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阳光到了傍晚也再也活跃不起来了。
太阳缩减了它的光芒，大地的热量开始向空气中扩散，霞光照耀着竞技场，最后一场比赛即将结束。
然而观众席却一声不发，所有人都沉默地站着，看着场上跳动的两个人。
一位红发的少年站在选手休息处，他注视着擂台上的少年少女，张大了嘴。
这是一场很不公平的比赛，一位经过一下午的激战现在浑身乏力的柔弱少女拿着木剑对阵精力充沛的手持铁剑的少年。
在比赛开始之前杰西尔就说过，这是一场“预定冠军”的模拟战，规则和实际情况上对A班的人都有利。
艾索德想起了同伴棕色的头发，如果杰西尔在这里，或许他会抓着乱糟糟的头发看比赛吧？
因为，场上形势太不寻常了。
那个男生已经累得用铁剑支撑身体，而泽川依然摆着“正眼”的姿态。
女孩那精湛的剑术和敏捷的身手让人惊叹，更可怕的是，她是在精疲力竭的情况下参加比赛的。
她的体力简直可怕。
更重要的事，她手上的木剑竟没有一丝伤痕，可见她在进攻的同时躲开了对手的剑，却又准确地击中对方。
泽川好强。艾索德这样想。
如果是泽川和阿斯坦利亚对战，到底谁会赢呢？
“胜者，泽川惠子！”教练的声音宣示着E组的胜利，泽川转过身走下舞台，她的身体有些摇晃，好在下面有人扶住了她。
男孩刚刚急急忙忙地跑到泽川下楼梯的地方，在泽川摔倒的同时扶住她。
“辛苦了。”男孩扶着名为泽川的女孩，她倒在艾索德怀里柔弱的样子让人完全想不到她在擂台上的剑舞的姿态。
但是很让人惊讶啊。
啊，不，一点也不。艾索德心想。
自己已经遇到过一个更让人吃惊的女孩了，还有一个奇怪的自称“职业记者”的家伙。
观众席爆发出久违的掌声，声海朝着艾索德怀中的泽川袭来，少女静静地睡着，淡淡地接受了祝贺。
在这掌声中，艾索德也感觉自己心跳不止，有一种兴奋的感觉。
并不只是因为胜利而开心，甚至自己还输了那一局，但是——
我就是感觉很激动。
我的本性其实是期望活跃的吗？还是说这是人的本性呢？
如果艾索德还留有五年前的记忆的话，现在的情况恐怕是非常不妙吧？
“啊……”泽川醒了过来，她的双眼睁开于满是汗水的脸上，她首先确认到自己赢了，观众正向自己传来掌声。
“呼呼。”泽川露出了笑脸，然后，一抹红霞飞上了她的脸颊，她的眼中倒映出火红的头发。
泽川满脸通红地倒在艾索德怀里。
“啊。”艾索德好像明白了什么。这真的是很不妙，当着众人的面，把冠军女孩抱在自己怀里。
泽川满脸通红的样子是很可爱，跟何况她脸上还留着些许汗水，看起来有一种独特的魅力。意识到自己的意识有些不对的艾索德赶紧把泽川放下。
泽川站在地上的脚有些不稳，看起来确实是很劳累的样子。
“抱歉，泽川你能自己走吗？”艾索德问这个脚步不稳的女孩。
“可，可以。”泽川似乎还沉浸在艾索德的温柔怀抱里。
在这尴尬的气氛中，救场的人终于来了，或者说来了一个最不该出现的人。
“喂，艾索德，不好好把脚受伤的女孩子抱回医务室是会被讨厌的哦。”杰西尔戏谑的声音传来。
气氛顿时全无。
“是，是这样的吗？”艾索德有些不知所措，于是看向泽川——
她依旧满脸通红，嘴里仿佛在小声念叨着。艾索德没有听见的是：“其实也不讨厌。”
“别沉浸在幻想里啊！”艾索德忍不住吐槽了。
“艾索德讨厌这样吗？”泽川眼神真挚地问道。
“不，也不是说讨厌……”目睹了泽川可爱样子的艾索德当然不会说出“不喜欢”这种词，但是——
艾索德说这话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杀气。
“哦，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啊？”爱莎不知何时站在艾索德背后。
刚刚自己的举动估计所有人都看见了，爱莎自然也不例外。
什么情况，我不就刚躺赢了一次比赛么？至于给我看这种眼神吗？
“总之，以后再决定这种事情，泽川先由我扶着，你不去领奖真的没关系吗？杰西尔。”爱莎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扶起泽川，泽川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那个，爱莎只对我说嘛？不是还有……咦！”杰西尔对上了爱莎那杀死人的眼神，立刻把接下来的话吞下了肚。
