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夕夕阴森森地笑:“想反悔?迟了!再动,我就毁了你的脸。”这年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化好了妆的祖祖跟着林霏开出去找导演核对出场顺序了。正在化妆的栾曦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怜的阿南小帅哥只能含着眼泪接受张夕夕的摧残。张夕夕还威胁他:“别哭啊,这睫毛膏不防水的,一哭妆花了就没办法出去见人了。”她不说还好,一说阿南更加想哭了,水汪汪的大眼睛泫然欲泣的模样,引得整个休息室里头的女孩子全拿出了手机拍照留念。张夕夕越划越兴奋,话说她从修完形象设计课程以后还没找过真人模特练手呢,这样一个美人胚子摆在这里,简直就是老天爷送到她手里由她为所欲为的。由于阿南本身肤质一流,加上他们出门之前已经画过了淡妆,张夕夕只是在原先的基础上加以了合理的修饰。画完了脸妆之后,她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觉得发型不满意,便将罪恶的双手伸向了那一头柔软顺滑的秀发,拿着梳子开始梳头发。已经化好妆在等待上场的女孩子们围成了一圈,看张夕夕将他半长的头发扎起来:“谁有多余的皮筋,借我一个?”皮筋到手,一个可爱的小兔子尾巴成型了。
“谁有夹子,不是大的?”
阿南忍不住抗议:“我不要夹子!”
全体女孩子怒吼:“闭嘴!姐姐做事,小孩子不要插嘴!”
祖祖跟在林霏开后头拎着饼干跟矿泉水走进来时,不由自主地长大了嘴巴,阿南嘟着嘴巴眼睛红红的坐在椅子上看他,大眼睛如两汪秋水,灯光底下,波光流转,后脑的头发扎成了兔尾巴,前面的留海全部用夹子夹起来了。周边一大堆女的“嗷嗷”直叫,那闪光灯闪烁,全是手机拍照的声音。张夕夕亢奋地围着阿南团团直转,不停地念叨:“噢噢噢,太美了,我的小美人。”
林霏开“啊”的一声尖叫,走过去捧着阿南的脸一个劲儿地流口水:“太萌了太萌了,这娃儿我要带回家去。阿南,跟姐姐走吧,姐姐给你买好吃的去。”伸手还想捏一捏那粉嘟嘟的小脸蛋,被张夕夕一把扑过去拼死抵住:“不许动,我忙活了半天了!”
祖祖看傻了,他知道那化妆师等同于魔术师,不过阿南天生长的就出挑儿,一直不觉得妆前妆后有多大差别啊。可今儿一打眼,竟有一种梁山伯终于知道了祝英台所说的妹妹就是她本人的意思了。真想把这孩子用铐子铐起来,锁在家里,一日三餐好好伺候着,不让他出去被人坑蒙拐骗。这都是什么傻孩子,自己才出去多会儿的工夫,居然任凭着张夕夕这死丫头这样折腾。还拍照!火死了!谁准这帮跟狼一样的女人满眼绿光地在这里不停地拍照的?不知道这侵犯了公民的肖像权啊?何况他们是艺人,艺人的肖像版权可是很严肃很认真的一个问题,不能随便被人滥用的。
他郁闷,绷着脸不说话,慢慢挪到阿南面前,递给他一只泡芙:“囔,吃点儿东西打底吧,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呢。”阿南的手在跟张夕夕抢睫毛刷的时候弄脏了,祖祖就喂到了他嘴巴里头,立刻有女孩发出惊喜若狂的声音,赶紧拍照留念。祖祖懒得理她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喂阿南吃泡芙,中途还不忘给他拧开了矿泉水的盖子。
张夕夕很忧伤,嫉妒地看他们的举动,一面吃着饼干一面跟林霏开抱怨:“太过分了,我也要吃泡芙!”
