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莲教主回到岸边,众手下谁也不敢做声。陶三然上前道:“教主,天高云淡已经上路了。”
紫莲教主点了点头,道:“大伙先回去吧。我跟大护法在这里再看看。”紫莲教主一声令下,圣星教众顿时走得一干二净。
紫莲教主道:“我现在越来越不敢小瞧韩啸风那小子了。你回去之后再派个机灵点的人。跟着他,有什么消息随时回来报告。”
陶三然点了点头,道:“那么他们呢?”
紫莲教主道:“他们的船顺流而下,我们又找不到船。就是找到了船也来不及了。他们这一番肯定是顺流而下,再到汉口沿汉江北上。咱们无论如何是追不上了。”
纵然是不世高手,此刻也只能望江兴叹了。
“刚刚我快要上船了,却被一个碧衣女子出剑给阻拦了,错失了上船的良机。想不到中原武林的小一辈当中居然还有这样的高手,你可知道那女子是谁?“
“据我所知,当今武林之中,能够有如此剑术修为的年轻女子,只有韩门尤怜儿一人。”
“又是韩门。难道韩门注定是我圣星教的对头。先是一个韩啸风,又是一个尤怜儿。好你个韩门。”
离开了有一段时间,紫莲教主等人还没有追上来。韩啸风知道,他们现在一定是忙着去对付中原武林人士去了。不会再有时间追过来了。就算是他们现在开始追过来,也已经来不及了。
一路疾奔,饶是三人均是轻功绝顶,此刻也不禁微微气喘,脚步慢了下来。这才算是真正的摆脱了圣星教的纠缠。当下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休息。
韩啸风却并没有心情休息,只是看着龙惊流,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听他说话的语气似乎有些不悦。
龙惊流并不看着他,只道:“王朗申可以替你挡了那致命的一击。为什么我不可以这么做?”
提到王朗申,赵江月低下了头。她这一生实在是有负于他。自己的心里只有韩啸风一个人,可他从来都不介意,只是一心一意的为了自己着想。而自己,却从来没有为他做过什么。甚至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说。
韩啸风也低下了头。因为当年他上门为了赵江月提亲的缘故,心中对他一直存着敌意。在心里,一直都把他当做坏人,直到今日他为了救自己而死。想起那日在梨花崖下将他打成重伤的事,不禁深有愧意。江月曾经说过,王朗申是为了她的缘故才入了圣星教。他并不是一个坏人。可是世上的人又是怎么看他的?他心里的酸楚又有谁能够知道?他只是太爱赵江月了。也许一直以来,自己错了,是真的错了。弟弟又怎么能爱上自己的姐姐?如果赵江月真的是自己的亲姐姐那会是怎么样的后果?他现在似乎可以感受到当年父亲的心情。
有些事总是明白得太晚了。可赵江月不是自己的姐姐,这一切的一切也许真的是上天早已在冥冥之中注定了的。
龙惊流见韩啸风与赵江月都不说话,道:“我从小就很喜欢喝酒。可是越长大就喝得越少了。因为我开始懂得,我在这世上没有朋友,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所以,我不再喝酒了。一个人喝酒,是多么无聊的一件事。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喝酒了。可是有一天,我喝酒了。而且喝得很高兴,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我知道,我遇到了我的朋友。真正的朋友。可是我的朋友,却注定会是我的敌人。我以为我可以和他,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就高高兴兴喝酒。跟他做敌人的时候,就痛痛快快的打架。可是,当喝完酒以后,我才发现,我跟他是打不了架的。就算他会对我动手,我也不会对他动手。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赵江月听完这一番话,心中感触颇多,只是静静的看着韩啸风。
韩啸风抬起头来,望着天空,道:“想不到啊。我韩啸风一生狂傲无礼,居然也会有朋友。还不止一个,而且每一个都愿意与我生死与共。人生百年,转瞬即逝,能有你们这些朋友,就算让我现在就死在紫莲教主的手下,我也无怨无悔了。”
龙惊流道:“你可不能死。你要是死了,那些想要你死的人就快活了。那些不想你死的人就该伤心了。你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吗?”
韩啸风道:“所以,我会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为了让那些想让我死的人不快活,让那些不想我死的人开心。”
赵江月道:“你能这么想就好。我只要你活着,好好地活着。”
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好好地活着。这是她最大的心愿。一切的情意尽在这一句话当中。韩啸风看了她一眼,一切话语也尽在这一眼当中,又看着龙惊流,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龙惊流道:“我不知道。”
韩啸风道:“你已经对紫莲教主动手。这无异于是与圣星教决裂,彻底与紫莲教主反目。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龙惊流道:“我知道。我还是中原武林的大对头。每个中原武林人都恨不得杀我而后快。”
韩啸风道:“现在正邪两道,无论是中原武林或是圣星教,都要除你。天下虽大,却没有容身之地。这结果我想你早就知道了。你何苦如此?值得么?”
