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绩很烂的,肯定考不上大学。后来实在没办法了,我就豁出去了。自己一个人跑到金市来上补习学校。就是那家——”张夕夕指了指街道另一头,“从这边出去,走两条街,十五分钟就到。”
栾曦笑了:“听说过,我大学时无聊,还在那里代过课呢。”
张夕夕急了:“我就说那个脸大脖子粗,看似老板胜似伙夫的校长在吹牛吧。还一个劲儿的吹嘘,他们学校里头全是南通八校出来的骨干教师。果然是鱼目混珠。”
栾曦闷头笑,默不作声地吃鸡汁馄饨。
“啧啧,到底是当过老师的人,难怪那么具有传道授业解惑的精神。”
她忽然感慨了起来:“不过那时候补习学校里头的老师真的非常认真负责倒是。我记得我们的物理老师年纪已经很大了,腿脚又不方便。我们临考前没几天,那晚,雨下的特别大,用那个英语谚语讲就是天上下猫下狗啦。老师想到了有一种题型没跟我们讲过,下雨天,打不到车。他愣是步行了足足半个多钟头,爬楼梯上来时,腿都动不了了。我刚好去老师办公室拿批好的卷子,碰见了他,叫了班上几个男生帮忙将老师扶到了教室里头。他都没顾上拾掇一下自己,就一面拿个干毛巾擦脸上打到的雨水,一面跟我们讲那道题目。后来,班上的好多同学,包括男生,都忍不住哭了。可是现在呢,我上学期给一初中小姑娘做家教,发现她好多基础题都不会。结果她告诉我,她们老师说这些题目只有在他周末开设的补习班里头才讲。说什么只要去上他的补习班,考试就一定能及格。她上的那还是一个所谓市重点,名校啊。平常收费已经高的赶上大学水平了,居然还这样饕餮不饱。龙生九子,其中竟然有饕餮。”
“就因为它是龙之子,所以它才有可能成为饕餮。”栾曦微微的笑,递了张面纸给她擦不小心粘到手上的元宵汤汁。
张夕夕愣了一下,扑哧笑出声来:“NO,NO,NO,不说这个了,怎么感觉像是在缅怀过往的美好时光。”
“很辛苦吧。”
“什么?”
“补习的时候。”
“噢,你说这个啊。”张夕夕咂咂嘴巴,“是不是全部的南通八校名师不清楚,学校的模式可是完全照搬人家。每天早晨五点半起床,然后晨锻炼,六点半准时坐在教室里头开始晨读,晚自习持续到十点半,宿舍十一点钟熄灯。但是几乎所有人都有应急灯,躲在床帘后头不知道鏖战到几时。每个星期天下午有两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可以出去买东西。每两个月放假一天,方便没有银行卡的同学回家拿生活费。学校里头没有电脑没有网线没有电视没有报纸,那一年里,我真的是几乎与世隔绝。后来上大学了,同学都说我傻,又不禁广播的,干嘛不听广播。可那时候真的想不到,一打开广播,就条件反射地去搜BBC的节目听,练听力。特别的崩溃,真的,好多同学都是底子很好,高考马失前蹄而已。就我,几乎完全是从零开始,什么都不会。我都快急疯了,动不动就躺在被窝里头流眼泪。一下课就抓着题目围追堵截老师,可惜那些题目都是老师上课时刚讲过的。我估计老师们都快被我折磨疯了,又不敢刺激我,生怕我受不了打击直接从我们那最高的六楼上头跳下来。每次考试成绩一公布,我都非常有冲动跑出学校,往大马路牙子上一站,来什么车撞死我算了。后来转念一想,不行,我没买人寿保险,这一撞死了没钱赔,岂不是白撞了?”
栾曦伸出手去拍拍她的胳膊,很同情:“真不容易。”
张夕夕白了他一眼:“知道我是多么地讨厌资优生了吧?老天爷实在是太不公平了。明明那些人书也不看课也不听作业也不写平常小考都是抄别人的,一到大考试,那分数,不是正常人应当考出来的成绩!我看了这种人就有冲动想揍他,用皮带,用拖鞋,用橡胶水管,打到他站不起来为止。”
栾曦吓得冷汗直流:“小姑娘,你该不会是法西斯吧。”
张夕夕动动她那柔软得近乎诡异的手指头,桀桀怪笑:“帅哥,现在才知道,害怕了?”