爱莎散发出的气场让泽川只能乖乖地跟着走，爱莎陪着泽川去医务室的时候还对着泽川说：“那种又蠢又没用的男生，我们都不要理他！”
声音的大小刚好让艾索德听见。
“好过分！”艾索德说。
“嗯，好。”泽川是这样回答爱莎的。
“……”
最终，只有杰西尔一个人走上了领奖台。
每一次模拟战胜利的队伍在获奖的时候都会说一些感言，但是这个“获奖感言”也不过是几句话而已。
然而杰西尔不亏是专业的“新闻”话唠，教练至始至终摆着一副“我真后悔”的眼神望着杰西尔在讲台上跳跃的身姿，和音响里发出的堪称“激烈”的演说。
这家伙以后去当个演说家或许是一流的。认为自己的骑士部教学浪费了“人才”的教练如此思考着，看得出他为了来年劝退杰西尔做足了充分的准备。
“好，以上！”杰西尔做出了总结性的语言。
观众都是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泽川，腿感觉怎么样了？”爱莎边问边给泽川做着按摩。
“谢谢你，爱莎同学，我感觉好多了。”泽川笑着说。
“哦，可以话能告诉我一件事吗？”爱莎站起身看着泽川。
“嗯，有什么我知道的我会尽量告诉你的。”泽川依然微笑着。
爱莎突然不笑了。
“你和五年前的泽川惠子不是同一个人吧？你到底是第几号实验体？”
泽川的笑容凝在脸上。
说到五年前，爱莎还是想起了那个夜晚，那个坠入熔炉的女孩子，自己是亲眼目睹那一切的，所以，爱莎相信自己不可能认错这张摆在自己面前的一模一样的脸。
“为什么这么说，我就是泽川啊。”
“先不说你在舞台上那超乎常识的动作，一个女孩能做出超越男生的挥击，实在是让我不敢把你当做常人。”爱莎一边拉开距离一边缓缓说道，她从怀里取出一张学生证，上面贴着一张泽川的照片，办证时间是五年前。
“五年前，泽川惠子十六岁，五年后还是十六岁的泽川惠子，你的时间停滞了五年，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五年前，你根本不是和艾索德一个班的，可能你早就被复制了，艾索德的记忆有空白，你知道这一点所以接近他，然后你们在‘确保杰西尔获得一胜’的基础上进行模拟战，然后你只需拿出人造人的实力打败对手就行了，即使艾索德输了也不要紧，反正你最终是可以拿到冠军的，对吧？”
“你为什么要做这么麻烦的事呢？依我看你可能有两种目的：唤醒艾索德记忆；上那艘飞空艇。”
泽川沉默不语，爱莎继续说道：“但是如果想唤醒艾索德记忆，你大可直接告诉他，即使你不知道全部，他也会顺势想起来吧?但是艾索德看起来还是一无所知的样子，平时那副颓废的样子，那么只剩下一个。”
爱莎走近泽川。
“你想上浮空艇。”
泽川低头不语。
“爱莎同学，我有个请求，可以听一下吗？”
爱莎点点头，但仍没有放松警惕，她的手是空握的状态，这是一个能快速释放火球的预备动作，如果泽川突然进攻，她也可以做出反击。
更何况，爱莎刚刚在泽川脚上附了一层魔法纹，一般人看不出来，只有魔女或魔术师才行，而且必须通过魔法手段强化视力。
身为人造人的泽川在力量上有着绝对的优势，但是好像并不精通魔法。
“我想，和大家一起上那艘飞艇，当然爱莎同学也可以来，我听艾索德说你想出去，我也想离开艾德城，这不是很好嘛？不过难得的假期，或许你们只是想出去旅游一趟，但是我……”
“我真的不想再来艾德了。”泽川一字一顿地说道。
艾德城曾经是她梦想学院之地，可是却断绝了她的前途，现在，她只是个“非人”而已。
每每回想起繁星暴动的两天，她就噩梦缠身，常常从梦中醒来的她觉得自己处在一个危险的境地。
“我本来想坐上飞船之后偷偷溜走的，但是……有些人真让我不想离开啊。”泽川抬起头，爱莎注视着她眼中的光。
两人不语，任凭屋外的阳光渐渐下沉，影子落在地板上，拉得长长的。
“这么说，你果然……”爱莎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下去，“喜欢——”
“啊啊！不是那样的！我……”
“杰西尔吧？”
“哎？”泽川刚红起的脸瞬间白了下去。
“爱莎同学，请不要开玩笑。”泽川有些生气地说道。
