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办公室门被敲响,满头银白的老医生在一堆文献中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进来。”
年轻的男医生推门进来,来到老医生办公桌前,“老师。”
“嗯,坐吧。”老医生依旧翻看着自己手中的纸张。
他却没有坐下,而是再次开口,“老师,学生遇到了难题,想请老师帮忙。”
“什么难题,连我最得意的徒弟都难倒了?”老医生唇边一丝浅笑,这才摘下老花镜,看向自己的学生,眼中点点自豪。
“老师,我今天遇见了一个病人。”
老医生喝一口杯子里的茶,静静等他说下去。
“所有症状都是、”他微微顿了一下,极力想要避开那个词,可是,“都是白血病的发病症状。”
“已经确诊了?”老医生没有因为他口中那艰难的三个字而有所不一样。
他轻轻摇头,“还没,检查结果还没出来。”
“嗯,那就等结果出来,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记得我刚带你的时候,也遇到过这样的病例,我没记错吧?”
“是,您没有记错。”他看着坐在办公桌后头发花白的老者,一生兢兢业业,把所有精力都奉献在了医学上。有幸成为他的学生,得到他的言传身教,这将使他受用一生,也会使更多病人得到他直接或间接的帮助。
“可是,老师,”他微微蹙眉,“这位病人是一位怀胎五月的准妈妈。”
这一次老医生终于抬头看向他,眉心微皱,眼中一抹怜惜闪过。
一轮朝阳从海平面缓缓升起,新的一天在行人步履匆匆中开始。
而此刻,医生办公室中一片死寂。
突然,办公室门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正是之前在老医生办公室的那位,他手里拿着一份,报告,表情严肃。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男人同时转头看向他,双眼中都泛着血丝,双拳紧紧握起。
“徐医生,怎、怎么样了?”一开口,嗓音沙哑,像是在沙漠中行走了长时间的人,渴望着他人手中那一点甘泉。
徐医生缓缓坐到两人对面,极缓慢地开口,“白血病中期。”
两人眼中的痛苦被无限放大,半晌,都无法开口发出声音。本来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此刻,也因为那短短的一句话被扼杀的干干净净。
徐医生,虽极不忍,但还是缓缓开口,“病人是孕妇,如果要保住孩子,那么,只能任由病情发展,而且,最后能不能保住孩子,我们也无法保证。如果、如果放弃孩子,尽快找到配型的骨髓,病人的——”
嘭!一声巨响,木制的茶几被踹到墙角,林皓宇紧紧揪住徐医生的领子,双目欲裂,眼角层层痛苦撒开来,“这是你该对一个孕妇说的话吗?啊?你、你知不知道,我的、我的朵朵——”后面的话嗓音低哑到无法发出声来。
“皓宇,松开!”余翔上前拉开林皓宇,歉意地看了徐医生一眼。
徐医生理了理衣服,表示自己不在意,“林先生,我理解的心情。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林太太的、”顿了顿,他换了一个词,“林太太的身体。你们做好了决定,我们这边才能研究治疗方案。”
余翔抬头看向年轻的医生,“徐医生,请、请给我们一点儿时间。”
徐医生极缓地点了点头。
——
林皓宇站在走廊上,看着几米远处那道门。
他知道他的朵朵,此刻,就在里面。
昨天他带着她来的时候,她还在他怀里嘟嘴撒娇,“皓宇,我们看完就回家,好不好?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医院的味道。”
昨天,她一脸幸福的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笑嘻嘻地说:“我们的宝宝肯定跟我一样,也不会喜欢医院的味道的。”
昨天,她还在他耳边吐槽,“哼,医院什么的,就是骗钱的地方,尤其是你这种有钱人的钱,最好骗了。”
当时他还在心里好笑,他的朵朵好像忘了她自己也是她口中的有钱人当中的一员。
然而此刻,他站在这里,恍如隔世,那些美好的画面只在梦中出现过一般。他想要上前,却连往前迈动半步的力气都没有了,双眼被头顶的灯光刺得好痛好痛,痛得他都快麻木了。不知过了多久,林皓宇终于转身迈步,不敢回头去再看一眼那扇房门,更不知该如何面对那房里的人。
余翔轻轻推开房门,极缓地来到床边。就这么站着,静静看着床上熟睡着的人儿。不知梦到了什么,她的唇边还带着点点笑意。
余朵朵睁眼,便见床边站着的人,正定定地看着自己,“哥?”只是那眼神有些奇怪。
她撑着身体坐起来,拉了拉他的衣袖,“哥?”
