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糕、酒面红豆糕、马蹄糕、蛋黄酥、草饼……糕点店老板每款两件的一一将糕点装进复层的锦红木盒之内，每层之间用镂空雕花的吸油纸封隔，最后用染色的麻绳十字捆起。两食盒都包装妥当后，老板才舒心地长呼一口气，看向店门的方向，过来打点购买的客栈小二还在愣愣地往店外望着。
“咳咳！”老板清了清嗓子。“今天又遇到大主顾了？”
“肯定的，不然怎么会在早饭最热闹的时段过来买糕点！”替陈封奔波了两天的店小二懒得作更多的说明，一糊嘴地都应答下来。
“什么时候也让我多抽点油水?”
“你可别乱要价，每次都到你店买，这些糕点值几银钱我还是知道的！”说着说着，店小二的目光又回到店外，一个两个的人渐渐聚集到十丈开外的首饰作坊，那家他昨夜才稀里糊涂给少年提起的店坊。“出了什么大事吗？有人夜里到里边偷窃了？”
“你眼里偷东西就算是大事?”老板存放好那枚刚才客栈小二那递来的金铢，盘算着该在里头抽多少油水，戏笑道，“死人打仗改朝换代得占其中一种才算得上是大事情！”
“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死人了呗，那家店里的所有员工掌柜的都死了，被凶手扔进院子的水井里，貌似死得够难看的！”待客栈小二接稳两盒糕点后，老板才一个一个地将结算剩下的银铢放到他手心，看着他连清数都没清数便离开。
原来死了。
都死了吗？
客栈小二甚至没有发现自己越发靠近拥簇的人群，有心无意地瞟向那家店坊，缝隙间衙门官兵用担架抬着什么出来，一具一具，用白布条盖着。也许是担架上泡了一整夜的尸体开始散发出了臭味，官兵用手捂了捂鼻子，被松开的那侧担架一歪，跌出圆滚滚的东西。
在地上走了一圈。
之后。
盏台内的火油洒落在沿途，灯芯尾端的火苗奄奄一息。
啊——！
漆黑的走道里，男子忍不住地惊呼起来，他瘫坐在地上，手里摸索着探向自己的腰间，可那里的短刀早已经不知去向。微弱的灯光之外，修长的手臂缓缓伸向灯芯，掐灭了仅存的那簇火苗，也掐灭男子心中仅存的希望。
轰隆！厚实的石门被移开，隐藏的密室原来就在半步外，里面的人被先前的高呼声吸引，打开暗门出来查看，昏黄的烛光重新泼洒到走道。为首的是个光头壮汉，身躯足足超过了门扉一半的面积，挡住了后方的人的视线。有人嚷嚷着要探出头，看见的只是踮起脚尖的人影，不！那是被吊起的同僚，走道有多高在场的人都清楚，举手便能触到天花的程度，现在就吊着他们的同僚，双手紧缚在身后，脚尖是真的拼命而往下伸，仅差毫厘就能活下去。伸长一点，再伸长一点，痉挛般晃动的双脚仿佛是在这样呐喊。
首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最前头的光头壮汉，一个跨步后将人抱下来。
男子紧贴着墙壁滑下，大口大口地吸气，一瞬宛如永恒，他已经很久没有觉得能呼吸是件让自己高兴的事情。他也不去擦拭嘴角那难看的口水，不在意自己湿透的裤裆，没嗅到空气中的尿骚味儿。光头壮汉看着男子瞪得老大的双眼，眼白里满布血丝，试图伸手想要去安抚他，却被无情的扇开。
有什么湿热的东西溅在脸上，男子紧缩的瞳孔颤抖地抬起，光头壮汉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只见数尺高的血柱从每个认识的人的脖子上喷涌而出，天花地板墙壁桌子椅子，眼帘之内的一切都被染成了妖异的朱红色。
那些人怎么都算得上是自己的朋友，朋友们的鲜血泼洒在半空中，光头壮汉无悲无怒，脑子里空空的，至于一旁失了神的男子，现在也不用多管了，朝着坐在血雨里的少年走去，手里已经多出了一对三尖叉。
“祁国的探子？”光头壮汉问道。
因为这里原本就是祁国探子的一个据点，两个月之前被他们侦察到并取而代之，靠着光头壮汉、失神的男子和那几个被砍下脑袋的人，一直隐藏至现在。如果是清楚地知道这间店是探子的据点，逼迫那个失神男子带路到井下的话，应该就只有祁国的探子了吧。
可少年是如何知道他们是假扮的？光头壮汉想着，他们应该没有走漏过任何的风声，而且有着衙门官府的人在帮忙，更摸清祁国探子交接时的每个流程，是失误么？
“我不杀袍泽。”陈封起身，跳下木桌。
对光头壮汉的立场，他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是清楚他们的身份，亦或是祁国之外的探子。
“魏国，我是魏国的人。“陈封思索片刻后说道，上一次答景国错了，再上一次阜国也不对，那就答魏国吧。而听见回答后的光头壮汉脸色渐渐难看，像是泼上了黑墨，眼睛微眯，是下了杀心。
“你到底是什么人！？“光头壮汉高喊。
终于对了，陈封低语。
“他就是祁国的！祁国的！他有信物，带刻痕的木楔子……“男子话还没有说完，夹着那枚木楔的手举到半空后截然落下，脑袋被疾射来的短刀钉死在墙壁上。
这时候光头壮汉才发现男子的拇指原来已经被砍掉，从自己听见呼声到开门查看之间间隔了多少时间，少年却做了不少的事情。
关键还自称是魏国的人。
光头壮汉握紧手上尖叉，知道少年不像表面那般容易对付。
“知道么，祁国一直都不比你们其他国家，就那样的地形和资源，千乘之国是永远都达不到的。所以摸清我们交接的流程？祁国的人是不可能告诉你们的，木楔子不是信物，交出刻痕的木楔只会让祁国探子警戒起来而已。”陈封喃喃说着，声音在密室里回荡。他拎起地上无头的尸体，只从靴里摸出两片柳叶刀，眉头微蹙，似乎还嫌弃搜出来的武器。“用这玩意怎么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