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晴很感动,两个人相拥着藏到被子底下。忽然想起村里的规矩:出嫁的女子不能在娘家和丈夫同房,那样叫“坏屋梁”,会影响娘家兄弟的命运。可是振山不听,他的手扳都扳不开。叫他到弟弟那里去睡,又说这是世世代代的传统,不能坏了这个规矩。他哪里会肯?小晴只得依了他。事后,坐了一会儿,披着一件女孩子的红棉衣,他要回去。叮嘱小晴明天一定回去,不然他每天夜里要来。
第二天起床后,小晴像少女时代一样,一边梳头一边回忆昨夜的梦。第一次梦见振山,不知是不是一个好梦。
“振山,你的头发怎么一夜之间全白了?”一觉醒来,小晴吃惊大叫。
“哪里哪里,不可能,我才二十二岁!”
小晴把她推到镜子前面,真的一夜之间全白了!振山却不慌不乱地说:“白了就白了,我就做个老爷爷吧。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少年头。昨夜,我又没有发愁,睡得很香的呀!不用担心,别忘了,我是理发师。”
小晴说:“是呀,想办法染一染,这年纪轻轻的白了头发不好看,染一染就黑了。但是,你突然白了头,怕莫是生了什么病啦!”
“不怕的,有些年轻人还要特意染成黄毛或白毛呢。头发只不过是一个装饰。来吧,拿黑色染发膏,我来教你染头发。”
“你自己是理发师,还不会帮自己染头发吗?”
“当然咯,外科医生不会在自己身上动刀子割肉做手术吧。所以,女人要找个丈夫,男人要找个老婆,两个人才好玩嘛。”
小晴用刷子细细地帮他涂上染发膏,用塑料帽子包一会儿,外面裹着一条热毛巾。递一本发型书给他看,安慰他,这个染发膏效果很好,自然黑。
可是,洗了一个头,盆子里的水乌黑浑浊,又是满头白发了。
振山大笑:“还是你的技术没有到家!白发就白发,只要人帅气,白头发也有人喜欢!”
小晴醒来时,还是非常郁闷:梦见少年白发究竟是不是好事呢?梦是反过来的,那么,就是老年黑发咯。老年黑发究竟是不是好事呢,故事里只有童颜鹤发的老爷爷才慈祥有福气啊。第一次梦见他,怎么就在梦里把人家变成白头发呢?也许是常常接触染发美发这些事情吧,他自己是理发师,他也需要理发美发的服务啊。所以,做个什么梦,一点也不奇怪啦。
第二天,母亲又要出去干活。小晴也没有将夜里发生的事告诉家里,打算把各个房间整理一下,下午还是回到振山那里去。扫了楼上,又来到厨房里找抹布,一双手从后面将她搂住。
“哈哈——”
来的竟然是松松!她剪了个短短的童发,差点认不出了。还带来一个卷着长头发,披着长风衣的时髦女孩。
“我是徐香林呀,正月间在松松家里见过一面的呢。”时髦女孩笑眯眯的,很和气。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白的牙齿。
小晴想起来了,她是松松的同学,邵阳市区的人,总是打扮得好洋气。忙把她们让到火炉边,煮了一壶甜酒。三个人一边喝甜酒一边聊天。
松松总是快人快语:“小晴刚去广东几天我就回来啦。现在我们白里中心小学代课,做了临时孩子王啦。我大哥到郑州出差,在火车站书摊上找到我,说妈妈心脏病很严重了,一定要我回来。回来,其实心脏病不严重。你看,说谎总是一个套路,但流浪天涯的游子总是信以为真。正好有个堂嫂说她学校里急需一个代课老师,就去找点事情做了。今天放假,香林也在我那里,就一起来看你了。”
小晴本来想把学电脑一事的前前后后和表姐说说,而现在已经说不出口了。因为自己已经今非昔比了,每天晚上,振山缠着做着做那,意味着,她成了一个和香云她们一样的妇人了,和嚷着学电脑那阵子的身份不一样了。学电脑曾是她的一个美梦,这样现实的美梦,在松松,可以自己说了算,而她小晴,却是自己想了别人决定。这因为这个致命的弱点,她失去了若海,也失去了远大前程。现在这个处境,都是因为没有去学电脑吗?一想起若海,她那颗破碎的心又蠕动起来了。过去了,过去了,美好的不现实,现实的要怎样才美好呢?她咬咬牙,只有去爱振山。怎样爱?
松松见小晴神情恍惚,问她想什么。小晴忙说,见了面很开心,想起小时候的趣事来了。
松松大眼睛一滴溜,拍拍大腿,笑着说:“嗨,昨夜又梦见和小晴偷枣子,醒来都不知道是真还是梦,也许小时候真有这回事,一定是的。有一次,小晴到我家去,好像还是扎着羊角辫的时候。夜里,我也做了一个偷枣子的梦。我不怕枣树的尖刺,爬到树顶上去摘,叫小晴在树下用斗笠接着。说好摘满一斗笠,拿到屋后面去分,我费的力气大,该得六成,小晴四成,她也同意。哪想我摘一个,她吃一个,摘了半天,斗笠还是空的。我很生气,大骂贪嘴婆。五爷爷听见动静,出来捉贼。小晴扔掉斗笠逃跑啦,而我,挂在一根刺上,下不来。五爷爷用枣树枝惩罚我,还骂是偷枣子的贼,长大嫁不脱。我又疼又羞,心里好恼火。第二天,起了床,还清清楚楚记得被五爷爷羞辱一顿。于是,问小晴为什么要先吃枣子,不和我同甘共苦对付五爷爷。小晴说她昨晚在床上睡觉,根本就没有到五爷爷的枣树下溜达过。我去摸小晴的肚子,分明摸到一个个小小的疙瘩,是枣子,还说没有偷吃!而我的脸上,分明还在疼。后来,我把小晴狠狠打了一顿解气。当我母亲问清楚打妹妹的原因,本来举起巴掌要打人了,却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香林首先笑了:“小孩子常常把梦当成真的。”
松松说:“不只是小孩子,我现在好多次都分不清是梦是真呢。香林,小晴在我的梦里偷枣子吃,是什么意思?”
