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柒章
“哟李公子，不巧了。这戏楼的开场戏被位爷给包了去。您看要不······明儿？”跑堂的这话说得圆润，被人将这场包了去没位了也着实怪不着他身上。
“哟呵，这谁那么大胆跟我抢？”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手持白扇道，身旁随着一群富家公子。
“各位爷可千万别为难我，我也就是个跑堂的。”跑堂的窃声道。
“呵？咱们也不过是想听个戏，你们这戏楼开场大戏就被人包了去？那人再如何有钱，能敌得过我们几人？”
跑堂的打趣道：“诶？几位爷这可说不准啊。”
这几日城里的人都好了奇，怎地全城的贵公子们都爱上了听戏。更好奇这新搬来的戏楼，又怎么能与那些个扎根京城数辈的老戏班子比？自打这事一出全城的男女老少都想来这转运楼看看，可又人尽皆知这戏楼的开场大戏给位不得了的爷包了。
开戏那日转运楼是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这才是真叫个水泄不通，人站在里面都是擦肩接踵的。
方子韵站在戏楼上看了看着楼下，不禁啧啧道：“今儿人还真多，诶说来恐怕那人也无法来听我唱戏了吧？”
“哈，那人？那人是谁啊？再说回来你还怕这些人？在密州时不是唱得挺好的吗？”一旁上妆的师姐——方青青打趣道。
方子韵关上了窗转过身来，对着方青青道：“师姐你就别逗我了。密州不同京城，这都是些达官贵人。”说着方子韵叹了口气，“再说了今儿还被王爷包了场，若要是我待会登台出了什么差错我爹还不骂死我？这转运楼的名声还不都被我给毁了？”
方子韵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蹙着的眉似乎就跟这张清秀的脸较上了真似的不肯舒张开来。
“哎哟我的好弟弟，今儿咱转运楼就靠你啦。”方青青搭在方子韵的肩上道，“你看你这张脸，比女人还要娇媚上几分，再加上你这身段和嗓子，哪怕是那些个站在外面的人都得给你博个满堂彩。”方青青将方子韵的头转向了铜镜，方子韵看着自己铜镜里的脸心里不禁生出一丝不安。
倏地只听见开门声，方青青转过头去道：“哟，是大姐来了！”
“大姐？”方子韵自己嘀咕着也猛地站了起来。
方薇荀看了看方子韵和方青青，就知道刚才发生了些什么。方薇荀双手抱胸道：“青青你刚才又欺负子韵了吧？”
“是啊大姐！二姐刚才又拿我开玩笑！”方子韵一脸委屈地说道。
“啥？我欺负你？”方青青的样子浮夸极了，一板一眼倒有要起势的模样，“你说说二姐刚才是不是在鼓励你！”
方子韵看了看方青青撇了撇嘴，竟像个小孩子似的躲到了方薇荀身后。
“大姐你看二姐要打人了······”
方子韵这话说得可是让方青青和方薇荀哭笑不得，方青青半怒惨笑地说道：“你这人还真是有意思了，都及冠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躲在大姐身后？丢不丢人？”
方子韵睁大着眼看了看方薇荀又看向方青青。
“不丢人。”
方青青听了这话直来气，撩起袖子便要揍方子韵。
“诶诶诶，青青行了行了。子韵待会还要上台呢，打坏了怎么办？”方薇荀护着方子韵道。
方子韵也没放弃这机会，还得接着话茬说：“就是就是。若要是在王爷面前除了什么差错，爹爹怪起来我可全说是二姐你的错！”
“嘿哟！你这小子还越说越来劲了？”
“大姐······”
方薇荀恐方青青失手打了方子韵，连忙就让方子韵换间房上妆。
要说这上妆是个细活得慢慢来，确实是急不得。
可不都说熟能生巧嘛？确实也是这个理。也不过半刻钟的时间，方子韵便上好了妆。