林霏开声音很冷酷:“泡芙比饼干贵!要吃自己去买。”
张夕夕泪奔。
坐在一边一直没吭声的栾曦忍不住笑了,上帝告诉我们,幸灾乐祸嘲笑别人的孩子不是好孩子,会受惩罚的。这一笑坏事了。他们吃的是苏打饼干,因为小苏打的缘故,本身就特别容易引起呃逆,栾曦这一笑,呛了一下,然后就开始打嗝了。最初的三秒钟,休息室里头一片寂静,如同洒了剧毒农药的春天。清晰的打嗝声分外响亮,然后反应过来的众人开始哄堂大笑。话说休息室里头的女孩子年纪都不算大,舞蹈队的多半二十岁不到,还处于对帅哥的幻想尚未完全破灭的年龄段。在这个时候,我们常常认为帅哥是一种不会放屁不会拉屎不会肚子疼不用上厕所的神奇生物,他们永远都是光辉万丈熠熠生辉的,突然间打起嗝来,诶诶,很多幻想破灭的伤感啊,怎么帅哥也是普通人呢?!居然还会打嗝!
幻想破灭的少女们伤感了几分钟,然后开始热心帮栾曦出主意,如何止住呃逆。话说栾曦自己就是个医生出身,自然招数不少,比如正襟危坐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地吐出来,比如一口气喝下去一大杯水,比如吸气然后憋着,可惜呃逆的形成机制本来就挺复杂,那些招数根本没用。栾曦悲催了,打嗝打的眼睛直翻,形象全无,斯文扫地。他想不会吧,自己居然还得因为打嗝进一趟医院?
张夕夕很没有良心,在栾曦打嗝打得脖子直伸的时候,她还兴致勃勃地喝着矿泉水就饼干。晚会的工作人员过来催促:“赶紧啊,赶紧,Boys下面的下面就轮到你们上场了。还有你们这帮子姑娘,跳舞,赶紧上去,给云磊伴舞去!多重要的事情,还在这里磨蹭。”
女孩子尖叫,推推嚷嚷地出了休息室的大门。林霏开觉得事情有点儿大,这栾曦这样儿了,还怎么上场啊,除非不开麦,放演奏带假唱。她思前想后,又给公司打了个电话请示,倍儿麻利地去找导演商量。结果人还没出去,就听见外头有人吵:“退票退票!假唱!”
原来有个著名演员玩跨界,上台演唱时又蹦又跳的,不小心摔到了,麦克风都掉了,那歌声还异常清晰响亮。这下子闹开锅了,怪就怪现在的假唱现象太严重,彻底伤害了人民群众的感情。台下一下子闹了起来,还有人丢了西红柿鸡蛋什么的上台,到底是农业大县,自给自足,一点儿也不用顾忌现在的菜价涨得多厉害。那美女名演员新晋歌手不停地鞠躬道歉都压不住,眼眶儿一红,眼看就要哭了。这时候云磊走到了台上,伸手轻轻地揽住了名演员的肩膀,朝台下的观众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对不起,能否请大家给我师妹一个解释的机会。她是个特别认真努力的女孩子,做事从来都是全力以赴,从不含糊,不吝惜每一分力气。”
台下的观众渐渐平复下来,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在喊:“我们是掏了钱的,不要把我们云县的老百姓当傻子!花大价钱看你们弄虚作假!”
眼泡有点儿肿的美女演员带着哭腔解释,她昨天在剧组赶了一天一晚的戏,然后才腾出档期赶飞机过来参加的演出。在飞机上睡着了的时候忘了盖好毛毯,结果冻感冒了,嗓子实在是唱不出来了。
“我想大家真心实意地来看我的演出,我赶过来了,却要告诉大家不能上台了,肯定会让很多观众失望。所以我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我真的是没办法了,非常对不起大家。所以刚才我在跳舞的时候特别卖力,虽然昨天拍打戏的时候伤着了腿,但我想,只要我能够撑着,我就要把自己所有能做到的全部做好。”
云磊拿起了话筒:“上次在公司碰到她的时候,她就特别高兴地跟我讲,嗳,云磊啊,下个月我也要去云县。我跟你说啊,我上学的时候就去过云县采风,特别漂亮!山清水秀的,而且那里的人很淳朴很善良,要是问路,人家一定会给你说的清清楚楚,甚至给你亲自带过去。跟大城市里头的人,真的是天壤之别。我今天过来的时候,还担心,丹丹是不是来不了了。我打电话给她,她说她无论如何都要来,她一直很想再来一回云县的,她要做向导,带我来吃云县的鱼汤面、疙瘩汤。”
林霏开赞叹:“不愧是云磊啊,这家伙,不得不承认,人家红有人家红的道理。”回头看高高瘦瘦的男孩子们,“学着点儿,人家出道时也跟你们差不多大,红了十年,依然是云磊。牛!真牛!”
