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这是家事,我是不好过问的,还是多说一句,不是所有的推约都值得生效的。先告辞了。”那位黄老先生一推开门,就看到了一脸震惊的宋玉,三人一时面面相觑。
待黄老先生离开后,宋玉才开口问道,“福管家,你到底在隐瞒我些什么?仲陵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跟我说实话。”
“宋小姐,您这又是何苦?少爷不论怎么做,肯定都是为了您好。”福管家已是徒劳地隐瞒,说与不说都已由不得了。
“现在我连他去哪儿都不知道,这让我怎么好得了?”宋玉心急如焚,不祥的预感逐步在靠近,“推约是怎么回事?什么念园的新主人?你倒是说话呀!”
“少爷他,他去了楠州裴老爷的葬礼。”不是所有的推约都值得生效,既然上天让宋小姐此时回来,也许就预示着还未到最后关头,那就替少爷做一次决定,不论对错与否,都比坐以待毙来得有意义。
一进楠州,宋玉就直奔祠堂,在前面的广场上就见到了被绑在石柱上的裴翊,衣衫上都是斑驳的血痕,惨不忍睹。听围观的人说,按族规他要在祠堂外跪着悔过三日,因为他双腿残废,只能捆在石柱上了。
“仲陵,仲陵,你醒醒。”抚摸着裴翊满是血污的脸,宋玉禁不住泪如雨下,这些疼痛和屈辱他是如何忍受过来的,。
昏迷的裴翊良久才微微睁开眼睛,眼前很是模糊,人影和声音却是熟悉,是她吗?不会的,她明明都走了,怎么会在这里?
“仲陵,仲陵。”见他还是混沌的样子,宋玉继续哭着唤道。
真的好像是她,可怎么就是看不清?连抬起眼皮都需要用尽力气。是玉儿,她在哭,还清楚地感觉到她手掌的温柔。
“玉儿,快走,走。”睁开眼后,裴翊用尽力气吐出了几个字。
“我们回家,马上离开这里。”说着,宋玉就要着急去解绳子。
不料,裴翊却阻止道,“不要,我答应了,就会做到,今天就是第三天了。”
“傻瓜,不可以这样。”懂得他的坚持,宋玉泣不成声地抱着他。
在她耳旁,裴翊虚弱地宽慰道,“没事,比这儿更痛苦的都扛过来了。”
“我陪你,不要再赶我走了,好不好?”这个男人总是如此,都命悬一线了,还想着安慰自己,仿佛什么痛楚都是能被扛下去的。
“我不是在做梦吧?还是死前的幻觉?”她的拥抱让裴翊彻底感到了存在,他的玉儿的确就在眼前,真实来得太迅猛,一如梦境。
“你信我,我就在你身边。”宋玉用手轻抚他的脸,这个男人太傻了,一身的伤病,旧伤未好,新伤又增,白天暴晒,夜里寒冷。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还想着给她铺好后路。
自打裴翊在宗祠受刑之后,裴杰就心情大好,还派人不时去广场上看看他的近况,幸灾乐祸地等着能有点什么“坏消息”。这天,家丁匆忙来报,神色慌张,“大少爷,不好了。”
称谓刚出口,裴杰脸色立刻黑了下来,家丁连忙改口道,“老爷,今天有个女的去了广场,还帮那个残废撑伞,喂他喝水。”
“什么?谁胆子那么大?”裴杰听了就怒气冲天,竟还有人敢同情那个野种。
“看着不是本地人,是个穿洋装的小姐,长得还挺漂亮。”家丁赶忙形容起来。
“宋玉?又是她。上次害我被屏山堂那帮流氓打得那么惨,这次送上门的机会,我才不会轻易放过。”想起宋玉那日的枪法,裴杰还存着几分忌惮,又补问道,“她一个人来的?”
