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装革履打着发蜡的男人邀请张夕夕跟赵主编去办公室慢慢谈。张夕夕踩着小高跟异常淡定地表示:“不必了,麻烦你们的领导屈尊纡贵一回,亲自跑一趟吧。”赵主编憋住笑,只在嘴角做出似笑非笑的神色,颇为坚定地站到了张夕夕的旁边,像是在为她提供强有力的后盾。
苏芩说,张夕夕有点儿人来疯,而且属于吃软不吃硬的那种,平生就好犯拧。这会子,小野猫的毛乍起来了,哪里还肯做出半点儿让步。
又等了大约十分钟,终于有能说的上话的人露面了。穿灰色杰尼亚西装的祖祖一打眼,张夕夕还真没把他给认出来。祖祖倒是先认出了那张气鼓鼓的小脸,哎呀,多好玩啊,那嘟嘟的样子,跟个小包子一样,真想伸手捏一把。不过他有贼心没贼胆,张夕夕的脸色可真的称不上是好看。阿南一脸天真明媚的扑过去:“多多姐,好久不见啊。栾曦说你去看了我们的演唱会,怎么不去后台找我们玩啊。我还在抽奖环节上做了手脚,让你当大赢家呢。”
祖祖满头黑线地将八脚章鱼一般的阿南硬生生地从张夕夕身上拽下来,脸色铁青:“你别胡闹!”
“谁胡闹了。我跟多多姐那是纯洁无垢的惺惺相惜,某些人先把自己脖子上的口红印跟熏死人的香水味洗干净了再说话吧。”阿南一笑起来,眼睛就弯成了月牙儿,眼睛里头神色就像是月牙儿的光,冷冷清清。然后头一转,亲亲热热地牵起了张夕夕的手,“走,多多姐,我订的黑布尔蛋糕应该快送过来了,咱俩一人一半。”
满脸郁卒的祖祖一步不落地跟在身后,闻言立刻怒吼:“今天是我过生日!蛋糕是你订给我的!”
阿南扭过头,嘲讽地瞥了他一眼:“先生,你搞错了吧。我俩好像不是太熟,您大少爷最好能离我多远就离我多远,免得有人说三道四,影响了您的清白和您光辉璀璨的形象!”
祖祖急了:“阿南,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跟着起哄好不好?”
阿南怒极反笑:“对啊,祖少爷到现在才弄明白?我除了会起哄,什么也不会。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笨,我不懂,也不想懂。”
张夕夕一脸快崩溃的表情,立刻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大喊:“Stop!不要当着我的面打情骂俏好不好?这会让我觉得自己是BL文里头炮灰路人甲的。”
祖祖跟阿南的脸色立刻变了,异口同声地呵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们女的是不是脑子都不正常!非得让全世界的人都断子绝孙才高兴!神经病!”
张夕夕吓傻了,她结结巴巴地解释:“那个,我……”
两人将她往原地一撂,满脸便秘表情地扬长而去。最过分的是这两个人连走的方向都故意相反,搞得张夕夕不晓得应该追上去找谁算账才对。她急了,在原地大喊:“喂!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到底谁才是老板啊?”
张夕夕严重怀疑这俩小混蛋是为了逃避责任而故意投其所好在她面前上演了一场暗昧的真人秀。
主编大人同情地看风中凌乱的张夕夕,笑眯眯地询问:“多多啊,你说,咱们还要继续讨回公道吗?”
“怎么不要!”张夕夕狠狠地一跺脚,“就冲这俩小王八羔子的态度,今儿我还非得讨个说法不成。”
“这两个男生看着挺眼熟的,是不是新晋的那个男生组合boys的成员啊。”主编微微眯起了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角泄露出些许笑意,“多多,你们很熟?”
