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银钦和方国印坐在酒店门外的台阶下面,前者正“呕—呕—”地吐着,地上一派狼藉,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酸臭气息,后者拿着纸巾,正耐心地给前者擦拭着嘴角的饭菜残渣。
听到宁翎发问,方国印抬起头苦笑道:“鲜总喝过头了,出酒了。”
吐出胃里的酒精之后,鲜银钦感觉舒服多了,他没有发觉身后的三个人,仍然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兄弟,说……说实话,高中三年,就……就你对我最好,从……从来都不嘲笑我!你这个哥儿们,我……我交定了!”
“嗯,应该的。”方国印惊喜不已,连连点头,也不知道是说自己应该不嘲笑人家,还是人家认他这个哥们儿是应该的。
“说实话,这些年跟着老大,哥们儿我也长进了不少,你知道不?我现在总算弄明白了:这个钱呐,它只有流动起来才能够不断升值,握在手里只是银行存折上一个干巴巴的数字。现在条件好了,我手头总算有几个闲钱了,除了跟人合伙开公司外,我准备再往股市投一些,看能不能一夜暴富,登个淯州财富榜玩玩。”
杨淮暗暗好笑,这个二逼货,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当年的瘪三儿,现在冒充成功人士,给人当起人生导师来了,这一番似是而非的说辞,真像电视上金融讲座中的砖家啊。
由于心情很嗨,同坐一桌的杨淮、高兴又很海量,聚会还没有结束,鲜银钦自然而然地就喝高了,出了酒店,他就吐得一塌糊涂,不知东南西北了。
今儿个一天,鲜银钦大出风头,他云天雾地的一通吹嘘,明明是漏洞百出,却偏偏自我感觉良好,而且言者虽无心,听者却有意,也深深地打动了一位同学。
这个人就是方国印,或许是别有用心吧,今天一见面他就一直紧紧贴着鲜银钦。
方国印中学时成绩不佳,九八点年高中毕业,他也理所当然地回家修地球了。
但是跟鲜银钦这个小市民不同,方国印家位于淯州市城乡结合地带,地理位置偏僻,没有做生意的环境,有心务农吧却又没有土地,上不上下不下的很尴尬,平时只能够在市区的建筑工地上打打零工,挣一点辛苦钱惨淡度日。
现在是2002年,整个华夏的房地产市场一直不太景气,而淯州作为一个三线半城市,城市化进程非常缓慢,还没有拆二代一夜暴富的神话,加之方国印为人又很木讷,头脑死板不灵活,四年来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根本没攒到什么钱。
眼看着就到了结婚的年龄了,虽然他父母很上心,也托了不少人给他介绍对象,但是只要一看到他家那三间破旧低矮的平房,媒人就直摇头叹气,而姑娘们就更加干脆,根本就不给他见第二次面的机会。
如今见到以前比自己还不堪的鲜银钦鸟枪换炮,方国印羡慕嫉妒恨之余,就动起了别样的心思。
他想,有高中同学这份关系在,请鲜银钦帮忙找一份儿活儿少钱多的工作肯定没问题吧?
话说当年鲜银钦被全班同学鄙视之时,自己可从没有落井下石,相反地跟他处的还很铁。
但转念又一想,工作的事儿以后再说吧,远水解不了近渴,自己现在好不容易谈了一个对象,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虽然人家不嫌弃自己家徒四壁,但结婚总得置办些像样的家具吧,如果能从老同学那儿借到一笔钱买套房子,嘿嘿……那就美滴很了。
存了这点儿心思,方国印就一直紧贴着鲜银钦,并对后者大献殷勤,曲意奉承,“鲜总、鲜总”不绝于耳,喊得鲜银钦飘飘然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气派的宝马X5停在停车场里,鲜银钦却腿脚酸软,显然是无法开车回家了,这正中方国印下怀,心想事成的他顺理成章地拦了一辆出租车,说要亲自把鲜总送回家。
透过参差错落的树丛,望着绝尘而去的的士,高兴撇了撇嘴,不屑一顾道:“方国印明显是无事献殷勤,肯定是非奸即盗!可笑献殷勤这个蠢货,还真以为……”
杨淮笑着摇摇头:“算了吧,方国印也够可怜了,不过,今儿个他注定要失望了。”
“哼!十个男人九个吹,你们这些臭男人呐……,NoZuoNoDie!”宁翎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不过你们一定要小心鲜银钦,虽然不知道他具体是干什么的,但听说这家伙很复杂,路子野得很,你们可不要跟他搅到一起去了……”
“那……方国印岂不是很危险?他这一来不就是自己送上门的羊牯,羊入虎口了?”高兴有些担心地问,“毕竟同学一场,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
杨淮不已为然地摇摇头:“不至于的,就如你所说,大家毕竟同学一场嘛。帮不了人忙还能坑人家呀?再说了,就方国印猪八戒背捆烂套子,人没人货没货那惨样儿,能被骗财还是骗色?嗯?”
