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凉,下雨了。
西语没有打伞的习惯,冒着淅淅沥沥的雨往公寓大门跑。
刚跳出门口,就见到一辆法拉利车灯一闪一闪停在路边,开车的人是杨靖。
“早。”他朝她吹了声口哨,“上车。”
下雨天坐公车是很件痛苦的事。看到有车送上门来,西语没有犹豫,跑过去拉开车门坐上去,系好安全带。
“你怎么来了?”
“看不出来吗?特意来接你的。”
西语“哦”了声,不再说话。偏过头看窗外,城市笼罩在一片烟雨蒙蒙中,天空不仅没有被雨水冲洗得明亮清澈,反而更显阴暗低沉。撑着伞的,穿着雨衣的人们在雨水中穿梭,他们看起来面目模糊,就像在梦境中游走一样。莫名地,心里如有湿气入侵,伤感起来。
恍然忆起上一次分手,便是在一个雨天,明明和那个人并没有很深的感情,但听到那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的时候,难过的情绪就像反胃一样,一下就呛到了喉咙里。分手后走回宿舍,老天很悲情很应景地下起了雨,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到了。”直到听到杨靖的声音,西语才从回忆的深海中浮出水面。
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两人下了车,往电梯走去。
“一路上你在想什么?”杨靖说,“想得那么入神,我都不忍心打扰你。”
西语开玩笑说,“想你对我有什么企图。”
杨靖笑问,“什么企图?”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八成是来到内地,空虚寂寞,所以想找我打发时间。我劝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就算是一夜情,我也绝不考虑身高低于一米七的男人……”
西语说到这,突然就打住了,因为她看到电梯处还站了一个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梦中情人——周宇庭。她顿时有些后悔刚才口不择言,暗暗祈祷他没有听到“一夜情”这三个字。
三人打过招呼,一起进了电梯。
到了一楼,涌进来一堆人,把他们三个挤到角落。西语能感觉到周宇庭的呼吸就在她的脑后,温热的,带着轻微的鼻塞,似乎是感冒了。
出了电梯,西语快步走到编辑部打了卡,马上又跑了出去。十几分钟后,她手里捧着热腾腾的咖啡,敲开周宇庭办公室的门。杨靖侧躺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居然在睡觉,还发出均匀的鼾声。这办公室里到底谁是老总谁是助理?西语一时有些搞不懂了。
她走到周宇庭办公桌前,放下咖啡说,“周总,请你喝咖啡。”
她的头发上闪烁着雨水的光泽,额头上渗出晶莹的汗,因为跑得太快,气息也有些粗重。周宇庭看着她,神情微微一怔,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谢谢。”
“对了,这种咖啡的名字叫,板蓝根。”西语轻轻一笑,点到为止,“不打扰你了,我回去工作了。”
回到编辑部,他的短信随后就到了,还是那两个字:谢谢。
简单两字,在西语看来,却意味深长。
午饭时间,杨靖睡醒了,又窜到编辑部找西语一起吃饭。
“不好意思,我今天带了便当。” 西语将便当送进微波炉,顺便倒了一杯温开水。
回过身时,发现杨靖坐在她的座位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脑——左下角。
那里有她的文档——《追夫指南》,虽然已经最小化了,但是……
她快步冲过去,杨靖已经在阅读了。
情急之下,她对准杨靖坐的椅子用力一踹,他连人带椅滑出去,撞到后面的办公桌才停下来。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尊重?知不知道什么叫隐私?不知道就去百度一下!”西语气恼地冲他叫。
“别这么大声,吓到我了。”杨靖拖着椅子往前移,边移边说,“我以为追夫什么是一本书,就点开看了一下……我阅女无数,女人心里想什么,我最了解了。昨天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就看出你喜欢周宇庭了,我是来帮你的,要不要我教你怎么泡他?”
微波炉“叮“了一声,西语移身朝微波炉走去,淡淡的语气说,“我不需要你教,你走吧,我要吃饭了。”
“我是一片好心,你相信我。”
“我喜欢谁是我的事,不用外人插手。”
“那,好吧。我明天去上海,过两天就回香港了,以后有机会再见。”杨靖抽出一张纸,写下一个电话号码,留在桌上,“如果你想多了解他,可以打给我。”
第二天,周宇庭和杨靖一起出差了,西语站在办公室窗口目送他们乘车去机场。周宇庭似乎知道有人在打他主意一样,回过头朝大楼张望了一下,吓得西语赶紧往旁边闪,肩膀撞到了铁皮文件柜,疼得嗤牙咧嘴。
再探出头时,周宇庭和杨靖已经乘车消失在车流中。身后响起王晓飞的声音,“女人,你在看什么了?”