“嗯,人们常说:枣子枣子,早生贵子。说不定小晴将来比你早生贵子呢。”
松松嘟着嘴:“小晴,比比谁早生贵子哟。”
大家笑她不害臊。小晴想,松松不是和男人做过那件事吗?怎么还敢说自己的笑话!又想,和振山,不记得多少次了,既没有吃药又没有用安全套,也没有计算什么安全期,会留下什么吗?她心慌意乱,希望有,又希望没有。自从长成大姑娘,懂了一点生理卫生知识,知道人从哪里来,就很盼望自己能生个娃娃。村里的二奶奶,不会生娃娃,听说在她年轻的时候,她男人常常踢她的下身。后来抱养了一个,又没有孝心,养大了却跑了。二奶奶吃尽了苦头,就因为没有生育。
可是,有了孩子,就不能跟松松香林她们一样,无牵无挂自由自在了。有孩子没什么了不起,你看桂桂香云她们,年纪轻轻,拖着两个孩子,早成了黄脸婆了。还是不要有孩子,像松松香林一样,有空出去玩玩,嘻嘻哈哈,快乐无忧。
小晴听松松说偷吃枣子,本来想笑,想起“枣子枣子,早生贵子”又止住笑。难道会怀孕吗?振山昨夜又来过呢。她很不好意思说自己登记结婚了,他昨天夜里悄悄地来过,又悄悄地走了,因为母亲不喜欢他。说到“昨天夜里”时,她的脸,因为喝了甜酒,照了炉火,红得像一个很熟很熟的大水蜜桃子。那两位却忍不住笑起来。听到她们笑,小晴更加害羞,偷偷去瞟徐香林。松松知道没关系,她也有过那样的事,这个城里的时髦女孩在这里,人家还没结婚的,就不好意思了。怎么跟农村里那些女人们一样呢?
徐香林又露出来一排整齐的牙齿,酒窝里好像盛满了甜酒。她说:“我比你大两岁呢,也是结过婚的人啦,我结婚半年了。那个,性生活和谐,你才会感觉婚姻甜蜜幸福,所以,夜里的事,在婚姻中也很重要啊。女人和男人一样,有情有欲,不要像个古代的女人,以为那不过是为了生育,为了男人的乐事,你自己感觉好吗?”
小晴没想到这些城里女人会这样轻轻松松地谈论这种事,她从小听到村里女人说闲话时,说某某偷人时,从她们那神态里隐隐感觉,男女之间那样的事其实应该很好。还从来不知道,结过婚的女人们会坐在一起,公开讨论“感觉好不好”。知道小晴有了男人,伊美讲了很多,却没问她感觉好吗;母亲听了不是问感觉好吗,而是大发其火,扬言要打死她。振山的母亲嫂子,每天清早看到她都乐哈哈的,却并不像关心她感觉好不好。是啊,她自己还没有细细回味过,感觉怎样啊?第一次,仓促紧张,后来,在他家那张新买的席梦思床上,也都是他在那边像个小孩一样缠着,一次又一次的恳求。但是,不知为什么,昨天夜里,昨天夜里,他偷偷的来,偷偷地离开,感觉很好。
松松说明天要上课,香林也要回去上班了,两人吃了午饭走了。临别,邀请小晴到市里去玩。说她单位旁边就有一个电脑培训学校,可以到那里学,有空还可以到她办公室来,有电脑,可以教她。小晴感激地笑笑,现在还有人提起要她学电脑,真是百感交集啊!
晚上,振山又来了。今天八点钟就来了,还骑了一辆南方牌豪华型摩托车来了。振山当着众人的面说,借朋友的,自己也打算买一辆同样牌子的。弟弟高兴得不得了,姐夫姐夫,喊得清甜。他摸摸这儿,摸摸那儿,问了很多问题,不是按着喇叭玩。村里还真没看见过这么漂亮的摩托车呢。
弟弟主动说:“姐夫今晚跟我睡,教我开摩托车!”
奇怪的是,母亲虽然不热情,也没有十分冷淡了,总算没有骂人。最让小晴有面子的,竟让答应在家里过夜了。振山等到弟弟睡熟后,又溜到小晴房里来了。
第二天清早,小晴清了一皮箱衣服,另外还有一大包书籍玩具之类的小东西。先送弟弟到雨山中学校门,再倒回城里去。“搭上摩托车好快啊,好潇洒啊!”小晴把脸靠在他肩上说。
振山弯过手来摸摸她的脸,笑笑说:“冷不冷啊?好大风呢。好吧,老婆,过了这个年,或者过年之前,我们自己买一辆更漂亮的,每天带你去兜兜风,让盘古院子的女人们羡慕你。你可要看好啊,男人太潇洒,别的女人会来抢哦。不过,你放心,别人来抢时,我一定帮你的倒忙!”
“去!谁稀罕你!”小晴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小两口打情骂俏,欢歌笑语,来到青春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