“嘛，我知道，反正那个笨蛋什么也察觉不到对吧？”爱莎沉浸在戏弄之后的愉悦里。
“爱莎同学，这是我们的秘密吧。”泽川望着她，霞光照在她们脸上。
“是少女们的秘密哦。还有，”爱莎放开了准备的架势，向泽川伸出手，“叫我爱莎，加‘同学’什么的真的很烦啊，以后也请多指教了，泽川。”
“好的，请多指教了呢，爱莎。”泽川握住了爱莎的手。
两人相视而笑。
在夜幕降临之前，艾德城附近的森林里就暗了下来，而到了晚上七点时，森林完全黑了下来。
“明天就出发了，今晚就不打工了吧，好好休息一下。”爱莎对着艾索德这样提议。
“好吧，今天也确实很累啊。”艾索德很快接受了这个建议。
“什么很累，你是躺赢的吧？”棕色头发的男孩不忘调侃队友几句，从他神气的样子可以看出他的自信。
艾索德挠着头发，感觉没法反驳这个说法。
杰西尔理了理发型，用一种自认为很帅气的问法问爱莎和泽川：“我今天的演讲很帅气吧！你们听了没？我跟你们说，那些观众全部震惊得汗流浃背！教练之后还拍拍我的肩膀说：‘小伙子，你不去演讲部可惜了呐。’这样的话。”
“他只是觉得你太烦了来年想把你劝退吧？”爱莎一语道破了现实，无视掉杰西尔僵硬的脸，自然地喝着咖啡。
“怎么能这样啊！我今天可是大功臣耶！”杰西尔一脸不满的样子。
“我觉得爱莎的直觉很准，可能这次也猜对了。”艾索德从背后补了一刀。
“泽川！你说到底是我想错了还是他们嫉妒我？”杰西尔万般无奈之下找了泽川当后援。
“我，我觉得爱莎说的有道理……”泽川小小的声音还是刺进的杰西尔的心脏里。
“悔恨啊！”杰西尔犹如战败的武士一样跪倒在地。
艾索德不想看他，插着口袋离开了杰西尔的身边。
“爱莎你现在喝咖啡晚上睡得着吗？”艾索德关心着紫发的同伴。
“嗯，我们魔女是可以改变一下人类精神强度的，所以没关系。”爱莎又抿了一口。
“爱莎，明天一起去飞吧！”泽川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嗯，好啊。”爱莎的心情也很不错。
“你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泽川，不加‘同学’真的没问题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复活的杰西尔又跑来插话了。
“你还活着啊？”爱莎泽川异口同声地问道。
黑线在杰西尔的额头上肆意地爬着。
“怎么，能这么默契。”杰西尔似乎再次被打击。
爱莎和泽川相视一笑，再次异口同声地说道：“这是少女们的秘密啦。”
和艾索德等人分别后，爱莎没有回自己的寝室，而是一个人走到艾德城的一层区。如果要出入艾德城，只有走一层区的两个大门，而那里有守卫把关，虽说一层区的人比起五年前少了不少，但这里依然是整个拜德王国最负盛名的商业都市。
爱莎走在漆黑的房屋墙边，像是在等待什么。
两分钟后，一辆马车从城中心驶来，车上有着黑黑的幕布遮蔽。
爱莎轻声念动魔法，她的身影消失于墙角，出现在马车棚上。
爱莎给自己附上了光学魔法，看门的守卫没有发现有人躲在马车上，他们检查了一下车棚内的物品后就放行了。
这是一辆外地商人的马车，车主不知道自己成了一个少女的“通行证”。
夜晚的艾德城外森林是很危险的，如果一个人擅自进去森林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艾德城的森林里不止会移动的树“艾特”，还有各种到晚上才会行动的精灵，不管是从怀疑还是从安全角度上，守卫都不会让你轻易出去。
顺带一提，现在，艾德城的守卫已经不是五年前那样凶恶的人了，处于和平之中的国家，警备人数虽然不少，但实际战斗力会渐渐下降。
但是一个女孩独自面对两个卫兵还是有些难度，虽说爱莎是可以两发火球直接将两人击退，但是这样必然引起轰动。
而她要做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这是她爱莎——持有五年前那场灾难的记忆的少数幸存者才能办到的事。
马车驶出艾德城，爱莎悄悄瞬移到树干上，除了几片落叶，没有一丝声响。
等马车的灯光远去，爱莎回头看向灯火通明的艾德城。
艾索德应该回去了吧，泽川也该到寝室了，那么——
