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自婚礼回来,卉卉对徐源说:“从未试过今日这般开心。”
徐源抱着她,呼吸她头发的味道:“与你在一起那天起至今我都是开心的,感觉自己真正的活着。”
卉卉笑道:“徐源也会说这样肉麻的话!”
徐源不理她,闭上眼感觉这一种时刻。
开心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展眼春节过去,元宵佳节即到。
徐源与卉卉在上海过完春节,因明茵大婚,便一直呆在此地,计划直待明茵完婚,才回粤。
明茵的婚纱喜糖乃至鲜花桌布都由于卉卉亲自与她商议定夺,阴历元月十四日晚,于卉卉拿过数页清单走向李家大宅的厅里,向李太太和明茵坐下来笑道:“大功告成,快来看看可有差错?”因指着一行行解释说:“婚纱,订自纽约王薇薇处。嫁车便是四匹马装在欧式三轮车上,共五辆,由家到教堂,再由教堂到酒店。酒店已由男方定下,宴席共八十桌,每桌是订了八千六的档。伯父送女现场嫁礼是一对蓝水晶天鹅,司仪请了南京XX电台的主持人。我自然是伴娘之一,另一个自婚庆公司聘来——伴娘不欲太多,瞳瞳与徐源的侄子是花童,婚庆公司这位小姐是十分熟悉的,由她带着新娘这班人马最适合。至于男方,来者有男方父母——听说是继母,再有志南的两个异母弟弟妹妹,其余一概是双方生意往来伙伴。明轩就陪着伯父和沈姨与男方家眷一桌,男女双方的朋友各在左右一桌,其余已由伯父公司的秘书按排妥当位次。”
李太太笑道:“卉卉,真是辛苦你了,婚礼是十分操心的事。当初我结婚时,家父母焦头烂额,不知几天没合眼。现在倒好,有你这个得力助手,我省了不少事。”
卉卉嘻嘻一笑道:“不辛苦!把这个丫头嫁出去,沈姨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李太太拿手左右抚慰两个女孩子,那明茵因明天便是大礼之日不免紧张,此时倒在她母亲怀里拿手握着脸。
于卉卉忽然想起,跳起来道:“我还没看到明茵试婚纱!”
明茵说:“我早试过了!你那天去花嫁喜铺办事,我自己试的。”
“可适合?不行,你快给我再试一次,让我再看看。”
明茵被于卉卉拖去重新再试。
明茵换上婚纱出来,于卉卉心中一软,险些把持不住:怪道每个女人均要结婚,仅仅为着穿这一身行头,这婚也是必须要结的!
只见她头发草草挽起,那白纱恰如一团云,烘托一张皎白似月的脸,眼如寒星点点,唇红齿白,天鹅一般颈项。婚纱算是保守,带有蕾丝袖子,也并未如常见那般露出半个胸脯。于卉卉看得呆住。
吉日到了,新人先于教堂换过戒指。由于人多事杂,于卉卉一概都顾不得,只注意着明茵,她今日千万不能有差错,不然实在美中不足。
她侧身站在台下,只听神父问道:“韩志南,你是否愿意娶李明茵小姐为妻?……”
忽然,她注意到台下有一又眼睛正盯着她,她张目细看去,见是男方母亲,只见她头发高高盘起,穿着一身藏青色暗花旗袍,身材消瘦,面色凝重,由于不甚远,可看到她额上细细密密一层汗,呼吸急促,似乎生病,于卉卉带着关切询问的眼光看她,她却急忙调开眼去,看着台上。
于卉卉正在想,糟了,今天来宾几百人,怕是谁有个小病小痛的,界时临时召医,十分不妥。正在想着,忽听到掌声欢呼,原来新郎吻过新娘,已经礼成。她忙转身接明茵下来台阶,然后走出去,再乘马车到酒店去,众人随在后面,轻轻言笑交谈。
到了酒店,明茵在房间坐下,呼出一口气:总算过了一关!
外面客人陆续到来,至门口接应处在大红纸上签上名字。五辆马车分别是男女双方家眷亲友,此时各各与宾客握手点头至意,鱼贯入坐。
于卉卉自在房间里陪着明茵,徐源与明轩在外面招呼客人。
几个人才稍稍休息停当,只听得前面主持人对着麦克风正在插挥打科逗宾客发笑,于卉卉忽然觉得,今天这根本就是一出戏,演得好也没有奖,演得不好倒惹人耻笑,背后议论,不划算。因此她说:“我打算旅游结婚。不摆宴席,不请客。”
明茵说:“还是你好,我却没这自由。我这婚礼明则是婚礼,实则是为老父维持巩固一些关系,十分无奈。”
卉卉听了笑道:“别卖乖了!多少女人盼着风光出嫁!”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所以我们就得看到已经得到的好处。”
“说时容易,几个人能做到?”
正自说着,只听门外脚步响,卉卉忙打开门看,只见几个人掺着一个人转进隔壁那个房间,一个短直发女孩子急叫道:“爸爸,召过医生没有?”
那男士正是韩继功,只听他忧虑地道:“召过了,就来。”又一挥手向她与另一个青年道:“你们快出去吧,这里有我。你妈只怕坐了长途飞机,今天人又多,累到了。”
两个青年走出来,迎面看到李太太到明茵的房间来,他两个忙欠身向李太太打招呼,李太太关切地问:“你母亲怎样?”