“嗯?”他终于将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扯出浅浅的微笑,“朵朵醒了?还、好吗?”
“挺好的呀,”余朵朵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微微蹙眉,“哥,你怎么了?脸色怎么难看?”
“我?我没事儿!”余翔强压住隐忍的情绪,迟疑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工作上有些烦心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吗?”她歪头,认真看他,“昨晚熬夜了?”
“嗯?”余翔很快点头,“嗯,也没熬多久。”
“哼,骗人!”余朵朵抬眸瞪着面前的人。
余翔浑身一僵。又听见她说:“你肯定熬了整整一夜,眼睛那么红。”
“是,”他努力扬了扬唇角,“什么都瞒不过朵朵。”
“那你快回去休息吧,我就是个小感冒,你别跑来了。”她伸手推了推他。
“是,朵朵只是个小感冒,很快、很快就好了。”他垂着视线,低头看见她白皙的胳膊上那块醒目的青紫痕迹,心中撕裂般疼痛。
“嗯,”余朵朵点头,“那你快回去休息吧!”
“哎~,哥,皓宇呢?”
“他,公司里有点事儿,他去处理了,很快就回来陪你。”
“哦,”余朵朵点头,又抬头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他昨晚好奇怪。”
“还能有什么事儿?”他摸着她柔软的长发,“就公司里的那些事情罢了。听说最近有个大项目正在商谈,对方的人很难缠,他又想好好照顾你,自然心情烦躁一些。”
“哦,是这样啊,”她故意板起脸来,不悦道:“我还以为他在外面养小三了呢?哼,看我不凑扁他!”
“嗯,我帮你揍他。”他深深呼吸,极浅的一笑。
两人又聊了两句,余翔终于转身迈步出房间,他怕自己再呆下去,心中极力压制的痛意会被发现。耳边还听见身后不满地嘟囔:“臭林皓宇,什么时候才让我回家嘛,宝宝,爸爸是不是很坏?把我们母女俩扔在医院,自己逍遥快活去了。哼,大混蛋!”
房门在身后关上,余翔极快地往前走,推开安全通道口的门,再也迈不动步,靠墙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面,用力闭了闭眼,良久才睁开。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空气,不知他想了些什么,或是什么也没想。
很久,他掏出手机,拨出一个从未打过的号码。
很快,那边便接通了,他稳着嗓音开口,“安小姐,你好,我是余翔。”
安如雪接到电话,很快找上级请了假,便匆匆赶往医院。余翔在电话里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拜托她现在就去医院陪着余朵朵。
虽然他已经控制的很好了,可是她还是听出了他声音里那一丝压抑地颤抖,安如雪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情,只是他那样强大的男人都无法控制自己情绪,可想而知不是什么小事,而这件事情一定关乎余朵朵。余朵朵人在医院,那么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什么事了?还是她自己有什么状况?
安如雪坐在车上,一路想了很多,心中焦急不安。转而想到私下里,这还是余翔第一次和她有联系,心中那一丝欣喜被淹没的无声无息。既然是第一次私下联系,又是摆脱自己去陪着余朵朵,那么余朵朵肯定是被他瞒着的。自己去了医院也不能表现出来,一切都要如从前般自然,对,要自然。
安如雪不停地给自己做心里建设。也许只是自己太敏感了,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其实根本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是单纯地去陪伴自己最好的朋友。
这样乱七八糟地想了一路,安如雪终于在医院门口下了车。
站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安如雪抬头望着头顶鲜艳的红色十字,捏紧拳头,在心里默默地说:很好,小花朵什么事都没有,肚子里的宝宝也健健康康的,嗯,肯定的,小花朵,很好!什么事儿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