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悠闲自得的走在街上,腰间挂着满满的三大袋钱袋,晃来晃去,丁零当啷地作响,后面跟着的两个女孩目瞪口呆。
原来楚君听力是极好的,前世作为地下杀手的她听力自然非比寻常。先前在赌场,负责人摇骰子的时候她就留了神细细聆听,自然听出了玄机,后来开盘时候所有人都不愿和她下同样的注…以致于让她一次就赚了个盆满钵满。
都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她又是女儿家…方楚君自然知道适可而止,只一盘就大赚了一笔,若是再贪得无厌下去,定然会惹祸上身,于是交了负责人应得的那份儿,楚君便出来了。
转眼间又到了先前的那家客栈,楚君三人又如先前般走了进去。小二正在招呼客人,一看又是那三个怪女子,只当是有人上门找事,正要开口大骂,楚君却甩了一锭银子过来,小二连忙接了,点头哈腰的引三人往楼上走。
“给我开三间客房休息。”小二正要应声,后面的一个女孩却说:“两间就可以了…”见楚君回头看自己,连忙解释:“我和妹妹一间就好,不用这般浪费的。”楚君没有过多反应,只对着小二说:“就按她说的来。顺便差人给她们送些热水沐浴。”
约莫过了近一个时辰,楚君斜斜的倚在床上,眼睛轻轻闭着,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随意的搭在身侧,整个人看起来随性懒散极了。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楚君眼睛睁也不睁,“进来!”
门开了又合上,两串轻轻的脚步声来到床前,楚君心里略微烦躁,正想着要如何打发了她们,只听得“扑通”一声,“谢女侠大恩!”
楚君这才睁了眼,坐起身,看着面前跪着的两个女孩,皱眉说道:“要说多少遍不要叫我女侠?”二人却不起身,仍旧服在地上,“求女侠收我姐妹二人为徒!”
“你们!…你们先起来。”说着就要上前扶她们,却听得:“女侠若是不同意,那我们便一直跪着!”楚君十分无奈,心想自己竟被两个小女孩给拿捏住了…却缓缓收回手,冷声道:“你们若是不起来,那一切免谈!”
如是,两个女孩才面面相觑,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楚君正要开口打发她们离开,一眼扫过那个粉衣、个子略矮的女孩,口中的话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二人经过一番梳洗打扮才来见楚君,个子略高的自是姐姐,穿着一身黄衣罗衫,小小年纪身段已略显一二。旁边较低的是妹妹,脸蛋圆圆的,大大的眼睛十分有神,嘴边还有两个可爱的酒窝,竟…有些像小桃。
楚君有些失神,缓缓走向她,低头看着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女孩仰着头似有些呆滞,袖子中与姐姐拉着的手被人紧了紧,连忙回答:“我…我叫玲珑!”楚君喃喃道:“玲珑?…”好半天都没有再说话,沉默半晌才回到床边坐下,此刻她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淡漠,看向旁边另一女孩,“你叫什么?”那女孩福了福身道:“我叫舒淇。”
“舒淇?”楚君嘴边浮起一抹残忍的笑,这么巧?凌舒淇…方亦辰…曾经带给自己莫大伤害的两个人…
又沉默了半晌,楚君问道:“几岁了?”舒淇反应极快,上前立刻回答:“妹妹如今九岁,我还要再长三年。”楚君看她一眼,问道:“你们二人年纪小小,又是女子,怎会惹上那些恶霸?”
听到这儿,舒淇低了头,眼里隐约有泪花浮现,却竭力压抑着,闷声说道:“我和妹妹出身贫寒,父亲和母亲都是张员外府上的包衣奴才,一年前父亲不慎失足跌落水中…就去了,后来母亲因为伤心过度而病倒,前不久…也随父亲而去…就剩下我们姊妹两相依为命,谁知那禽兽不如的张员外,看我们没了依靠,竟要把我们卖到青楼去…我们誓死不从,他们就要强来…于是…”说到这儿已泣不成声,拿着帕子掩面呜呜哭了起来。
房子里十分安静,只有断断续续的低泣声,外面阳光明媚,却让人觉得有丝丝凉意渗入体内。楚君想到小桃曾告诉自己,她从小就在将军府长大,父母是何人从来都不知晓,玲珑和小桃长得又这般相似,难道···
“收徒的事…明日再说,我累了,你们退下吧。”说完便随意的往床上一躺,又恢复了先前二人刚进来时的姿势。舒淇和玲珑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无可奈何只好退了出去。
夜静的很,一轮明月高挂天空,看起来又十分寂寥…时而有虫鸣声远远传来,忽闻一声浅浅的叹息…“罢了…”细闻去又没了声音…
第二日清晨,刚过了寅时,外面天已亮了八九分,一阵风吹来,十分清凉。舒淇正睡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朦朦胧胧睁开眼,看到旁边妹妹玲珑恬静可爱的睡颜,嘴边似乎还有不明液体流下,舒淇不禁笑了笑,忽又叹道:幸而遇上了方女侠那般的人物…不然她和妹妹早都被张员外卖到那烟尘之地去了…此刻还不知在哪受苦呢,又哪来这般平静的好日子?方女侠看起来年纪轻轻,身手却恁般的好…只盼她收下我姐妹二人为徒,以后也算是有个着落了…
正自顾自地思忖着,忽然旁边玲珑在睡梦中喃喃道:“渴…要喝水…水…”舒淇不禁哑然失笑,就要下床给妹妹倒水,撩开帘子的那一刻,却看到屋子里坐了个人。
只见那人身段纤细婀娜,却坐的十分挺直优雅,整个人笼罩在初夏的晨曦之中,如天人般不染尘世。舒淇呆呆道:“女…女侠?”
