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冰冷,凤千雾开始陷入回忆。
“几千年前,我被凤族内定为废物,因为体内的凤凰血脉不尊,不得习凤族功法,凤族族长便以养病的名义将我流配到这荆孟山……”
他想起孩童时期的自己,就这么被家族放弃,独自一人抱着一把琴住进了桃花坞,满眼的寂寞与冰雪,后顾无人,举目无亲。
“而我在荆孟遇见的第一个人,便是楼祁。他似乎也是被家族放弃的,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甚至连化形都不熟练。我看到他脚下踩着与他抢夺猎物的狼的尸体,面对围攻他的同族群仍然面不改色。那晚月光下那双眼睛狂傲,冰冷,嗜血,无情……那种眼神,真的是到现在想起来都会背脊发寒。楼祁这个人极有野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连自己都能拿来利用,还有什么忌讳的。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都不与他为敌。毕竟他那样的对手,太可怕了。”
凤蒲惊的瞪大了眼睛,“在公子心中,楼祁殿下原来是这样一个存在啊。”和扶颜姑娘描述的霸气俊逸完全是两种人啊。
“或许还远不只这些,凤蒲,还记得几百年前沫晓仙子在荆孟殒命的原因吗?”
“知道。不是遭山魅伏击,沫晓仙子不敌,被山魅夺了元丹,然后身死道消吗?”
奇楠香一寸一寸的被焚成灰。
凤千雾笑,“呵,寻常魅怪怎么能动的了花神?我怀疑,凶手就是楼祁。”
不远处,背站在巨大花树下的少女,听到这话,瞳孔微微一缩!
跑到半路突然想回来折几枝桃花的扶颜,却不想,竟然听到这样一番话。
这才是所谓的真相吗?
花扶颜咬了咬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同时也将自己的气息控制的更轻了。
凤千雾半阖着眼,用不急不躁的声音继续叙述着。“因为沫晓仙子的元丹在楼漠手中,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楼漠杀了沫晓仙子,但是可疑的是,在那段时间里,楼漠不但毫发无伤,而且还有精力下令跨过河界抢占楼祁的地界。以楼祁的个性,却只是采取防御尽量减少损失,也从未在外界露过面。我原本十分奇怪他这种行为,可当初他来我这里找扶颜时,我见他眉心黯淡,显然是受过重伤。”
“我想,当日楼祁虽然杀死了沫晓仙子,自己也被她所伤,所以仙子的元丹被楼漠轻易取走。我只是好奇,以这两兄弟不共戴天的关系,楼漠怎么会让负伤的楼祁活着离开。”
凤蒲略一沉思,道:“公子,我听说荆孟蝶族有一种‘替身之术’,而楼祁殿下身边的侍女,正是一只蝶妖。”“原来如此。”
他突然说道:“凤蒲,你说,如果不是因为怕扶颜伤心,自沫晓仙子之后,那个人恐怕会选择将我的元丹取走吧。”
“他敢!”凤蒲急了。“公子您可是凤族之子,若公子在荆孟有什么不测,族长必定踏平这里!”
“凤族啊……”他念着这个久远的字眼,自嘲一笑。“我不过是个被族里遗弃的废物而已,抛开以后必定大有作为的楼祁不谈,荆孟自古以来,从这里羽化成仙的不知多少!凤族岂会为了我一个无用之人,而得罪这么多仙家吗?”凤千雾拨弄着琴弦,满身落寞。
凤蒲心酸的看着自家公子,是啊,他怎么忘了,公子因为自小根基受损,至使修炼停滞难前,再加上血脉为青鸟,就被流配到下界,终日冰雪相伴,自家公子从凤族那里继承的,不过一个名字罢了。
从前还以为因为公子是凤凰血脉,所以那些妖魅们不敢来动公子,回来才知道,这么多年来,公子完全靠的都是自己,公子他不但在荆孟活了下来,还赢得了众妖的敬重与折服。一想到这里,凤蒲心中升起一种自豪感。自家公子才华横溢,聪明绝顶,论细心与洞察力,天下比肩之人绝对屈指可数,凤族将公子这样的人遗忘在荆孟,真是凤族的悲哀。
“啪!”怀中的酒坛从臂间滑落,撞到地上,跌裂成碎片。
“扶颜!”凤千雾一惊。
尽管已经泪如雨下,但她还是坚持笑着。花扶颜定定的看着他。“千雾,你说的,是真的吗?”“扶颜,你听我说……”“够了!”她摇了摇头。
“我以为他带给了我一切,可原来毁掉我一起的就是他!不……不行,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
“别去!这种情况下,他会伤害你的。”凤千雾拉住她。花扶颜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推开他的手臂。“我不信!”身形一闪便离开了。
她不信那个为她挡下天劫,那个会伸出手带她回家,会是毁掉自己所有的人。长达四百多年里的陪伴和拥抱,她更不信,这些年里所有的人和事,都是假的。
所以,对不起了,千雾。
我不知道我们最后谁对谁错,现在的我只能想到,我要知道真相,哪怕它真的很残忍,但至少我最后,不会活的像个傻子。
“咳、咳。”凤千雾靠着桃树猛然咳了起来。
你终究,还是要再选择相信他吗?
凤蒲吓的惊慌失措。“公子,您咳血了!”
“无碍……”凤千雾直起身,淡淡的看了一眼,慢慢合起手掌。
“凤蒲,我们去追扶颜,希望可以在楼祁下手之前找到她。”凤千雾接过凤蒲递给他的手帕,擦干净血迹。
她看到了会自责的。
凤蒲赶紧把琴收好,“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公子这么肯定楼祁殿下一定会对扶颜姑娘不利。他不是喜欢扶颜姑娘的吗?”
“你不懂……”凤千雾神色复杂的看向远方,声音清寒又带着叹息。他未尽的话语中应该还有更复杂的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凤蒲却不想知道了。凤千雾也没有告诉他。
不是简单的喜不喜欢,那关于权势与爱情,其中有善恶,是非,真假,谎言和约定。如此晦涩难懂又那么伤人伤的无可奈何。所以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解释和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