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见到亚瑟的时候,帝国正面临一个巨大的危机。三皇子为了王位勾结了许多人,有大臣也有乱党甚至是龙教徒。陛下离世之前亲自封他为龙骑士,他用那把国王宝剑手刃了逆党,将小皇子——斯托里克与安琪拉之子送上了王位。)
1251年,二月一号。
我算了算日子,离远征结束已经过去了六年。整整六年时间我依旧没能从孤家寡人的事实中解脱出来,我始终坚信父亲的死不是那么简单的,可我追查了六年却一点线索也没有。
这是六年来我的第一篇日记。
今天是个好日子,举国欢庆。我抬头看了一会太阳,等到它将一天当中最璀璨的那缕阳光无私地奉献给大地上的每一个生灵的时候,我们的皇太子就要登基了。
我很遗憾我没能收到邀请,自从六年前的一件事发生之后我就被陛下渐渐忽略了。
六年前,达索城……
为了保全城内军民的性命我献出了那座极其重要的城池。达索地沦陷直接导致了帝国远征军一年半的心血付之东流。不知道是哪个好事者在陛下面前提起了这件事,在加斯曼地污蔑下,我被打上了通敌判国的标签。
议会对我进行了审判,他们请来了很多证人。曾经与我并肩作战的将领被传上来指控我的罪行。他们中的一些人是见财起意,更多人还是迫于无奈的。五大公爵,若损其一对余下四位是十分有利的,虽然我并非孤立无援但里斯大人一个人很难证明我的清白。
在那些证人中,有一个人为了在家族中站稳脚跟,不惜违背了自己的内心,他就是埃尔·普塔安——我的挚友。
审判前的一个晚上,他找到了我并将收集来的一些情报交给了我。从情报上看,宫廷里大多数大臣都恨不得我彻底消失,也就是说我在劫难逃了。
玫瑰公爵的嫡子因为麻风而夭折,现在他不得不从庶子中找出一个继承人来继承他的爵位,这对怀着高尚理想的埃尔来说无疑是一个机会。
我自愿为我的挚友献出一切,埃尔·普塔安在会议上证明了自己对普塔安家族的忠诚,他终于光明正大地走进了政坛。
自那以后,我被削去了公爵的尊贵身份,俸禄也缩水了近一半。我现在只是瓦-尔-特城的小领主,要是宫廷里再有人故意针对我,我想我这小小的城堡也要不保了。
瓦-尔-特城虽然远离王都,但举国欢庆的喜事可不受距离地影响。我难得地出了一趟门,在两名美貌侍女地陪同下来到了广场。这六年我一直沉迷于酒色,身体早就被掏空了,哪像当年在雪原驰骋沙场的时候。
我走了一段路,脚就开始发麻。养尊处优的生活是不适合军人的,最后我不得不找一张长凳休息一下了。
“日安,我的大人。”里布里安是城里的卫兵队长,他有一把乌黑茂密的大胡子,走路大摇大摆的看起来很滑稽。他向我行礼,随后继续他的巡逻任务。
这么美好的日子,我不是不愿意安排他们休息,但不论是我还是他们,都是见证过瓦-尔-特保卫战的人啊。
我没有看广场上的精彩表演,在体力恢复了一点之后就撇下我那两个貌美的侍女独自一人走到海边去了。
大海还是那么的无情,它纵容海浪将原本在水里欢快地游着的鱼儿冲到岸上,又将那些躺在岸上懒洋洋地晒太阳的贝壳卷起海中。
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战,海水卷走了因卡老师的尸体。
我参加远征的时候是二十六岁,远征结束那年我二十八岁,如今我已经三十四岁了,再过九个月多上几天,我就又老去一岁。但在二十三年前,在我还未满十二岁(就差几个月)的时候,一群不速之客造访了这座沿海城市。
那一天是凯奥的建国日,广场上热热闹闹的,卫兵也松懈了起来。直到黑压压的一大片龙头帆船离港口很近的时候,才察觉到海寇地入侵。
这是一场耻辱之战,我们为了保卫瓦-尔-特港牺牲了一万多名士兵,而对方只不过是一群由海贼王带领的海寇。
那年我十一岁,常年聚集在维根群岛的海寇不安分地袭击了瓦-尔-特港,他们八千多人的队伍乘着百余艘龙头帆船包围了我们的出海口。当年我趴在窗台前清楚地目睹了从他们入侵到登陆最后被击退的整个过程。
