙惊流已瞬间施展开《怒海潜龙》潜入了激流之中。巨浪过后,瀑布依旧汹涌。但却不见了龙惊流的踪影。如果自己是龙惊流,肯定会潜入水里攻击自己的下盘。一念至此,双脚已被龙惊流双手握住,就像是陷入了两只铁钳中一般。韩啸风知道,龙惊流只要微一用力,自己势必不能自拔再度陷入瀑布水里。他吸一口气,弯腰俯身,挥掌向此刻潜在水底的龙惊流背上打去。
龙惊流只觉此刻背上一股巨力压下来,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没想到韩啸风应变如此之快,眨眼间就反客为主占尽先机。此刻他若不松手躲避应对这一掌,势非身受重伤不可。不过他终究慢了一步。韩啸风的手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背上,只觉触手坚逾钢铁。若无千锤百炼,又何来这一身如钢似铁的肌肉?
好在有水,卸去了一大部分的掌力。而且韩啸风此时并无心杀他,是以未尽全力。龙惊流迅若蛟龙,手已经松开了韩啸风,撑在水底岩石上,硬生生扛了这一掌。只感胸闷头昏。
韩啸风借着这掌之力,身子一滚,已然身凌在这惊涛骇浪之上。龙惊流才刚一露面,便是一招“白虹贯日”打了出去。龙惊流不及细想,闪身避开。这一招“白虹贯日”掌力直贯,打在适才那块岩石上,水面上却没有什么反应。韩啸风这一掌为的不是伤敌,而是借力。
龙惊流避开这一掌,浮出水面,只见韩啸风已经随着那滚滚而来的瀑布激流一起从天而降。还有那一股沉雄绝伦的掌力。
这正是那一招从天而降的“暴雨击沙”。
霎时之间,巨响如雷,浊浪滔天!宛如一池静水,被投入了一块巨石。一石激起千层浪,久久未能平息。龙惊流只感一阵天翻地覆。两人斗得兴起,到后来均是不顾一切。韩啸风只感这一身功夫练成以来,从未打到如此兴发。两人均是各出全力,痛快之极。
这正是夏季,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雨势就慢慢变小了。又过一会,雨过天晴。两人一直打到日落西山方才罢手,均是筋疲力尽,脸色发白。
最后终于离开了瀑布,躺在瀑布旁边一块巨大的干净的岩石之上享受着夕阳的余晖。打了这么长时间,堪堪打了个平手,谁也没能赢谁。龙惊流转过头,看着身旁的韩啸风,问道:“怎么算?到底是谁赢了?”
韩啸风道:“平手呗。”
龙惊流摇了摇头,他知道其实自己输了。若不是自己自幼在瀑布中练武,只怕今日一战,自己早就败得一败涂地。本以为在自己擅长的战场能够赢得韩啸风,可谁想还是没能赢他。龙惊流站起身来,道:“放心。我会带你去见月使的。”
韩啸风道:“谢了。”
龙惊流道:“起来。”
“去哪?”
“肚子饿了,去找点吃的。”
两人打了点野味,买了些酒。又在不远处的贤隐寺借了个简陋的房间。两人刚打过架,就又在一块喝酒,吃肉,赏月,聊天。聊到兴起之时,一名僧人过来照看,看见酒肉,合什道:“佛门净地,两位且请自重。”韩啸风还欲回话,龙惊流道:“大师所言极是。入乡随俗,佛家忌荤,这肉我们就不吃了。可是这酒,却是粮食酿的,是素不是荤。喝酒应当不妨事吧?”
那僧人摇了摇头,道了声阿弥陀佛便离去了。
韩啸风见他说话行事,深获己心,道:“你小子功夫不错,人品也不错。又不迂腐,喜欢玩笑。我很喜欢,只可惜你我各为其主。不然,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龙惊流笑道:“原来你还不把我当朋友。我都已经把你当朋友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必管那些世俗所见?该喝酒时,一起喝酒。该打架时,痛痛快快打一架就是了。酒都已经喝过了,难道这个朋友你还能不认?”
韩啸风赞道:“好一个该喝酒时,一起喝酒。该打架时,痛痛快快打一架就是了。来,干一杯。”只可惜世人并不是都这么想的,若是世人都这么想,那这世上也就没有那么多麻烦了。
喝了几口酒,说了几句话,两人颇觉一见倾心,只恨相逢太晚。龙惊流道:“对了啸风,你为什么要见月使?”
韩啸风喝了一口酒,神色黯然,道:“因为,你们月使,极有可能就是我很多年前那个深爱但却不能爱的人。”龙惊流听了这话,只觉凄凉,胸中一阵酸楚,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带韩啸风去见月使,叹道:“想不到情之害人,竟至于斯!怪不得,啸风不世豪杰,人中龙凤本该建功立业,大有作为。原来都是为相思所苦。”韩啸风一阵苦笑,道:“建功立业,大有作为,也及不上她一颦一笑,一嗔一怒。等他日你有了一个让你牵肠挂肚的姑娘时,你就会懂了。”
次日,韩啸风便随龙惊流一起出发。他知道,这次一定可以见到圣星教月使。虽然种种迹象都显示月使就是赵江月,可毕竟自己又没见过。心中也不禁惴惴。
那个她,真的就是自己心中的那个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