“爸爸说已召过医生。想是累了点,不妨事。”说着便走了。
这里李太太一脸阴晴不定,看着卉卉道:“卉卉你来,我有话同你说。”
于卉卉心里一阵忐忑,总觉得不安,因与李太太悄悄走向电梯。
到了电梯里,李太将电梯按了暂停,她拉住卉卉的手道:“卉卉,原来亲家母正是我在新家坡曾有一面之缘的一个人。今天我一见到她,就好生着急。”
卉卉强打精神笑道:“沈姨,为什么见到她便着急?可是在那边输麻将给她,钱没付?”
李太太失笑,又叹口气道:“卉卉,你母亲可叫梁远志?”
于卉卉如给人榔头敲了一下,怔忡住不出声。
“亲家母正是梁远志。她自教堂来便直冒冷汗,怕是已经认出你来,你们长得实在太像。”
于卉卉只觉全身的血急速流动,然而看李太太神思慌乱,便强自镇定道:“沈姨。天下同名同姓者甚多,不见得便是家母——纵使是,今天是明茵的大日子,我们办了正事再说。”
李太太看于卉卉十分冷静,放下心来,两个人便又走回明茵房间。
明茵正待要问,忽听一位小姐跑来道:“新娘就要上场,请准备一下。”
接着李年博就走过来,狐疑地看看卉卉,明茵已站起来,伸手挽住老父手臂,出了房间门,卉卉陪着李太太随后出来,在台下落坐。
只见全场灯光忽然暗下,中间T字型台上铺着红地毯和满地玫瑰花瓣,顶上一排水晶灯逐盏打开,直亮到台上新郎韩志南的头顶,音乐响起,李年博挽着明茵缓步自中间走向志南身边,将明茵的手放在韩志南的手心,那明茵却忽然哽哽咽咽哭起来,此时一个侍者将一个托盘送上来,李年博转身掀去红布,只见那一对淡蓝色水晶天鹅在水晶灯下闪出耀眼的光彩,台下一阵嗡嗡声,赞叹不已。
李年博拿过主持人的话筒笑道:“今日小女出嫁,感谢各位赏面前来观礼。”又向明茵笑道:“女大不中留啊,我还没哭,你先哭了,来,快不要哭了,这是为父送给你的结婚礼物。”说着将那对天鹅交到志南和明茵的手中。
台下听李年博说得有趣,就都笑了,又鼓起掌来。
于卉卉和李太太各自舒一口气,那韩继功也自房间出来,向李太太悄声说了一句话,于卉卉看李太太舒了一口气,便知梁远志大约没事。
她忽然感觉饿了,此时主持人正在取笑新郎与新娘,眼看已是礼成功就,她先不管,埋头苦吃。台上此时各类节目上演,伴大家吃过几巡酒。
于卉卉一直在吃,她似乎很饿,狠不得吃下整张桌子。
徐源坐在她身边,将她筷子拿过来:“你是于卉卉还是难民?”
卉卉咽完,又灌一口酒,擦了擦嘴:“难民还不如。”
徐源看她不像没事,悄声问她:“怎么了?”
“过了今天我再跟你详细说。一定要过了今天,今天就是个难关。”
徐源这下焦急起来:“到底什么事?”
“是我自己的事。”因又看着敏敏与张甫坐在对面,全然不知,心平气和。她想此时还是不要敏敏知道的好,便轻轻向徐源:“韩志南的母亲叫作梁远志。”
徐源这下说不出话来,心想怪道那位女宾自教堂回来路上就似发病一般,自己看她眉目也与卉卉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只是她神思大变,又有了年纪,不细看不易察觉。
他想了想说:“卉卉,你若想她就应去问她,弄个明白也好。”
“可是她现在恐怕病着,还是不便。”
“那就等两天吧,他们应该不会立刻就走的。”
“你今天住在哪里?”
“住家。怎么?”
“你可不可以陪我?明天明茵与志南飞去威尼斯度蜜月。我们什么时候回粤?”
徐源一想,自己真蠢,这个时候,自然是陪在她身边。忙笑道:“看我,今天忙晕了头。”说着起身走开。
一会儿又回来向卉卉道:“我已经在本酒店订下房间,今天就住在这里了。我看你最近很累,在这里休息几天,明天我叫人去订二十那天的机票,就好回去了。”
卉卉点点头说:“谢谢。我看婚宴已经持续三个多小时,宾客也已陆续离场,明茵已交给志南,我去大门口送一送客人。”
徐源便与她一道站在酒店门口,原来外面下着雨,看着宾客三三两两坐进车驾离开,街上树荫里无数各式各样的红灯已经亮起,照得整条街红红火火,好不繁华热闹,因为下雨,江上只是偶尔盛开一朵烟花。
终于曲散人终,已是夜里十二点多,天气仍然十分寒冷。
于卉卉与徐源当晚入住这家酒店。她恍惚听到说韩氏一家今晚也住这里,只不知是哪一个房间,她与徐源住在十六楼。
她躺下来,徐源将她冰冷的手握在自己胸口。不多时,徐源已然入梦,然而她却无法合眼,一天下来,紧绷的神经和那一个迷惑多时的消息,令得她辗转难安。
她起床来到前台,向前台询问韩氏一家住在几楼,前台小姐说:“我们入住客人资料保密,不便透露。”
于卉卉无法,又返回楼上。
待走出电梯,望了望走廊不远处便有一支监控摄像头,轻闪着红灯,正在工作状态。因又向楼梯走去,四下张望,但见每一层楼拐角处均有一只摄像头,但是那灯却没亮,这摄像头明显不在工作状态。
于卉卉僵硬一天的脸上,轻轻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