因卡老师和父亲就站在海岸上,他们一个冲锋在前一个镇定指挥,相互配合得十分默契。
但那时的凯奥帝国远比不上现在的帝国,过去大臣贪墨那是明目张胆的,只要你不是太过分陛下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中陛下的外甥,利比利亚斯伯爵贪了最不该贪的一笔财。
作为掌管帝国军备的军官,他的位置是何其重要?步兵们原本使用的木盾应该镶有四根铁条,但利比利亚斯伯爵却将其缩减到了两根,足足少了一半!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和平年代或许没什么,但那次袭击来得突然,那些粗制滥造的劣质盾牌在海寇的斧子面前不堪一击。
除了盾牌,那场战斗甚至连最基本的皮甲都供应不足,这难道不是导致那么多伤亡的原因之一吗?
原本父亲和因卡老师是带着必胜的决心领兵出战的,他们自信帝国会在军备是给予他们绝对地支持,可是当那些军备送到他们手中的时候,我想他们二人心中不仅仅是惊讶了,更多的还是愤怒吧。
反观那些海寇,他们的装备参差不齐,但至少多年地劫掠让他们该有的都有了。他们有锋利的兵器,坚固的盾牌和护具。最后帝国的军队节节败退,甚至被海寇堵到了小巷里。城内的居民惨遭屠杀。
从早晨打到黄昏,海寇们一直打到了瓦-尔-特城堡,我母亲抱着我远离了窗台。但我灵敏的耳朵仍接收着外面的打斗声,打斗声戛然而止的时候,外面只响起我父亲一个人悲伤的喊声。
“因卡!因卡!”他哭喊着,用手推着因卡老师的身体,但因卡老师却一动不动了。
在我的极力要求下,母亲才允许我出门。曾经我和因卡老师待在一起练习剑术的小花园如今已变成了人间地狱。碎尸块到处都是,地上鲜红的血液腥得刺鼻。那些海寇因为头领被一个年迈勇敢的剑客杀死而停止了侵略,带着劫掠得来战利品乘着龙头帆船扬长而去了,留给我们的是失去重要之人的悲痛。
因卡老师的全名是维克多·因卡。我虽然一直知道他的全名但从来没有对着他喊过。虽然他脾气暴躁总是体罚但我依旧尊重他。我第一次叫他全名的时候是神父为士兵们举行海战的那天。
士兵的家属们呼喊着他们的全名,据说这样能让那些惨死的冤魂找到往生的路。
“维克多·因卡!”
“维克多·因卡!”
母亲、艾芙琳、父亲、我以及家里的仆人们大喊着他的名字,目送着载着士兵尸体的往生之船(一种小型帆船,凯奥人通常用它来举行海葬)漂向远方。
往生船上淋着煤油,弓箭手们站成一排,他们弯弓搭箭,再统一地射出。火箭划亮了夜空,点燃了那些往生船。大大小小的往生船在海面上构成了一副壮观又悲哀的画面。很壮观,因为海面上的火光太多太多,就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照亮了黑暗。很悲哀,因为他们都是由牺牲了的士兵构成的。
“大人,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庆祝活动还在继续,会一直持续到深夜。但我那两名貌美的侍女已经厌倦了千篇一律的节目,我想如果她们还有兴致说不定会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呢。
“回去吧。”我点了点头,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看节目的。在心中默念了几声老师的名字后,我也该回去了。
夕阳下,我在两位美人地陪伴下离这伤心之地越来越远了。
不过就算隔着天涯海角,那副画面我也永远忘不了,因为在那些星星里,有一颗星星对我来说特别明亮,他叫维克多·因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