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磊笑了，有点儿恍惚的模样，声音低低的：“我不要你赔，我的东西，你想砸多少都可以。”演播厅的门开了，水银灯从里面泄露出来，倾泻一地，洒在他的脸上，他像是被刺了一下，苦苦地在现实与梦幻之间挣扎，他终于还是恢复成了花心倜傥的大众恋人模样，嘴角一抿，魅惑众生的笑容：“喂，能把电话留给我吗？我有空打给你。”
张夕夕很坚定地拒绝：“不能，我要敢给陌生男人电话号码，我爹妈会把我扫地出门的。”
“没关系，我可以收留你。”颠倒众生让无数女人为他如痴如醉相思成狂的男人危险地靠近了小脸绷得紧紧的女孩子，声调轻佻。边上的助理小姐很想动手将自己的主子拎走，就是种马，也得分分场合再发情也不迟！
看上去大约还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讽刺地挑起了唇角：“你家开收容所的？阿猫阿狗都敢随便收容？”
云磊紧紧盯着她的脸，眼睛一眨也不眨：“不是，你例外，因为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朋友。”
张夕夕嗤笑出声，表情很是不屑：“大叔，你out了，就这招还想泡妞，你当我是80后嫁不出去的老姑婆啊。”
言罢，她轻蔑地吹了下额头垂落的头发，踩着小高跟，滴滴答答地往前面走。云磊久久盯着她一蹦三跳的背影，嘴角抿得紧紧。
同杂志社的爱丽丝姑娘跑过来找张夕夕。爱丽丝姑娘本名自然不叫爱丽丝，自从上次的KTV事件她的直抒胸臆表达了对爱丽丝的无限崇拜与怀念之后，大家都戏称她为爱丽丝。只有张夕夕这个喜好特立独行的女人，故意管她叫“爱死你”，惹得她老是追打她。最后两人各退一步，爱丽丝姑娘更名为丝丝。
“走，多多，动作快点儿，不然就没位子了。”丝丝姑娘催促张夕夕。
张夕夕很郁闷：“既然座无虚席，干嘛非得拉我们过来凑人数。话说我农场里头的西红柿三点钟要收。”
丝丝没搭理她，只领着她往里头走。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骨灰级宅女张夕夕不同，丝丝姑娘是新时代的有为青年，很擅长公共关系学。她熟稔地同演播厅里头的工作人员打了招呼，然后带着张夕夕坐到了一处很不错的位置上。张夕夕很奇怪：“咦，主编他们呢？不会在后台一会儿要上台吧？天啊天，我今天应该说实话的，主编那样儿真的很不适合做文艺青年打扮。”
“你少操这份闲心，我问你，刚刚你在走廊那头做什么，一堆人。”
张夕夕很犯难地叹了口气，模样儿纠结：“说了你也不信，有帅哥想泡我。”
“噢，你要相信，这年头，视力好的没几个，帅哥们还常常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肯戴眼镜。”
演播厅里很快座无虚席，灯光灭了，张夕夕吓了一跳，心想还真像那么回事。然后灯光再度亮开，某国内知名主持人笑容满面地走上台：“大家好，欢迎大家来到《**有约》。下面，有请我们这期的嘉宾，著名的音乐人姚敏女士。”
自打访谈类的节目红了以后，但凡有点儿知名度的主持人都乐意整个《**有约》《非常*距离》之类的访谈节目，跟嘉宾不知所云地鬼扯，来彰显自己非同一般的文化素养。
可现在不是做文艺批评的时候。张夕夕瞪丝丝姑娘：“这怎么回事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丝丝姑娘眼睛死死盯着台上雍容华贵的夫人，很不耐烦地白张夕夕：“就这么回事，我想亲临现场看姚敏老师。”
张夕夕想到主编大人暴跳如雷的模样悲从心来，她欲哭无泪：“那你干嘛要连累我？”
丝丝姑娘很善良地告诉她事实的真相：“因为你最好骗！”