龙惊流淡淡一笑,脸上的笑容干净明朗,纯真如孩童,道:“值得。你说了这么半天,好像是我帮了你,竟好像是帮错了一般。你非但没有一句感谢的话,反而还问三问四。”
赵江月道:“惊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和啸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龙惊流道:“我现在又饿又渴,你们要真想谢我,话不要多说,先请我吃饭喝酒。”
韩啸风一笑,道:“好好好。我知道这里不远处有一家小酒棚。地方虽小,但那陈年佳酿却是十分可口。一般的大酒家也没有如此可口的酒水。”
韩啸风所说的不远之处其实真的不远,三人也就再走了三十多里。来到一个路口,路口有一座酒棚。这里并不算太过荒僻,人来人往,生意应该不错才是。然而此刻这里却是十分冷清。只有一个人在那里面招呼,既是伙计又是掌柜的。
龙惊流道:“这里似乎有些诡异。你看这里,本该是生意红火,怎么一个客人都没有?”韩啸风笑道:“人家生意不好,心里只怕老大不快活了。你却还说这里有问题,要是人家听见了可会怎么想呢?没有生意,咱们这就来照顾他的生意。这酒这么香,难道你没有闻到吗?反正,我都已经流口水了。”
赵江月道:“我看这里冷清之中透着一股杀意。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韩啸风笑道:“你们两个,今天怎么这么小心?比我还谨慎。反正我是要进去喝上几杯的。”说完迈开步子便向酒棚里走去了。龙惊流与赵江月都觉得韩啸风此刻有些古怪。这酒棚也是同样古怪。不过他都已经进去了,难道还能在外面等着不进去吗?
三人便一起进了这座小酒棚。
那里面是个身穿粗布衣的男子,满脸湛青须根,大约三十多岁到四十岁之间。一见有人进来,便问道:“三位客官要些什么?”
韩啸风道:“先给我们上酒,有多少来多少。再随便来些饭菜。”
那人也不说话,听完韩啸风的话之后,便搬来了几大坛酒,道:“饭菜还没有现成的。三位客官且先喝着,我现在就给你们置办去。”
韩啸风也只是随便应和了一下,那人片刻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龙惊流问道:“这酒当真能喝吗?”话音未绝,赵江月便已从头上拔下银钗,在每一坛酒中逐一试过了。并没有人在其中下毒。
韩啸风也顾不得去找杯子,便将坛中酒喝了几口。龙惊流也喝了几口,赞道:“果然是好酒,够劲。”韩啸风喝了这酒,神情微微有些变化,好像是在想什么心事。赵江月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这酒不合胃口?”韩啸风摇了摇头,道:“不,这酒正和我的胃口。只是,我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并不是这个人。”龙惊流道:“我早就说过这里有问题,好在这几坛佳酿没有问题。不管那人是谁,咱们动手之前总可以喝个痛快。”
赵江月道:“但愿这次,紫莲教主没有亲自来这里。”
韩啸风道:“紫莲教主有可能会亲自前来,但并不是现在。她现在只怕正忙着别的事。我只是觉得这人的眼神十分熟悉。”
三人喝着酒,说着话。
几杯酒下肚,回忆便如酒的后劲慢慢自心底涌了上来。
龙惊流道:“你说这人的眼神十分熟悉,那么他肯定是像某个你见过的人了?听你的口气,似乎是什么多年不见的故人一般。”韩啸风道:“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个故人了。记得那年,我第一次去到塞外的一个小部落里面。那是一个很小的异族部落。我刚去的那天,在路口遇见了一个汉子正与那个部落里面的人在争吵着。那汉子才二十多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这事情其实就是那个部落里的人不对。到后来,那人除了污言秽语的骂他之外,竟开始都手动脚来打他。那汉子却始终一声不吭,任人打骂。”
龙惊流道:“那汉子看来还是挺识时务的,知道那是人家的地盘,就是有理,也只有忍着。那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
韩啸风道:“不错,一开始我也是那么想的。到后来才发现,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其实那汉子是个绝顶的武功高手。那小部落里的人虽然多,却也不过几百人而已,真动起手,也未必是那汉子的对手。他不动手任人打骂,实在是有着宽广博大的胸怀。”
龙惊流道:“果然是一条好汉,能忍人所不能忍。这学武之人,最难的便是武德。要有一身高强的武艺并不难,但是有了一身高强的武艺之后,能够做到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却就难了。我自问如果有人这么对我,我一定会出手教训他的。”
韩啸风道:“是啊。那人见那汉子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越来越过分了。打人不打脸,那人却对着那汉子抽起了耳光。当时旁边站了好多那个部落里的人。那些人都知道这人向来无赖,但却没有人出去说一句话。”
龙惊流道:“这可真就令人心冷了。”
赵江月听了,秀眉微蹙,叹道:“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地方?有这样的人?”
韩啸风喝了一口酒,道:“那无赖在那汉子脸上一连扇了几十个耳光,将那汉子脸上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我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出手打发了那无赖。后来,我才知道那汉子身怀绝顶武功。我就问他,你为什不还手?他却只是笑了笑,说谢谢我。然后就请我喝酒。我跟他喝了几杯,说了几句话,觉得一见如故,然后就和他结拜成了兄弟。”
龙惊流道:“好随性,好自在。我喜欢。可我自己却从来没有这样的机会。”
韩啸风道:“后来,有一群马匪攻打那个部落。是他不顾一切打退了所有的马匪。他不让我动手,说太过危险。我说都已经拜过把子了,说好了要生死与共,怎么能让他一个人上战场呢?那一场血战共经历了一天一夜。次日凌晨的时候,他身上全都是血,伤口无数。我身上却一点伤口都没有。那些伤口,本来全都应该是在我身上的。”
说起这一段,韩啸风眼眶有些湿润了。他好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样。
龙惊流还是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韩啸风道:“后来,他发现一开始打骂他的那个无赖还没脱险,就又拖着一身伤口救他去了。为了救他,险些丧命了。再后来,那个部落里的人要酬谢他的大恩。他只拿了两坛酒,就跟我一起走了。我问他值得吗?他只是笑了笑。后来,我跟他一起去了塞外很多地方。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最终还是分手了。一别多年,至今未见。”
龙惊流道:“人生聚散,就如这天上的浮云一般无常。”
韩啸风道:“是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