这事对他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从发际到眉毛，从眉毛到鼻尖，从鼻尖到下巴。若要有人问他这妆如何上，他也便是这样回答的。简简单单的，方子韵从来都不是喜欢拖泥带水的人。
站在后台隔着老远都听得见门外的喧哗，这场《牡丹亭》是折子戏，就唱《游园》这一场。幸得还有方青青和他搭戏，方子韵唱那杜丽娘，方青青便是那侍女。
台上的锣鼓声响了起来，方子韵自然是知道这些个常规的。可今儿偏偏是个不常规的日子，这倒是让他不由地紧张了起来。
这紧张归紧张，场子还得上啊！又不是小孩子了，这台子不知道上了多少次了。自己的戏楼唱得不好又不会被爹爹打，我还怕个什么？方子韵在心中对自己安慰道，随后深吸了一口气便从后台上去了。
随着有节奏的鼓点每一步都经过细心考究，虽只是场戏可打小方子韵的父亲就告诉过他“这戏虽是戏，倘若唱进了心便是情”。
说来确实如此。
按规矩前三步是不能抬头的，方子韵自然是乖乖按规矩来。等到了这第四步便该亮相了，抬头一望这正当中坐着一人旁还站在一人。方子韵也不惊讶，本就说了今儿是王爷包场没外人。
可第五步转头时方子韵算是看清了那人的脸。
这不是齐公子吗？方子韵心中一惊，心中本还念叨着戏里的词这方才便忘了个干净。齐宸倒也是看出了他的惊讶，轻扬嘴角。
可方子韵好歹也是有功底的人，就这么一步的时间便也回过了神。什么王爷齐公子的？全都忘了。现在他便是那杜丽娘，深闺难熬忍。
鼓点轻快，昆曲唱腔悠长婉转。台下是戏外的人，台上便只有那戏里的杜丽娘与她自己的侍女。
啧啧，当真是如此？
方子韵唱戏从来都是心无旁骛。可这次却是奇了怪了，方青青随着他一唱一和，到觉着这杜丽娘明明还在游园怎地有种见了柳生的感觉？
方子韵这次的的确确是走神了，可唱戏的底子还在这些个外人也听不出个啥来。只觉得这声音清澈婉转，倒是真像个待嫁闺中的少女。方子韵嘴上还唱着词，心里却是在细细打量着齐宸。可又恐自己出个什么差错，只敢时不时地望望。
齐宸本就不怎么爱看戏，倒也看不出个好坏来。这是望着台上，虽是痴望却仍带着一股王者风范。
当真是皇子，连着瞄人都瞄得这么霸气。方青青看着方子韵又乘机瞟了眼齐宸，这下子她心里是知道了个一清二楚。
一曲终，空空的戏楼里却掌声如雷。
居然隔着那么远那些个人都听得见？方子韵不禁心中一颤，恐不是如此。退场看见台下齐宸扬着嘴角似笑非笑的样子，直让他心里不舒坦。匆匆地就跑下来太也未看齐宸脸色，权当他还是那日的齐公子。
“诶，子······”方青青还正打算让方子韵停下来，可方子韵哪还听得见她说话老早就跑上了楼。
方青青眼看着自己是追不上他了，也只得自己一人去给王爷请安。方青青一边向着齐宸走去，一边心里埋怨道：“方子韵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我平时那么疼你。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现在就这样对我？”
方青青走到了齐宸面前，轻俯身道“王爷千岁。”说到底方家也是大户人家，这养女也算是大家闺秀再加上方青青本身就是唱戏的。这身段更胜平常女子，一言一行自然都美入人心。
“免了。”齐宸托着脸慵懒的眼神与刚才看方子韵的眼神完全不同。方青青这下就更确定了，起身道：“刚才的戏王爷可还满意？”
“哈。”齐宸笑了笑，这倒是把方青青给惊了一下。尔后齐宸看向了站在自己身旁的阿乐，阿乐回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方小姐这还没看明白？醉翁之意不在酒，王爷这哪能是来看戏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