张夕夕纠结地拧着衣角，她要突围，她要出去，即使实习没有工资拿，她依然要做好好工作的乖孩子。可惜她们的位置在中间，无论从哪个方向走，势必会吵到其他人。张夕夕看众人一脸虔诚的模样，心里头暗暗计算自己此刻惊扰到他们会遭遇被刀砍的概率，呃，很危险。
丝丝姑娘打消她企图落跑的念头：“算了吧，多多，今天算姐姐求你，姚敏是爱丽丝当年的经纪人，是她一手发掘并捧红了爱丽丝，爱丽丝所有的专辑都是她一手制作的。这是我唯一可以间接地亲近爱丽丝的机会，我真的真的不能放弃。好多多，你是最好的，姐姐晚上请你吃野鸭肉饭。”
张夕夕含泪要求：“我不要吃野鸭肉饭，我要求吃咖喱牛腩饭。”
丝丝小姐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偶像就在台上而乱了阵脚，她极其理智地表示：“哪个便宜就吃哪个。”
张夕夕顿时觉得很忧伤，自己不仅很好骗，还很廉价。她认命地发了条短信给主编，然后坚定地关了手机，然后想到苏芩要是打电话找不到她会担心，又无可奈何地开机，将手机调成静音。
台上女主持人巧笑嫣然，她看上去要比平常在电视里头看到的要瘦一些，人也很好看，就是眼角的疲惫用无瑕粉底也掩不住。她侃侃而谈：“姚老师可谓是是当代流行乐的见证人。您当年参加歌唱比赛入行，一入行就是大明星。然后做音乐人，再到转战幕后，任唱片公司音乐监制，主管很多歌手的专辑制作，创作过数百首耳熟能详的流行歌曲，捧红了一代又一代的明星。”
手机屏幕不停地亮，张夕夕只能视而不见，恨不得将手机供奉起来。天啦，她真的是无辜的，无辜的不能再无辜了。罪魁祸首带头大哥在边上正襟危坐，全神贯注地看现场节目，可怜的她要在这儿面临心灵的煎熬。
张夕夕咬咬牙一跺脚，掐了主编的电话，劈里啪啦地回复过去短信：正在录节目呢，不方便接电话。然后赌气地将手机往背包里头一丢，眼不见为净。
“你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制作人，挖掘过无数的歌唱人才。那么，我们很想知道，您最得意的最遗憾最欣赏的都分别是哪些人？”主持人笑了起来，“呵呵，姚老师，这个问题很可能比较尖锐，很容易得罪人的哦。可是，我们的观众非常想知道您的答案。”
保养得宜气质娴雅风韵犹存的音乐人只是微微一笑，很爽快地回答：“得罪人就得罪人，反正我在这个圈子里头这么久，得罪的人已经不算少了。其实我的答案也谈不上得罪人，因为三个问题的答案都是一个人，小爱，爱丽丝。”
台下响起了嗡嗡的声音，主持人乘势问现场的观众：“大家还记得爱丽丝吗？”
响声雷动，丝丝被选中了拿到了话筒，她声音打着哆嗦，磕磕巴巴地回答：“记得，或者准确点儿讲，是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演播大厅里头响起了善意的笑声。姚敏老师也笑了，她等笑声渐渐小了，对丝丝点头微笑：“我的观点跟你一样。小爱这丫头，很有灵气，方方面面，无论是唱歌啊还是演戏啊，她的这种灵气是与生俱来的，不需要任何人工培训或者雕琢什么的。我记得那个时候我是给一个比赛做评委。来了很多漂亮的小姑娘小伙子，比赛的间隙嘛，那时是夏天，热，真热。冷气是开了，可人多，那么多人挤在一起，个个身上都是热气腾腾的。主办方给选手们发了赞助商提供的冰绿茶，大家赶紧咕咕咕地喝了一气。完了，造型师来了，要化妆定造型了。一帮子小孩全都挤过去生怕自己挑不到合适的衣服，形象毁了，基本上比赛也就结束了。”
底下笑声雷动。
姚敏正色道：“嗳，这是实话。诸位以后要是有兴趣参加选秀活动，形象什么的一定要注意，放眼都是俊男靓女，湮没于人海之中真的太轻易了。然后我就注意到一个细节，地上全是空饮料瓶。别嘘，真别嘘，别觉着怎么这些选手长的这么漂亮素质怎么这样差。美貌从来都不是高素质的代名词啊！（掌声，笑声）没看到我们集体活动以后，无论是当年庆祝申奥成功还是观看体育比赛，哪项大型的活动以后不是遍地垃圾。在座的诸位，扪心自问，倘若你从未这样做过的话，那么请大声的嘲笑那些年轻的孩子们，我觉得你有这个资格！当然，也有选手将空瓶子丢到了垃圾桶里头。但是，唯独小爱，当然当时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看见她的选手号码牌是7号，默默地捡起了地上的空瓶子。比较有意思的是，她当时没有把空瓶子丢进垃圾箱里头，而是用一个干净的袋子将她们全部收集起来。”说到这里，姚敏拿起了节目赞助商赞助的凉茶慢慢地喝了一口，故意激台下的观众，“好奇了吧，好奇的话就等着，当年我也是憋了半天才等到的答案。”