“就一个人。”家丁不明就里,如实回答,第一次看见主子这么咬牙切齿地恨一个女人,还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走,带人跟我看出好戏去。”裴杰又想起些什么,又吩咐道,“把腾祺那小子也押过去,那残废估计是没几口气了,得找个备选的看客,这样才好玩。”
家丁唯唯诺诺地照办了,一行人横行霸道地朝着广场过去,不少凑热闹的街坊四邻也尾随其后,想要一探这大户人家的闹剧情节。
广场上围观的人群突然被强行推开,宋玉又看见了裴杰那张阴鸷的脸。只见他带着一众家丁不怀好意地走了过来,人群中还架着被捆绑的腾祺,连嘴也被堵上了。
“宋小姐,有段日子没见了,你倒是更漂亮了。” 裴杰一面戏谑,一面趁宋玉不备,在裴翊伤口上加了一拳,裴翊浑身是伤,很是吃痛。
“住手,你住手,”宋玉一边去拦他,一边用身体护着裴翊。
“怎么?难道你真喜欢上这个废人了?心疼了?”裴杰说着,一把抓住宋玉的手腕,“小美人,别这么凶地看着我,女人得要学着温柔一点”。
宋玉虽不算身怀绝技,不过将府出身,几手防备还是有的。朝着他的虎口位置稍加用力,一下就挣脱了他的手,“你这可是滥用私刑。”
“这里是裴家的地盘,我说了算。我可不像曹至远那个胆小鬼,被你几句话唬得团团转,这回你插翅难飞。”裴杰嚣张地逼近了宋玉。
“玉儿,你不要管我,快走。”身后的裴翊虚弱地让她赶快离开,这些年的交手,他已太了解裴杰,睚眦必报,不择手段。
“你想怎么样?”宋玉意识到要想全身而退,就得激怒他先动手。
“我可没你这么出人意料,好好的姑娘家非跟一个半条命的残废,你以为他哪来的身家,那还不是他娘勾引人骗来的,还是不是他的都还不知道?你说你这是图个什么呀?”裴翊的身世永远都是他最乐此不疲的谈资,所有恶毒的词汇都喷涌而出。
“你不要侮辱我母亲,你住口。”裴翊气得浑身发抖,却又动弹不得。
“小美人,我是不想让你走错路,怜香惜玉我可是懂得。”狞笑的裴杰上下打量着宋玉,随即示意家丁上前,意图对她不利。
谁知宋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了外套口袋里的枪,一下就对准了裴杰的脑门,冷冷地蔑视道,“我宋玉从不用别人告诉该怎么做。”
裴杰何曾被人用枪这么抵过,立马吓得魂不附体,“宋玉,这可是要出人命的,你赶紧把枪拿开,马上拿开。”
“刚才不是很嚣张吗?现在害怕了?”宋玉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还把枪口抵紧了他的头,看了眼他身后的家丁,遂命令道,“先把腾祺放了。”
“小丫头,你不是弄把假枪来吓人吧?”裴杰怯怯地试探着她的口气。
宋玉面不改色地反问,“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忘了在屏山堂看见的吗?”
“还不快放了?快呀!”裴杰有些失控地冲着家丁喊着。
那些家丁们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阵势,这世道子弹可比银子管用多了,谁都知道这扳机一扣可就一命呜呼了,争先恐后地给腾祺松了绑。
裴翊生怕她为了救自己而不惜一切,用尽力气对她喊道,“玉儿,不要做傻事。”
“腾祺,先带仲陵去车上。”一看腾祺脱险,宋玉就冷静地布置了。
“好”,腾祺迅速解下了石柱上的少爷,背起他朝车的方向快步走去。
看着腾祺和裴翊又一次从眼皮底下逃脱,裴杰恨得如万蚁噬心却又无可奈何,遂只得装可怜地哀求道,“人我也放了,你可以把枪拿开了吧?”
“我可没那么天真,现在要是放了你,还能踏出楠州一步?”宋玉拿枪的手没有丝毫懈怠,目标仍是牢牢地锁定着裴杰的脑袋。
“只要放了我,我绝不会为难你们,我发誓。”小人如同蟑螂般生命力顽强,靠得就是不要脸和说谎话,明明随时就能翻脸不认人,却还能装出一副指天誓日的虔诚状。
“你的誓言还是留着下地狱的时候用吧!”将门无虎女,宋玉可没那么容易被糊弄。
听到这话,裴杰以为她要开枪了,吓得浑身颤抖,话都说不出了,“别,千万别……”
“瞧你这点出息,跟我去一趟吴塘。”看他那怕死的样儿,宋玉说不出的厌恶。
“不要,求你了,姑奶奶,放了我吧!”此时,裴杰是六神无主了,一听还要去吴塘,心想这哪还有什么活路可言。
“不去也行,后果你自己想吧!”于是,宋玉用枪抵着裴杰也朝车那边走去,众多的家丁们见状也不敢妄动。
刚到车旁,裴杰就被赶来的曹志远给拿下,“兄弟们,这小子皮又痒了,听闻在背后敢说老子是胆小鬼,你们说该怎么办?”
“给他长长记性。”一帮喽啰起哄道。
“我说,妹妹,”话刚出口就被宋玉瞪了回去,曹至远立马改口,“不,宋小姐,你们先走,这儿交给我了,保证给你扫清后患。”
“扯平了。”宋玉进了车里,迅速地离开了楠州。
在开车来楠州前,宋玉就让福管家带了封信给曹志远。凭着曹大当家说一不二的性子,有了船上的救命之恩,宋玉这回请他帮忙,他必定不会推辞。宋玉估摸着裴杰定然不会轻易罢手,能从他的地盘救回裴翊,只有借助曹志远的黄雀在后了。
即将离开楠州时,夕阳的光晕慵懒地散落在宗祠前的广场上,石柱的阴影被落寞地投射在地上,一些老人孩子在此休息闲坐。若不曾知道个故事,这里不过只是一处保存完好的古迹,并未带有开心或难过的色彩。
戴琳感到难解地忧伤,说道,“我有些后悔知道这个故事了,因为我想哭了。”
“乱世难料,曾经的交心也是珍贵的。”豁达的乔声宽慰道。
“毕竟爱情终于没有被错过。”听了他的话,戴琳也乐观点了。
望着广场上戴琳的背影,老居士一如见到了当年的宋小姐。这些年来,始终记得第一次在念园遇上宋小姐的样子,一袭洋装,不施粉黛,微微浅笑。
那时的他,还是个毛头小伙子,见到她还很有些羞涩,话也说不利索,手心里还出汗。而今,他也是半入土的人了,却还守着那些过往难以忘却。老居士在心底默默地问,若有轮回转世,宋小姐,真的是你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