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屏幕恢复了节目赞助商的滚动广告。
主持人:这是什么时候做的节目了?还记得吗?
蒙萌:嗯,02年吧,当时我们刚好拍完了《许我说爱你》。主题曲跟片尾曲也是我们唱的嘛,我们在设计MV场景。第一次做导演哦。当然,需要执行导演帮忙。一直都记得呢,后来我们去四川玩,找到了我们想要的那个小山城。真的,就跟我描述的一模一样。
主持人:……
张夕夕用手搓了搓脸,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你看,想要真正的了解一个人是多么的艰难,即使我的胸腔里跳动着的是你的心脏,我依然不能清楚你的所思所想。比如说,你与蒙萌之间,究竟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再比如说,为什么你那样的爱他,却不惜一切代价地离开了他。
她想起了她交给颜森的日记本,上了锁的日记本。那是小爱在病中写给颜森的日记。硬皮封面的日记本后面印着圆体的心理测试题:你要不惜一切代价通过凶险的热带雨林,陪伴着你的是孔雀,大象,狗,猴子,老虎,你先抛弃谁后抛弃谁?
你会先抛弃谁?
最没有用只会拖累你的孔雀?
如果是孔雀的话,那么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孔雀大约只能很快被凶猛的热带雨林所吞噬吧。
日记本的封面上没有给出答案,张夕夕曾经问过苏芩这道题,苏芩告诉她:老虎代表你对金钱和权力的渴望,大象代表你的父母,狗代表你的朋友,猴子代表你的子女,孔雀代表你的伴侣、爱人。
别丢下孔雀,别放弃孔雀。
看似最强大的爱人最脆弱不堪啊。
当你看到这些字的时候,我想我应该已经不在了。如果在的话,我一定不会让你看到这些话。我依然记得,我曾经问过你,如果这一次我真的死了,你怎么办?当时你没有说话,一直没说话,只是浑身发抖,紧紧抱着我。我笑着说,那我们等下辈子见吧,请你一定好好的。你说,你不信下辈子,你只有这一辈子。那个时候,我对你说,如果你死了,我会好好活下去。当时我觉得自己很残忍,明明是我们关系最为密切的时候,我依然能够残酷地说出这样的话。现在,我才知道,活下去的那一个,更加艰难。
可是我还是要告诉你,请你,好好地活下去,无论有没有下辈子,无论来生到底是不是仅仅就一个传说而已。我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也许会难过,要活在生死两隔的那股似撕裂般的痛苦中。也许会寂寞,要忍受漫无止境的孤寂。也许会怨恨,因为不能一直陪你走下去。但这一切加在一起,也抵不住一个信念,请你,好好地活下去。
很抱歉,等我终于明白我是多么的爱你的时候,甚至愿意舍弃自尊,甚至可以放弃自己执着的事业时,我已经没有办法爱下去了。我并不害怕死亡,我也不害怕离开你之后的孤单。我只怕有一天,时间飞转,万千皆过,而我已经不再爱你。撕心裂肺的想念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一天想念不在,逐渐淡漠成影子,影子淡化成空白,直到已经记不起这个人。很高兴,我不会走到那一天。
你总是害怕我不爱你。虽然你从来不曾开口说,但我知道,你从来不觉得我有多爱你,你一直以为我是勉强和你在一起的。老实说,那样不正常的开始,无论是谁,都会想要逃避。我依然记得当初一脸别扭向我告白的你,强势却又羞涩的你,被我拒绝以后黯然神伤远走异乡的你,回来后委曲求全小心翼翼的你,为我亲手制作所有礼物的你,在一起后霸道蛮横却对我呵护备至的你。人是一种喜欢反复强调自己受到的伤害的生物,但是此时此刻,我想起了你,却忘了你给我带来的那些伤害。真的。现在,我愿意回忆的,是那些开心而又快乐的时光,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懒懒地一起晒太阳。至于那些伤害那些猜忌,我宁愿从来不曾发生过。
有时候感情与感情之间是不能划分那么清楚的,是爱情?是依赖?还是习惯?其实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感觉彼此的存在,感觉彼此的牵挂与思念,感觉到拥有对方的幸福,那么有什么不同呢?