“唉!”宁翎叹了一口气:“要说这个方国印还真是够窝囊的,守着金山要饭吃……俗话说的没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嘛!”
见杨淮两人不解地望着她,宁翎狡黠地一笑,卖起了关子。
出租车上,方国印絮絮叨叨讲述着自己工作的不顺和无钱买房就会被迫分手的心酸,鲜银钦带着酒意,一路上“嗯嗯哈哈”地听着,不时还安慰几句。
临下车时,方国印终于忍不住了,吭吭哧哧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钦,你发达了,帮兄弟一把吧,我也不多借,五万就行,两年内一定还你!”
“嗯……啊?”听到这里,鲜银钦的酒意立马就醒了一半,犹犹豫豫地欲言又止,但看到方国印一脸诚恳的模样,实在是不忍心再欺骗同学了,他的脸憋得通红,迟疑了半晌,才吐出一句:“兄弟,我……我也是给人打工跑腿儿的,哪里会有这么多,再说我也要买房结婚……”
“你那宝马车……”
方国印可是他高中时代唯一的朋友,鲜银钦更急了,冷汗都流了出来,只好如实相告,说他只是给道儿上一位老板开车的司机,这几天正巧老板出国,他就偷偷把车开出来撑面子……
方国印没有说话,只是很伤心地看着鲜银钦,连车也忘记下了。
鲜银钦一咬牙,不管了,豁出去了!把脖子里的金链子扯下来递给方国印:“兄弟你看,我这就是一铁链子,外面镀了一层黄铜罢了!”
“……”方国印还是沉默不语。
“还不信?”鲜银钦一屁股坐回座椅上,连声说道:“走!开车!开车!我带你去我家看看,到那儿你就知道了!麽的,我今儿个搞得算是哪一出儿?NoZuoNoDie呀,糗死了我!”
“走,K歌去!”
就剩高兴他们三个人了,宁翎提议。
杨淮一听头都大了,连连拒绝:“还是算了吧,我怕把动物园的狼给招来。”
“就是,杨淮的嗓子,唱起歌来像破锣,鬼哭狼嚎的,我可受不了。”高兴看来也是心有余悸,赶紧附和。
宁翎白了高兴一眼,嗔道:“你的声音也好听不到哪里,一百步笑五十步罢了!”
“那就散了吧,你也该回去休息休息了。”高兴借坡下驴。
宁翎一瞪眼,“不行!杨淮回淯州上班,我竟然都不知道,今儿个得好好罚你们!”
“冤枉!不关我事……”高兴申辩,不过却被宁翎威胁的目光给瞪了回去。
“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再去喝点儿红的?”宁翎眼珠转了转,想到了一个地方,“我知道咱们淯州新开了一家酒吧……”
“还喝呀?”两个人愁眉苦脸,齐声说道。
“废话!”宁翎不乐意了,“今儿个只顾着忙了,我都没顾上喝酒!”
二十分钟后,宁翎轻车熟路地,把杨淮两个领进一家酒吧的包间,而服务员连问都没问,就直接送来了两瓶二斤装的红酒,大肚瓶,上面印的商标是英文的,可惜杨淮不认识。
宁翎取代了服务员,熟练地打开瓶塞,琥珀色的酒液在三支高脚杯里盘旋而下,彰显着无尽的魅惑。
三个人小声交谈着,商议着炒股的事宜,气氛比之中午,要和谐、融洽多了,等到正事谈完,三个人一齐举杯,玻璃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cheers!”
宁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才放下酒杯,再次给自己倒了半杯,杨淮连忙制止:“少喝点儿,红酒喝醉了更难受。”
宁翎不听劝阻,再次一扬脖,然后又把杯子倒过来让两人看,嘴里嘟囔着:“别管我,心里不舒服……”
两杯酒下肚,宁翎已经酒意上头了,双颊红扑扑的,两只眼睛水汪汪的,犹如春潭,释放着说不出的媚意,看得杨淮不由一呆。
“戴雨柔你……你俩之间出问题了,对吧?”宁翎呆呆地看着杨淮,舌头已经开始打卷:“你说,我……我的机会是不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