“认识而已。”张夕夕恶寒地摸摸自己的胳膊,忿忿道,“所有的0号在跟1号闹别扭时都会故意跟女性亲热的。那个,领导,我跟你开玩笑呢,他们就是爱哄着玩而已。”
赵主编摸摸鼻子:“我就是随便一问,我们家又不是八卦周刊。对了,张夕夕,你好像是我的员工吧,怎么明显向着他们一样。”
张夕夕没敢说真话,她想,她要是说,实习单位遍地都是,朋友可不是五湖四海都有;主编大人会不会直接把她踢出杂志社门外?于是她扬起头,极其无厘头的表示:“那个,帅哥具有集聚效应,通常几个帅哥在一起时吸引力比一个帅哥要大。即使那个帅哥在群体水平里头最高。”
主编大人很受用,美滋滋地就着窗户玻璃欣赏自己英俊的脸。
美丽优雅的秘书小姐将张夕夕领到了一间豪华的办公室里头,殷情地送上了茶水。看着美女秘书婀娜多姿的身段,张夕夕想,这男人还真是……嗯,要不就从求职者的相貌对于求职状况影响的角度入手?
她正发呆发到四大皆空的境界时,上层人物千呼万唤始出来了。一脸严肃的栾曦朝他们礼貌地点点头:“听说张小姐坚持要找我,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为阁下效劳的。”
张夕夕不得不承认,栾曦帅哥在着装上是很有品位的,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琥珀色的墨镜,白金色的休闲衬衫上面有银线秀的东西,有点儿远,张夕夕没能没看清是什么,她极其八卦地想,不会是家徽什么的吧。难不成他家还名门望族?倘若是真,看栾老太太,好吧,她承认她对贵族老夫人的幻想破灭了。领带是张夕夕最爱的紫色,下面是白色的休闲西裤,黑色的休闲皮鞋。
张夕夕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天啊天,栾曦你是资本家啊,那你好好的大老板不当,跑去当受剥削受压迫的劳动者做什么?”
栾曦面上挂着客套的社交性微笑:“张小姐,您有什么事儿吗?”
张夕夕还兀自沉浸在震惊里头:“世道到底不一样了,以前元朝给人分三六九等的时候,戏子可是受歧视的。啧啧,现如今,娱乐圈还真有这么多贵公子,我眼前还站着一位。”她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主编大人,“领导,你说,我们这一期女性周刊就做这个专题好不好?女人都喜欢又帅又多金的男人的。老是美容时尚美食感情生活,没有一点儿新鲜感了。”
栾曦再一次提醒号称要来投诉的客人:“张小姐,能有什么我能为您服务的吗?”他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的情绪,他的神色甚至比刚才还要显得礼貌,但这礼貌里头已经多了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他的声音也透着这种冰冷的礼貌。样子漂亮的仿佛冰雕,看着玲珑剔透,其实不能伸手上去摸,一触手,便冻得连血液都凝滞起来。
张夕夕却察觉不到,她很开心地朝他扬起笑脸:“当然有了,乖乖接受我的采访就好。”
主编大人满头黑线:“多多,我还没说批准呢。”
“你不批准就是你没眼光,没眼光的男人是没有发展前途的,领导,你这样子是会变成圣斗士的。”张夕夕表情严肃地批评领导。
赵主编大窘,心里头想,张夕夕这个小王八蛋还挺自来熟的,而且完全没大没小。肯定是被苏芩那个女人给惯坏了,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懂。
“张小姐,你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那么抱歉,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恕不奉陪了。”栾曦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从办公桌后面站起身,大步往门口走。张夕夕盯着从她眼前一晃而过的长腿意想,乖乖,这腿真长,腿形真漂亮。
主编大人像是看出了她的不轨思想,冷哼一声:“小姑娘,没人告诉过你,长裤有修腿的效果吗?”
张夕夕叹气:“领导,小心眼对男人而言是一项致命的缺憾。你要知道,男人应当有广阔的胸襟。在一个女人面前诋毁另一个男人,是很不理智很没有风度的行为。”
赵主编勃然大怒:“我是在女人面前诋毁男人吗?我这是在教育小朋友不要被表象蒙蔽了双眼。”
亲切优雅的秘书小姐蕴在香风袅袅里头婷婷娜娜地走到两人面前,朱唇轻启,贝齿微露,笑语盈盈:“两位,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能否麻烦你们出去,我们还要工作。”
张夕夕一脸茫然地看主编:“领导,我们来干嘛的?”
