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现在只要浅浅随便扶着点他,他便能短暂行走了。他变得快乐多了,像个孩子似的不时吵着叫浅浅带他去外面透风。
虽然之前医生说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但由于伤口轻度感染,开始有些溃烂,痊愈又变得困难。所以出院时间又有了延迟。持续的发炎和灼痛,让顾言疼得几乎快要叫出来。
顾言母亲本来还是坚持要来看儿子一趟的,日本的机场终于恢复航行。但她又不得不转机去美国,那边有个重要会议。她并不想这样四处的奔忙,她只想去探望一直挂念着的宝贝儿子。
顾言打电话来的时候总说没事,但她还是一直担心。总怕突然出现个什么意外,自己却不能在他身边。越想越觉得放心不下。很多时候我们总是被自己无边的想象力给摧毁。
就在她决定不去美国,直接买机票回国之前。她打了个电话给顾言。
“儿子,今天怎么样?妈妈来看你好不好?”她温柔的问。
“妈。我好多了。你现在在哪呢?”顾言的声音有些虚弱。
“我现在还在东京的酒店呢。今天航线终于开通了。但是妈妈在美国那边还有事,可能要过去几天。”
“妈。我真的好很多了。你还是先忙你的事吧。只是这几天伤口感染了,不得不多住几天。不过还能熬得过去,你不用担心。”顾言轻松的说。
“什么?伤口感染?怎么搞的?”
“可能是我太不小心了吧。没事。不严重。”
“还不严重?顾言你始终是个孩子,没我在你身边怎么行呢?好了。我现在去买回国的机票,这就回来。”她的口气异常坚定。
“不用了吧,那么远的路。你还是不要来了,不用几天就好了。妈你不用担心啦。”
“好了。你别说了。我坐最快的一班飞机回来,不出意外的话,晚上就能到了。先这样,宝贝,等着妈妈来。”
“哎!妈你还是不要来了吧。真没你想得那么严重。”顾言还是想极力劝阻,他不想让她为了他这样奔忙。但未等他说完那边就挂了电话。她毫不犹豫的买了回国的机票,然后派她最信任的助手去负责美国那边的事务。
顾言挂了电话之后,心情有些复杂。害母亲舍弃工作一个人跑那么远的路来看望他,还真是不放心。母亲也太小题大做了,她来的时候不免血雨腥风一番。还有让她知道他和浅浅住在一起,她又会作何反应?真是头疼。
浅浅去帮他领药去了,偌大的房间又显得空荡荡。他努力支起身子,拿过枕边的那本《小王子》,认真的看了起来。
自从那天听浅浅跟他读了那小段之后,他觉得自己喜欢上了这本书。应该是喜欢上了里面的那个小王子,他天真可爱,他还拥有自己的小星球。虽然他对于成人世界有些疑惑和忧郁,但他的单纯心境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顾言也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星球,那上面住着所有他爱的人。那样就都不会孤独了。那个在他生命中缺席了很长时间的父亲,以及幼时的伙伴,很多消失的人。其实他比任何人都害怕孤独。
浅浅终于回来了,回来之后又忙着帮他去打热水了。她总是忙里忙外的,顾言盲目的看着她从眼前匆匆掠过。很多时候想叫她停下来,陪他说会话。
终于等她忙完了,她又忙着给他倒水吃药。她如此自然的做着这些事,像一个贤惠的妻子。当然只是像而已。
“浅浅,我妈说她今天晚上要过来。”
“哦!她不是在日本么?这么远的路,还是叫她不要来了吧。”浅浅的样子很平静。
“她非要来,我也拦不住。她来的话你就带她回家住吧,医院环境太差了,她不喜欢太脏的环境。”
“哦!可是……我该以什么身份叫她去呢?我们住在一起,她会不会觉得太夸张了点?”浅浅多少有些顾虑。
“没事的。她那个人不会在乎那么多。别担心了,我妈就像个孩子似的,很好相处的。她应该会喜欢你的。只要是我喜欢的东西,她都喜欢。”顾言笑着说,消除了浅浅的几多顾虑。
“那你妈很可爱呢。她应该是个美人吧?”
“绝对的,不然怎么生得出那么帅气的儿子呢?”顾言说完自己就哈哈大笑起来。
“顾言你怎么还是那么自恋呢?全世界就你最好看。你高兴了吧?”浅浅朝着他作出一副呕吐的表情。
“哎,艾浅浅,你小心一点。小心我收拾你。”顾言伸手去捏她的鼻子。这似乎是他很喜欢的方式,轻轻的去捏她那扁扁小小的可爱鼻子。
浅浅甩开了他的手。帮他把凉了的热水拿来,还拿来了许多复杂的药丸。
顾言的表情很痛苦,他很害怕吃药。每次吃药都像是要了他的命似的。他总是很亢奋的觉得不该发明药这种痛苦的东西,最好是永远不要生病。
浅浅用力把他的头搬过来,命令似的叫他把嘴张开。他却是一副打死都不张的表情。浅浅实在拿他没办法,她不可能去搬开他的嘴喂吧。真是难缠的病人。
浅浅不再给他说些好听的哄他的话,她用手轻轻的去挠他。他因为痒而张嘴哈哈大笑,并且不停滚动着身子。趁他张口笑的时候,浅浅把药丸轻轻的放了进去。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药丸已经咽到喉咙了,只能硬着头皮喝了许多水,把药渡了下去。
虽然顾言满脸的不愉快,但浅浅却开心的合不拢嘴。顾言真是个孩子,吃药都要她想办法喂,不过那种感觉挺美妙呢。
“浅浅,你怎么那么讨厌。你知道我不爱吃药的。”顾言抱怨说。
“这不是你想不想吃的问题,为了你的身体你必须吃。没那么难吃,现在好多了吧?”浅浅温柔的问。
“不好不好。全世界就你最讨厌,这种狠心的办法你都想得出来。我表示看不起你。哼!”顾言把头扭向一边。
“随便你怎么想啦!现在你不是吃了么,也没有那么痛苦啊!顾言我真的很怀疑,你到底几岁了?你确定你满三岁了?”