楚君抬头看她一眼,淡淡道:“你们要拜师,睡的这般天昏地暗便是对师父的尊敬?”舒淇瞬间惊醒,顾不上穿鞋,光着脚、身上只着里衣,慌慌张张跑到楚君身边跪下,语无伦次道:“女…女侠是答应…收我们为徒了么?”楚君斜睨她一眼,依旧淡然,“还叫女侠?”
舒淇怔了一下,立刻服身在地,跪拜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楚君回头望去,只见舒淇整个人几乎都快贴到了地上,只穿着里衣的她看起来十分瘦弱,因为激动身子还有些发颤。
楚君心中一悸,移开目光道:“起来吧。”
“是。”舒淇说完后就颤颤巍巍站了起来,突然想到也应该叫妹妹来见过师父,又因楚君在面前不敢轻举妄动…正纠结间,楚君已站了起来,道:“玲珑…让她再睡会吧,你也是,再去休息会儿,毕竟昨天才受了惊,年纪还这般小…我就在隔壁,休息好了再来见我也不迟。”说完便抬脚向外面走去,舒淇见状连忙低头,微微屈膝:“是,师父慢走。”
待楚君身影完全消失后,舒淇才缓缓走到床边,撩开帘子,看着妹妹熟睡的脸庞,舒淇又是笑又是流泪,竟是喜极而泣了。嘴中喃喃道:“玲珑,妹妹…好妹妹…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了…”
楚君回到屋里就躺回了床上,盯着头顶的帷帐绳穗暗暗出神,自己当初本不想与这个世界有任何牵连,好不容易离开了将军府…如今却又收了两个小徒弟,收徒…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破天荒的留下她们二人,难道只是因为那个玲珑长得像小桃吗?楚君也不知是与不是…
世间万物本就如此,原本你一直求而不得的东西,等你得到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么渴望;原本你极力排斥的,后来却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这般轻松接受…
未几,门外响起两声轻轻的敲门声,楚君收敛心思,起身走到桌边正襟危坐,才道:“进来。”
舒淇和玲珑推门而入,此时两人早已梳洗完毕,走到楚君身边双双跪下,“舒淇(玲珑),拜见师父!”
楚君并不为所动,只目不斜视,端看前方,声音微冷:“你们先莫急,要拜我为师尚可,不过我需得先告知你们,我也不过一人在外漂泊颠沛,居无定所,身上有两下三脚猫功夫罢了,如此,你们还要跟随于我吗?”
舒淇看一眼玲珑,道:“师父在上,若非师父,我和妹妹如今早都被卖到那烟尘之地去了…哪里还有这般的安生平和?师父便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我与妹妹不求学艺,只求拜师,日后定当誓死跟随师父,哪怕只是为师父端茶倒水…只愿报答师父的救命收留之恩!”说完便服身一拜。
玲珑见状也道:“师父,不要赶我们走…我们愿意跟随师父,师父去哪,玲珑和姐姐就去哪。”
楚君看着玲珑,眼眸中掩上一分暖意,面色也不似方才那般清冷孤傲,温声道:“如此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们既要拜我为师、跟随于我,那我日后也会对你们负责,护你二人周全。只是女子在外漂泊难免道路崎岖,只愿你们可以耐的下这份苦。”
这次却是玲珑抢先回道:“只要能跟着师父和姐姐,再苦再累玲珑都不怕!”
楚君唇角微勾,“好…那你们听好了,我向来随性散漫,也并非什么名门正派,并不能教给你们什么大本领,那些繁琐的礼节形式也一概不必,譬如那每日的早中晚请安等等。有事你们大可来找我,无事就莫要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惹人厌烦。还有,我不喜与人过多纠缠,能收留你们二人已是破天荒了,你们出去不许给我惹事生非,明白了吗?”
二人齐声道:“徒儿谨尊师父教诲!”
楚君满意的点了点头,复又问道:“不过你们的姓氏为何?身为师父,总不能叫不上徒儿的全名吧?”
舒淇回道:“先前未曾告知师父并非存心隐瞒,只是这姓氏实在登不上台面…是了,父母原是张员外府上的包衣奴才,固然我们皆被灌上了姓氏张,可如今…我们与员外府再无瓜葛,也不愿…再用那禽兽之人的姓氏,所以…”
听了后,楚君略一沉吟,站起身,手轻轻扶着桌子,通身一派清秀淡然之气,红唇微启,正色道:“既然如此,你们拜了我为师就得随我姓,从今天起,你们就叫方舒淇和方玲珑,知道了吗?”
说到这儿楚君突然一怔,面色瞬间苍白,曾经…有个人也对她这样说过:“入了我方家就得随我姓,从今天起,你就叫方楚君。”后来…也是那个人,亲手将她杀死…将她送来这个陌生的世界…
方亦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