栾曦凉凉地白了她一眼:“该害怕的人好像应该是你吧。”
张夕夕作揖:“所以还请壮士高抬贵手,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请壮士看在我属病残人士得到份上放我一把。”
老板娘将栾曦要的牛肉粉丝汤端上来了,还特别慈爱地看了他一眼。汤头足,分量又多,帅哥果然到哪里都是会受到优待的。
张夕夕嫉妒地狠狠地抿勺子上残留的元宵汤汁,恨不得用舌头去舔碗里的残留,闷声问:“今晚的演出怎么样啊?”
他用筷子夹了两块牛肉放到她碗里,漫不经心地微笑:“就那样,反正观众期待的又不是我们。不过是赶场子,混口饭吃而已。”
张夕夕叹了口气:“别这么说,人生在世,衣食住行,人人不过忙活上下两张皮。谁不是混口饭吃呢。山珍海味燕窝鱼翅是吃,青菜豆腐萝卜白菜也不能填饱肚子?当然了,我个人认为最好的还是白米饭。”
他微微地笑,诚恳地盯着她的眼睛:“谢谢你。”隔了一会儿,他又开腔,“那个,多多,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像一个人。”
“嗯,我很像我自己。”张夕夕一点儿也不忸怩地将他夹给她的牛肉吃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栾曦哑然失笑:“对,你最像你自己——你的眼睛,很像一个人。”
他微微的笑,仿佛在专注地看她,又好像不是,而是目光透过他,直直地落在不知名的远方,看着别的什么。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眉眼舒展,唇角勾勒出温柔的弧度。看得张夕夕直起鸡皮疙瘩,她不怀好意地伸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喂喂喂,帅哥,回魂了。”
栾曦愣了一下,伸手拍下她的手,哭笑不得:“你还兼职招魂人?”
“只要薪水够高,让我兼职黑白无常都没问题!”张夕夕赤裸裸地表达了自己的拜金主义信仰。
帅哥嗤之以鼻:“铜臭!钻进钱眼里头的妞。”
张夕夕大言不惭:“钱不是万能的,没钱是万万不能的,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男人啊,社会会告诉你,没有钱的男人是很忧伤的,比方善良可爱的绿巨人小贝。不成功的男人是会遭人歧视的,比如说相亲节目上囊中羞涩的男嘉宾们。所以,你千万不能在女性面前表达你对金钱的不屑一顾,要知道,这是个笑贫不笑娼的时代。你可以嘲笑一个国王的富有,前提是,你要是那个国王本人。”
栾曦摇摇头,咂嘴:“现在的女孩子哦,估计没有人再相信理想了吧。”
“理想都是骗人的,男人们在一无所有的时候用所谓的志存高远去拐骗女人为她洗衣做饭做牛做马,等到成功以后,他们会用更远大的理想去欺骗更加年轻的女人。”张夕夕保持笑眯眯的模样,“还是庸俗一点儿的好,看上去比较正常。”
栾曦笑得直不起腰来,隔了半天才拍了拍张夕夕的肩膀:“多多,谢谢你,你真是个善解人意地好姑娘。”
“表跟我说‘好’这个字。”张夕夕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此生本姑娘收到的好人卡已经不胜枚举,请你不要诅咒我嫁不出去。”
栾曦啼笑皆非:“说什么傻话呢,好姑娘怎么会嫁不出去呢。男人又不是脑子有毛病。”
张夕夕嘲讽地笑了笑:“男人都号称喜欢清莲,可他们的眼睛却永远落在牡丹身上。言不由衷,何苦骗人呢,白白让人当真,受了伤。”
“我就喜欢简单的,清清爽爽的。”栾曦正色道。
张夕夕开始作怪,拿手做话筒放在他下巴底下:“来,帅哥,请跟你的粉丝们说说看你心目中的她是长头发还是短头发。”
栾曦非常配合,一幅深情款款的模样:“我心目中的那个女孩子,要有一双灵秀的眼睛,不是要求特别大,而是会说话。不要化浓妆,最好素面朝天。有阳光灿烂的笑容,有乐观积极的性格。能够在我沮丧迷茫的时候鼓励我,可以在我悲伤难过的安慰我。她不需要太漂亮,也不需要特别聪明,我只希望她温和可爱,善解人意,明净善良。逛街的时候最好不要穿超短裙,穿给我一个人看就好。愿意生孩子,不要多,一个就好,因为太辛苦了。愿意陪伴我,无论何时何地,我需要的时候,她能够告诉我,她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