主编大人恨不得掘地三尺把张夕夕这个小混蛋给丢进去埋了,然后自己也顺便在边上挖个坑把脑袋伸进去。实在是没脸见人了,活了三十年都没这么丢过人。他给林霏开打电话抱怨此事,痛心疾首地强调了自己当时窘迫不堪的处境。林霏开听得乐翻了天,抱着电话机趴在床上沾沾自喜:“我说我们家多多是开心果吧,哪儿有她哪儿就欢歌笑语热闹非凡。”
主编大人一头冷汗:“是的,不过是人家将他们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上。”
林霏开博士很善良地宽慰可怜的接班人:“别难过。来,把你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大家开心开心。”
赵主编立刻表示:“你赶紧过来把你们家的小祖宗给领走,这我伺候不了。”
林霏开急了:“你别啊。这男人变起心来,怎么比什么都快。这刚刚还说要跟人家生不能同衾,死欲同穴的,双双化蝶,漫天飞舞,一片荒芜的。怎么一下子就变脸了?!”
主编大人大骇:“这哪儿跟哪儿啊,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她同穴的?”
张夕夕用力地蹬着脚踏,满头大汗:“领导,你坐稳点儿,别乱动。”
“这后面这么砢人,我挪挪臀都不成啊。”
林霏开狐疑:“你们在干什么?我警告你,你要敢乱来,不等苏芩回来,我先放我们家霸气咬死你!”
赵主编汗颜:“我能做什么啊?小心,前面有大卡车要转弯。你会不会打方向盘啊?”
张夕夕终于爆发了,恰逢前面是一上坡,“噗”一声响,她赶紧捏刹车停下,赵主编触不及防,差点儿没给摔地上去。
“喂!你干什么你!”
“连自行车都不会骑的男人没有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张夕夕鄙夷,“麻烦你,大叔,那个东西叫车龙头,不叫方向盘。”
狼狈不堪的赵主编从车轴里抽出了自己被卷进去的裤脚,理直气壮地强调:“当今社会,不会驾驶、不会计算机、不会英语的人才是文盲,其中不包含一项是要求骑自行车。”
张夕夕冷笑:“是啊,全球化就是全盘西化,以西方的意识形态来控制这个所谓的地球村。一切西方的事物都是高级的先进的优雅的,一切传统务实的模式都是落后的愚昧的应该被所有人包括我们自己或者说只有我们自己鄙视唾弃瞧不起!别的不说,如果全中国的人都开着汽车来来往往,这个地球会不会立刻爆炸掉?”
主编大人立刻高举免战牌:“OK,OK,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讨论。现在,我们应该讨论的是,我们该怎么回去。”
张夕夕怒视赵主编:“全都怪你,这么重,把车胎都给压爆了!”
主编大人觉得自己身为男性的自尊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立刻给吼回去:“我的身材是在专业健美教练指导下锻炼出来的,每周三次一趟都不落空,标准的不能再标准。明明是你自己的车子质量不行,一小自行车,还是二手的。”
张夕夕鄙夷地吹了记口哨:“你那所谓的标准身材是按照西方人的标准来的吧,不知道国情有别啊——你干嘛,我告诉你,男女授受不亲,你要再过来,我就喊人了啊,啊——”
赵主编脸色铁青:“我掐死你这个小王八蛋算了!”
“救命啊——大,大叔,那边有修车摊。”
张夕夕推着瘪瘪的车子过去,结果修车的大爷表示,车胎爆了,得换内胆,最便宜的也要十五块钱。张夕夕含泪从钱包里头拿出最后的零钱,眼泪汪汪地看主编:“领导,我这是因为骑车带你才蒙受的损失,我要求报销。”
主编大怒,从口袋里头掏出钱包:“不就是十五块钱么?我现在就给你报销,师傅,我来付账。”他在钱包里头翻了一回,抬起头来尴尬地问修车的大爷,“那个,师傅啊,你这儿能刷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