演播大厅里头再度爆笑，丝丝伸长了脖子往前探，似乎这样就能早一点儿听到答案。张夕夕低下头，一字一句发短信跟主编解释：现在她等同身陷囹圄，几乎没有成功落跑的可能。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
“然后我就特别好奇，这个姑娘想干什么。那时候小爱长的特别小，跟个小娃娃似的，用一个成语形容就是乳臭未干。脸上肉嘟嘟的，婴儿肥，一笑两个小虎牙，特别好玩的小娃娃。我本来憋不住想要过去问到底怎么回事的，这时候另一个女孩子过来催她，衣服都被挑光了。（台下有观众喊着问，那个女孩子是不是洛丽塔？）老实说，我真不知道，我完全没有印象。然后就是比赛，因为到了决赛阶段了么，选手不是唱一小段，而是唱完整首歌。我记得清清楚楚，小爱跟另一个女生，哦，对，她俩是组队参加比赛的，唱的是《鲁冰花》，很有特点，在一大堆情歌里头显得特别有味道。别笑，还是那句话，参加比赛，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到。别以为《鲁冰花》好唱，调子又不是特别高，只要小女孩声音够清亮就行。这就错了，要是选唱歌技巧好的，直接去音乐学院就可以了，没必要这样大费周折。关键是她们唱的很有感情，有自己的东西在里头，虽然还有模仿的痕迹，但这对才十五岁的小姑娘而言，已经很难得了。当时我就叫她们又分开来单独唱一段歌，小爱唱的是周旋的《四季歌》，我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这小姑娘的嗓子真的是太好了，甜美而质朴，就像纯天然没有用半点儿化肥农药催熟剂什么的草莓。感觉也特别好，当时我就想，这个小丫头我要了，抢也要从他们手里抢出来。（笑声掌声）因为比赛的主办方是好几家唱片公司，我就非常蛮不讲理地跟其他人说，其他的我不管，这个孩子归我了。（笑声）我也觉得自己挺像恶霸抢人似的。”姚敏再一次停了下来，喝了口凉茶，晃悠悠地朝观众们笑，“你们别急啊，我这不正带你们重温现场嘛，这小爱的确是先比赛的。我再恶霸也不能让人孩子不比赛吧。说实话，因为小爱是第七个出场的，后面那十三位选手我真没怎么听，珠玉在前，再者，他们也的确没能把我的耳朵再度叫醒。(掌声)等到比赛完了以后，我就找借口去后台溜达，按照规定，选手是不可以跟评委私底下接触的，防止有暗地里头的交易，比赛黑幕什么的。十年的前选秀节目可还不像现在这么铺天盖地，没有短信支持这一说，也就不存在所谓的买短信，那时网络也没有现在这样的影响力，职业粉丝啊，网络推手啊，都还没来得及形成气候，也就没有来得及染指选秀这个领域。所以当时主要就是评委这一块，这一块不出事，基本上就不存在黑幕之说了。当时我去找小爱也是一时兴起，完全不曾考虑过万一给她造成麻烦怎么办，回家以后我才想到这一层，我当时就想她要是因此被迫退出比赛了，我也要她，签下来，我来培养她，不怕，她还有我姚老师呢。（掌声，笑声）我就跑过去问她，我说，小姑娘，你收集这个绿茶瓶子做什么，难不成跟集邮一样。结果她特别茫然地看了我一眼，说，我集这个干嘛，搞不好要生虫子的。我收集它们是为了卖钱啊，一个瓶子一毛钱呢。阿姨你渴吗？要渴的话就等一会儿，我卖了瓶子买酸梅汤请你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