张夕夕热情地鼓励着他们:“你们比他帅,比他有才,唱歌比他好听,演戏,呃呃呃,没看过,不过我相信你们的演技。来,去吧,亲爱的孩子们,姐姐我万分期待你们的闪亮登场。”
回应她炯炯有神的目光的是栾曦一个响亮的呃逆。张夕夕囧囧有神了,居然把这一茬给忘了。因为休息室里头的舞蹈演员们全去给云磊伴舞了,空荡荡的房间,那个呃逆分外响亮,声音异常古怪。他很无奈地趴在桌子上,肩膀还随着打嗝一下一下的跳着,毫无形象可言。
张夕夕叹了口气,眯着眼睛轻咬着嘴唇,在其余三人狐疑地注视下,缓缓走向了还在打嗝的栾曦。栾曦觉得自己有点儿喘不过气,被她盯的。女孩子不怀好意地盯着栾曦,眼睛眨也不眨。她个子小,站着只微微低点儿头就可以平视坐着的栾曦的眼睛。栾曦觉得眼前是晃眼的白,白的发亮,发亮的是她晶莹剔透的身体,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柔软而美好的身体。他嗓子紧,后背开始涔涔的全是汗,她的目光像是带了魔力一般,神秘莫测蛊惑人心,如光彩夺目的黑曜石,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一样。手上一点点热,多了一处柔软,她握住了他的手,笑容如烟火在岑寂的夜空中倏然绽放,漆黑的夜晚,全世界唯一的光芒。
她摊开他的手掌,慢悠悠地向众人宣示:“其实呢,十指连心,手上有很多穴位是可以治疗很多疾病的。”
林霏开景仰地伸长了脖子,乖乖,真人不露相,不愧是苏芩家的孩子,多多还懂中医!阿南看着张夕夕的眼神已经翻出了盈盈都是水光,这个姐姐实在是太神奇太厉害了,跟火星人一样,知道的东西真多。
张夕夕笑容加深,舌尖轻轻地咬在了洁白的牙齿之间,红色里的白色,白色里的红色,如火如荼,让他忍不住心跳加速,像是有一条蛇,顺着她的视线钻进了他的皮肤内里,在他身体里头急剧地游荡。那种十斤小龙虾在他嗓子眼间爬来爬去的感觉又来了。他掌心冒冷汗,身体绷得紧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张夕夕,不知道这个小魔女下一步到底要做些什么。
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拇指微微用力,在他手背上按了一处,唇角的笑容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深长:“比方说这里,稍微用一点儿力气,就可以止住呃逆。”
他的手抬到了半空中,她缓缓地低头,印上了一个柔软芬芳的吻。
他的瞳孔慢慢地放大,张夕夕觉得自己的脸在这样大的瞳孔里头印的还蛮清楚的。栾曦完全傻掉了,一动不动,也眨一眨眼睛或者暴跳如雷什么的,完全都不会了。他觉得脑子里头一片空白,一大片天空,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随着大蓬大蓬的烟花此起彼伏不断地燃放,“嘶嘶”的游蛇一般的声音里头,轻快地音乐声也在他耳边响起,是那段著名的《雨中曲》。是小时候看过的一部很老的片子,黑白的同名电影,轻快的旋律中,同心爱的姑娘约会归来的男主角扔掉了雨伞,兴奋地于大雨之中载歌载舞。
绿箭口香糖的广告曲响了一半的时候,林霏开终于合上了嘴巴接电话:“喂——那个,解决了,栾曦打嗝治好了。”
阿南在默默地流泪,他因为过度震惊,嘴巴张得太大,下巴习惯性地脱臼了。他徒劳地发出“啊啊”声,嘴巴半开,闭不住也张不开,口水直流,眼泪汪汪。祖祖发出“喔——”一声惨痛的呼声,阿南这孩子自从上次吃自助餐时过于激动下巴脱臼了以后,就变成了习惯性动作了。
生活真虐啊!