曾经我总是很羡慕别人生活,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我渴望买个很好的相机,记录我看到的一点一滴,证明我曾经存在于世界的某个角落。我很想有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心境,虽然我曾经拥有过这样一所房子。现在我常常觉得离生活已太遥远,而我仍处于这个生活之中。一朵花开,一片新生的叶子,我喜欢观察这些希望,又让我意识到自己慢慢年老。自我开心自我折磨。别说我颓废悲观,这只是我的人生观。我并没从中得到痛苦,反而偶尔快乐。最近常常想到很久以前的事,有些快乐有些悲伤,然而很满足,因为我曾经拥有过这些人,这些事。
我常常会想,如果当初我能够对你足够上心;而不是故意一次又一次地激怒你,那么你我是不是都会多一点安全感,少一点彼此的伤害。对不起,很多时候我也不是故意。我想我们都生了病,得了一种“不会爱”的病,只能用伤害来证明感情的存在。
不要自责,不要觉得是你把我打坏了,所以我才会生病。跟你没关系的,真的,我本来身体就不好。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好起来,但是,现在看来好像来不及了。真抱歉啊,你看时间多讨厌,它总在我需要的时候变得短暂。
请你记住我,即使这样会让你难过,我还是不希望你忘记我。请原谅我的自私,我只是很怕寂寞。
身形高大的男人慢慢地跪在石头堆起的海岸上,用手一直不停地打着自己的头,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他像一头受了伤的野兽,嘶哑着朝大海发出悲恸的吼叫。他的头一下又一下的叩击着全是石头的海岸。很快,那一片的海水泛出了一丝又一丝的红线。在蓝色的海水中,分外显眼。他整个人摊在海滩上,用头磕着石板,用手捶着海岸,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宣泄内心深处的殇恸。很快,他的额头血肉模糊,很快,他的手伤痕累累。被海水浸泡着,泛着死气沉沉的苍白。
要有多痛,才能够肆无忌惮地自我伤害。要有多难过,才能只有自虐才能够发泄出来。要有多心如死灰,才能够忘却肉身的痛苦不堪。
她想起了《许我说爱你》最后定格的画面,灰色的冬天的大海,无边无尽的忧愁,少女渐行渐远,只留下一个人的悲恸与悔恨。
她站在他身后不到五米的地方,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崩溃的边缘挣扎,却只能默默地陪在他身边。她绞着手,阻止自己上前扶起他的冲动。他冲向大海之中,将自己的整个身体湮没在海水中,浪花一袭一袭拍打着他的身体,他捂住自己的脸,嚎啕大哭。她咬着嘴唇,静静地站在海岸上,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你只是个局外人。
海的思念绵延不绝,将所有的前尘旧事悉数带走。张夕夕想起了很久以前听过的一个故事,说有一户人家的少爷,因为看了《三国演义》,思慕有着闭月之容的貂蝉,到后来竟然患上了相思病。有没有人相信,没有前因,没有伏笔,仅仅通过一个人日记中的描述,就爱上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她沿着海滩静静地往前走,那里,是她回家的路。
原来,有些事,我们永远也无法看清谜底。那一刻,她听见了心底深处,仿佛有玻璃碎裂的声音。她从来都不曾看过那本日记,如果真的想看,那样街头随处可见的带锁的日记本又有什么真正的保密效果可言。只是很多时候,明明知道真相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我们却只能悲伤地闭上眼睛,假装一切都不曾在意。
她永远都不会告诉任何人,更加不会告诉呆滞地坐在汽车上的这个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男人。在某一个瞬间,或者说某一个场景,她爱上了这个强势霸道甚至有暴力倾向的人。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所以这将是一个永恒的秘密。她不需要任何回应。诚如杜拉斯所言: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爱情却可以只有一个人。爱情是永恒的孤寂,是只属于自己的秘密。不要问她为什么会爱上,也许是他让她相信了爱情的存在,也许很多事情永远都无法真正找出一个理由。
她毫无阻碍地拿到了他的手机,在电话簿上找到了助理的号码,通知了地点,嘱咐有着一面之缘的都市丽人过来领人。而后她下了车,没有回头再看瘫坐在后位上的男人一眼。车椅已经被她放下,希望他能够稍微觉得舒服一点儿。她为他所能做的,只剩下这一点点,然后她只能远远地退开,一步一步,不动声色地抽身出去。不是所有的种子都能够生根发芽,不是所有的萌动都可以成长为参天大树,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够让我们鼓足勇气去追逐。把你永远地藏在心底,假装从来不曾留意,这样的你。这一份感情,让我自己慢慢忘记。
祝你幸福,小南瓜,我的小南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