西语忙回过头说,“没什么,好像又要变天了。”
王晓飞用纸巾揩着鼻涕,说话带着重重鼻音,“这鬼天气,说变就变,我也中招了。”
西语想到周宇庭也有感冒的迹像,现在又去到气温更低的上海,不知会不会更严重。王晓飞凑到西语面前,压低声音说,“这次丁副总有大麻烦了。”
“怎么了?”
“上海办事处的负责人是丁副总的小舅子邹全海,我表妹是邹全海的秘书,她昨天告诉我,这次周总去上海,只怕有大动作,如果邹全海保不住了,迟早会牵扯到丁副总。也有传闻说,周总来内地只是过渡,他的位置早晚是丁副总的,现在公司的人都在站队,西语,如果是你,你站哪边?”
西语很少关心和揣测未发生的事,不管丁副总是下马还是上位,她也不过例行写一篇报道而已。内心深处,她当然是站在周宇庭这边的。王晓飞虽然是个耿直的好姑娘,但时常管不住自己的嘴,所以有些话西语也不好明着对她说,只说,“我是站在余部长这边的。”
王晓飞打了个喷嚏,西语忙掩鼻躲过,嘟噜着,“你快走开,别传染给我。”
打发走王晓飞,西语面对着电脑屏幕,反复想着,周宇庭来内地真的只是过渡吗?如果有一天他走了,她怎么办?是在沉默中爆发,还是灭亡?
越想心越乱,一时冲动,上网定了一张当晚飞上海的机票,又打电话去上海办事处,问周宇庭下塌的酒店。一切准备就绪后,西语对自己说,你的人生中,就冲动这一次。
到了上海机场后,西语有一点后悔了。环顾外面,夜黑风高,人生地不熟,自己冷不丁跑过来,到底是要做什么?见到周宇庭该怎么说,老娘喜欢你,你看着办吧?他一定会把她当成疯子。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到了周宇庭下塌的酒店,想开一间房先休息下,前台小姐却说,不好意思,已经客满了。西语顿时黑线了。前台小姐一脸官方的歉意,表示爱莫能助。西语一屁股在大厅沙发里坐下,祈祷有人退房,腾出一间给她。当然,这个时间段,有人退房的希望是很渺茫的。
就在西语困意袭来的时候,一个裹着围巾的男人从电梯里出来,急急朝门口走去。西语打了一个激灵,顿时惊醒过来,忙跑过去,嚷着,“周总——”
周宇庭听到喊声,有些不确定地回头,看到西语,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惊还是喜。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的感冒更严重了。
“你,怎么在这里?”周宇庭问。
“我来旅游,想起这个酒店跟公司签过协议,可以优惠一点,所以就来了,谁知道没房了。”
“那你今晚睡我的房间吧,我去跟杨靖睡。”
西语忙笑纳,“谢谢周总。对了,你这么晚是要去哪里啊?”
“出去买点药。”
“这么晚了,药店都关门了,外面风大,你感冒了,还是在酒店呆着吧,我去帮你买。你在几号房?”
“809。”
“你先回去,我很快回来。”
西语飞快消失在酒店门口,打车到了附近一所医院,找医生开单买了一些感冒止咳的药。整个过程中,她心情愉悦,能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一点事,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直到站在809号房门口,一直高涨的情绪才转为紧张。房间,尤其是酒店的房间,总给人无限遐想。敲开这扇门,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就在西语犹豫不前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吓了她一跳。忙掏出来一看,是周宇庭打过来了。然后房门开了,周宇庭拿着手机出现在门口。
“周总,你的药。”西语赶紧递上药,眼睛不敢看他。
“谢谢。”他接过去,走出来说,“你睡这里,我去803,有事打电话给我,晚安。”
西语机械地回了一句,“晚安。”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803房门口,闷闷地骂了一句,笨道。也不知是骂他,还是骂自己。
人生中第一次上海之行,几乎是在酒店度过的。那晚互道晚安后,西语便没有再看到周宇庭。因为自己说了是来旅游的,而他是来工作的,找不到合理的理由打扰他。于是最后的希望,就是能和他一起坐飞机回去,打电话给张秘书,才知周宇庭和杨靖此行结束后,并不是直接回A市,而是去香港。因为周一要上班,周日下午西语便退了房,一个人赶去机场。
孤零零地去,孤零零地回。看机窗外层层黑云,西语发誓,以后再也不做这种蠢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