祖祖忧伤地推了推还处在震惊之中的栾曦:“大爷,你别一脸春心荡漾了,赶紧过来给阿南治治他的下巴吧。”
张夕夕拍拍栾曦的脑袋,笑容满面:“好了,帅哥,再打嗝的话,我就要收费了。”
栾曦猛的站起身来,张夕夕轻盈地向后跃开,避免了被撞到头的悲惨命运,摸着鼻子在角落里头看栾医生悬壶济世。阿南坐在板凳上,上半身跟头都紧靠着墙,两只手紧紧地抓住板凳边,双眼含泪,恐惧地盯着栾曦的手。祖祖蹲在一边安慰他:“别怕别怕,一回生二回熟,你这又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栾曦洗了手,然后在双手拇指上仔细地各绑了一块干净的小毛巾,沿着双颊里面的皮肤黏膜缓缓地伸到了阿南的嘴巴里头去,剩下的手指分别托住他下巴的两边,安抚病人:“别紧张,也别乱动。”张夕夕蹲下身子来,想看清楚他的手指究竟如何在阿南的嘴里施行魔法,可惜什么也看不见,只看到他的手微微向两外侧翻了一下,然后清脆的滑动声,栾曦的手迅速地退了出来,阿南的嘴巴又能动了。
“还是老话,吃饭喝水讲话都可以,就是不能嘴巴张得太大。大笑、打呵欠还有喷嚏都要避免。现在条件不允许,我就不给你包扎固定了。待会儿在台上,高音部分由我跟祖祖负责,你跟着和声就行了。”
阿南眼睛里头泪水还没干涸,头一点一点的,脑后面的兔子尾巴一摇一摇的,可爱的要命。张夕夕萌死了,真想扑上去狠狠地揉一通小美人的脸。栾曦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她连忙笑得跟朵大喇叭花似的,连连摆手:“不客气不客气,帅哥,下回打嗝的时候,还找我,我给你熟人优惠价。”
栾曦没睬她,转头跟着另外两个男孩子就上台去了。
伴舞的女孩子们又回来了,吱吱喳喳,笑闹着推嚷着彼此,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说着悄悄话。年轻真好,它让你勇敢坦荡无所畏惧。它会感动而不是感慨,它有愤怒却没有哀愁。它亲吻着如玫瑰花一般明艳芬芳的嘴唇,而不是嘲笑额上肆意的抬头纹。十几岁的少女,拥有着造物主赋予她们最美好的一切,青春流转时与光。
“啊啊啊,你这张拍的比我好看。不行了,太萌了。传给我传给我,我要发网上去。”
“我已经发了,啊啊啊,天啦,才多久,回帖就这么多了。上帝啊,他们问我这小帅哥是谁?你们知道是谁吗?”
“不晓得哎,我不认识他们。”
“好像叫Boys吧,没天理,长得这么帅,竟然到现在都不红。”
林霏开推门进来,闻言略微扬起了声音:“就是叫Boys,他们出道还不久,知名度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打开。你们拍的那个是阿南,这孩子天然可爱挂,萌死了。刚才那个紫头发的喂阿南吃东西的那个帅哥是祖祖,他俩可是青梅竹马哦。个子最高人最酷的那位是栾曦,天赋异禀,才色艺三绝。”
张夕夕满头黑线,她怎么听怎么都觉着林霏开的口吻像牙婆人贩子在介绍自己手头的货色。她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认命地坐在角落里头拍了拍自己的脸,感觉有点儿累了。
休息室外面响起了喧嚣声,有匆匆地脚步声,有女孩子欢快地探进头来招呼同伴:“快快,对面,云磊请大家吃夜宵。”
此起彼伏的尖叫,青春期的女孩子嗓音,嗯嗯,不激动的时候可以如黄莺般婉转,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激动起来,额滴个神嗳,张夕夕只能承认自己已经彻底苍老了,神经禁受不起这样的折磨,太崩溃了。分贝过头再也不可能美丽起来,再美丽的分贝也是噪音污染。化妆间里头很快空空如也,女孩子们迫不及待地奔过去跟偶像帅哥亲密接触去了。
能够相信什么,能够崇拜什么,真好。
起码还有做梦的能力。
林霏开拎了一袋子松饼过来递到一个个无暇分身的化妆师的嘴巴里头,招呼张夕夕过来吃:“多多,别吃饼干了,我还给你抢了两个奶油泡芙。”
张夕夕坚定地摇头:“不要,不能为蝇头小利就出卖了自己的节操,我要坚决地守护我的Boys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