爱莎面向满是白色光斑的黑暗森林。
这些光精灵会不会让我进去呢？
那些白色的光点，光精灵，白天是透明的，即使走在森林里也看不见它们，其实光精灵的数量足足是艾德居民的三倍，在偌大的森林各个角落都存在，而到了晚上，它们会散发出点点的光斑，为森林的夜晚增添一些光彩。
但是，它们天生抗拒人类，有时甚至会将晚上误入森林的人强行推出森林。
光精灵没有实体，但是却有着推动物体的力量。
爱莎正想着对策的时候，光精灵突然全部朝一个方向飘去。
爱莎观察着光精灵的动向，跟着它们走到一棵古木前。
一位有着绿色长发的美女靠在树干上用手指轻轻戳着光精灵，它们围绕着女子旋转。
光精灵没有人类的审美观，自然不会因为美貌而靠近，所以即使爱莎不看女子那对尖尖的耳朵也能看出她不是人类。
她是自然界的代表智慧生物，艾尔光辉最宠幸的精灵。
高级的精灵呈现出人形，相比之下光精灵则是最原始的精灵体。
“蕾娜。”爱莎喊出了精灵的名字。
女子挥挥手，白色的光斑纷纷离开了她，光精灵们在爱莎和蕾娜四周环绕着，好像是为了照亮两人的面孔。
蕾娜双手横在胸前，爱莎有些不快。
“把我叫到这里不是为了看森林夜景的吧？”
“当然不是，”名为蕾娜的精灵看向爱莎，“那小子的状况如何？”
爱莎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五年来，这个精灵一直在对艾索德和自己进行监视，每过一段时间，她们就会来到这个地点相会。
精灵不适合出现在人类的都市，所以蕾娜拜托爱莎替他监视着艾索德。
“还是老样子，完全不像五年前的他，魔血也没有再出现。”
“我想也是，毕竟他全身都被我换了血。”蕾娜说。
爱莎又回想起那幅景象，她发现自己有点讨厌眼前这个女人。
“你做的那么彻底是为了什么？如果是暗杀者的你的话，五年前就可以杀掉他的吧？虽然我不希望你这么做。”
“因为人类的慈悲心？”
“不，法律上不允许这种暗杀平民的方式。”
“他是平民，吗？”蕾娜轻声说道。
“什么？”爱莎没有听清。
“没什么，只不过防止他再次暴走是我们精灵必要的任务，因为他的血脉和我们是天生的敌人。”蕾娜深吸一口气，“魔族，而且还是自然之敌的血之族。”
“所以他现在还是这幅颓废的模样，以后也不会再变化了，你的任务结束了，蕾娜。”爱莎想回去了，和这个女人拌嘴也是毫无意义的，“而且你应该已经知道我们明天会去坐飞空艇的吧？你应该会悄悄跟来。”
“你知道的蛮清楚的嘛，真是聪明的小孩。”蕾娜还是那副从容的样子。
“我只希望你别来扫兴就好。”爱莎转身打算离开，光精灵自然地让出一条道。
“等一下。”蕾娜叫住了她。
“还有事么，不能明天再谈吗？”
“这把剑，”蕾娜催动绿水晶，一件深灰色的物体飞了出来，“你拿去给他握一下。”
爱莎看着那把缓慢飞来的短剑，银白的手柄上连接的是破破烂烂的刃，虽然爱莎不懂剑，但是她有一种感觉，这把剑，没有生气，是一把“死”了的剑。
“这是？”
“魔剑康沃尔的本体在这把剑里，这是目前我们精灵所知的测试一个人体内是否含有魔血的最准确方式，如果一般人握住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如果是含有魔血的人的话，一定会发生反应。”蕾娜解释说，“但是魔族却不能用，所以纯魔族和纯人类都是无法使用的，只有五年前的他那样的人才能激活这把剑吧。”
爱莎握住了剑柄，剑果然没有什么异样。
“为什么会是这种设定？这难道不是魔族的武器吗？”爱莎脑中闪出一个疑惑。
“因为，这把剑是魔族为了蹉使人类帮助自己打败精灵族而打造的，被赐予的人类会获得强大的力量，因此使用者必须要有人类因素在里面，而为了人类不背叛自己，使用者还必须注射魔族之血。”
“很扯淡的武器，你希望我怎样？”爱莎抬头望着蕾娜，但她已经不在那里了，周围的光精灵排列在她回艾德城的路两边，好像是在劝她回去。
“我希望你对那个小子做最终确定，我明天也会上船向你回收这件武器，如果被什么懂行的人看见可就不好了。”
蕾娜的声音在爱莎耳边回响，爱莎耸了耸肩，走在“星光”构成的路上。
“回去吧。”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