“艾浅浅,我不想跟你说话。你喜欢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你是有多讨厌。”顾言赌气用被子捂住头,呼呼大睡。
看着顾言一出又一出的闹,浅浅只能苦笑。虽然顾言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但照顾他,看他这样瞎闹。也还是很幸福的。十九岁的她,觉得幸福就该是如此简单。
浅浅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自从顾言住院以后,事情一件接一件,电话也是一通接一通。
一看是母亲,赶忙出去接了电话。母亲又跟她说了去日本的事,她还是回答等下个月再说。虽说是下个月,现在已经是十五号了。她也不过只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要与现在的一切告别了么?还是怎样?
挂了电话她才突然意识到,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想到顾言和另外一个她的事了。她不想的时候,好像感觉也没那回事。但是现在想起来,不免有些怅然。
如果不去想,很多事也许就可以当没发生。但当没发生也不过是暂时欺骗自己,能骗多久呢?若只是想片刻欢愉,那可以想当然的坐视不管。但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忍心的,要她去伤害别人,更是难上加难。
要是必定有一人注定被伤害,那她肯定会冲锋在前的。她就是这样的人,她也不过是这样的人。
静这几天因为顾言住院的事,多少有些心烦意乱,难以沉下心来好好的练琴。这一切学长都看在心里,但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他有时候很恨自己不是静心里的那个人,那个人在她心里有多重,他也能略知一二。
虽然每天两人都有大段的时间相处,也能在琴键中找到久违的默契和知心感觉。像是古代故事中的那个最美的伯牙绝弦,俞伯牙善于演奏,钟子期善于欣赏。这样一段知音难得的佳话。在他和静身上,他似乎看到一些,又像没有。
他很耐心的欣赏静的演奏,也很耐心的给予她建议。他们竟有同样的梦想,维也纳音乐学院,那个金光闪闪的梦想。他们都喜欢肖邦,喜欢他的《离别曲》。这何尝不是难得的相遇,难得的缘分?
只是静的心里,还有个顾言。还有他们曾经一起经历过的那段美好的爱情。所以他们的相处,总是只能控制在一定范围,不能越界。这是他们都很清楚的事。
静喜欢和他在一起,很轻松很自在。并且很贴心。那样的感觉就算是和顾言在一起,也不能拥有。她害怕的事好像还是发生了。她和顾言之间的感情,虽然失而复得,但拥有的时候却总是感觉那么不真实。少了很多她无法言说的部分。
她打电话给顾言的时候,顾言总是说得很轻松,说他很好。但很多时候他也急着草草挂了电话,感觉好多话没说呢。她开始不停的怀念曾经那个她很了解,很爱很爱的顾言。
为什么她感觉她和顾言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呢?
顾言母亲来的时候,浅浅正在给顾言读书。顾言越来越喜欢浅浅给他读书了。
“宝贝。”一个温柔的女声突然打断他们的阅读。
浅浅第一次看到顾言的母亲,林凤兰。一个她无论如何都忘不了的坚强女人。
她穿一袭黑裙,把她原本很瘦削的身体衬得更单薄。她的头发没有经过什么修饰,自然的垂下来,如海藻一般。她的脸颊修长,白皙的皮肤,化了淡淡的妆。从她的打扮或者脸上都完全看不出她是很强大的职业女性。倒像是个可亲的幼稚园老师。
这一切完全出乎了浅浅的意料,她一直觉得顾言的母亲应该会穿着庄重的职业套装,或者穿着光鲜奢华的衣服,像是贵妇一般。
现在一看,却和平常人没什么不同。她赶忙站起来,笑着打招呼。
“顾妈妈,你好。”
顾言母亲也仔细看了眼前这个清爽美丽的女孩。她先忙着过来拥抱了自己的儿子。顺便把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食物等放在一边。
“妈,这是浅浅。”顾言小心的介绍。
“你好。叫我林阿姨就好。这女孩长得真漂亮。”她笑起来就像个孩子,只是眼角不小心露出的鱼尾纹掩饰不了她的年龄。她也过来拥抱浅浅,浅浅怔了一下。
顾言的母亲竟是这么个温暖友善的人,浅浅心里很高兴。之前还担心该如何面对她呢,现在这个初见感觉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