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卉卉认为,她长大至今,唯一的优点是,能够临危不乱,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决定,而勿计决定是对是错,她认为一个人最大的缺点是犹豫不决。
因此,当她握着电话,听着那个她思念已久,在她心上打了许多问号的声音时,她在稍微的挣扎过后做出一个决定,虽然她并不知这个决定是错还是对。
在做了这个决定后,她并未将这件事告诉敏敏,便与徐源返粤。
徐源临行前向亲友宣布,他与于卉卉将于四月十二日结婚,地点是在上海。
当于卉卉听到这个决定时,她想,一切即成定局,心底虽有小小的疑惑,然而,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将怎样安排,才能将那一个小小疑惑扑灭。
这一天黄昏,同事们已经下班,她坐在办公室,看着窗外。她不止一次想,为何此处没有鸟飞过,她至希望能看到鸽子,听它们低调的拍打翅膀的声音,那咕咕声是她听过最一尘不染的声音,那是她童年里的歌声。
正在发呆,忽听到路翠不知何时来到她办公室。
她说:“你可知我已站在这里足有五分钟?”
“你找我有事?”
“我与牧之打算结婚,然而我心里始终有些疑惑。结婚这件事,越细想,想到最后越觉得冷。”
“爱比死更冷。”她轻轻地说。
路翠仿佛第一次听这句话,她愣住了。
于卉卉看她一眼:“告诉我,你的理想是什么?”
“有人养得起我,想工作便工作,不想工作可以当天即不必起床。花不完的钱,永不枯竭的爱。”
“只这些吗?”
“不然呢?”
“我想有一处自己的住所。仅仅属于我自己。我可以让徐源知道,但是,那个地方只属于我,他可以偶尔来住,但他不是主人。”
“什么样的住所?”
她走到窗前,看外面的高楼林立:“不要这样鸽子笼一样的房子。不要在任何一个都市。我希望会是在效外,野地里,处处开满野花,我可以耕田,自己开池塘,养睡莲。有前后院子,四周架起蔷薇架,门前有巴蕉,养狗,养鸡鸭鹅,再养两匹马,后院植上竹子。室内铺上木地板,这样我可以整日赤着脚,房子要经得起风吹雨打。我要在离家五公里的地方就能看到自己的房子,这样我可以走得远一点,观察它在太阳升起,或夕阳西下时是怎样的美丽。那里的天一定特别蓝。我还希望偶尔可以遇到几个有趣的陌生人,如果没有,哪怕只是几个野外追风的小孩子……”
她陶醉在自己的梦幻里,忘记了路翠。
忽听到路翠笑说:“目前你即可以那般生活。”
“只怕得到时已不稀奇。”她莫名地惆怅,又突然醒悟道:“你刚才说你找我是什么事?”
路翠失笑:“我本来求医,发现医生自己病着。”
“可是我未给你答案?”
“医生比我病的还重。”
“其实我内心一直很挣扎,对许多事不肯定。”
路翠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不要紧,慢慢来。想不通的事情索性不要去想。来,我与你商议我们是否要开一个客户联谊会,一来答谢,二则再多些订单。”
“现在我们订单不足?”
路翠笑说:“何时是个足?便有多少也不足。另外,我想你也是时候给自己配个坐驾,虽然我们是小生意,然而你出门打车也多少不像样子。”
于卉卉笑道:“我一直把这个事忘记了。”
“那么你明天就去办吧,我再好好考虑一下办联谊会的事,再碰头。现在时间不早,还是先休息吧。”
于卉卉听到休息便皱眉:“最近我总是恶梦不断。”
“做了亏心事?”
“认真算去,件件都是亏心事了。”
“教你一个办法。”
“什么?”
“拿可乐兑杜松子酒,保证你马上睡着。”
“不如直接吃安眠药。”
“据我的经验,吃安眠药易发梦。”
于卉卉将两手一揖:“多谢前辈指点。”
第二天,于卉卉挂着两个黑眼圈:“你的秘方一点也不管用。”
路翠惊讶:“不会吧?我是百试百中,不爽不错的。”
“大概我酒量大好了,越喝越精神。”
路翠哈哈笑个不停。
这天于卉卉去选车,本来她是甚恶日本车,然而看来看去也只买得起日本车,于是马马虎虎选了辆商务车。路翠看到那么高的底盘便犯嘀咕:“本想与你换开几天,谁知你买这么中性一辆车。”
“我本人便是中性的,只好买这个。其它的又买不起,再说,这家伙安全。”
“只怕喝油厉害。”
“就算再省油的车,还指望能省多少钱出来?”
“也是。说道是钱不是省来的,而是赚来的。”
“对了,昨天你可是说起要开一个客户联谊会?”
“你不是已经忘记了吧?怎么你从上海回来总是心神不宁?”
于卉卉面上阴晴不定,吱唔过去。她心中的秘密不能说,只有她一人知道,别人知道非但帮不上忙,还只怕有受牵连的危险。
因此,她此次回来,隔三差五便打电话给敏敏或者明轩,待明茵蜜月回来,又打给明茵。
然而明茵并不如她想象那般开心,太平和了,虽然她不说,只是于卉卉有一种直觉,这种直觉尤其在电话里更加明确。
如果说人的有些语言令人觉得距离遥远,那么通过电话机过滤的语言有时却直抵对方心底,于卉卉可以听出对方是站着抑或坐着讲话,大约也是之前的职业病。
但是明茵并没有向她倾诉,她犹豫片刻,决定不再发问,既然敏敏都已受她关切过甚之累,她不欲再多管闲事,有时候,成年人的关心只好放在心底。
路翠与于卉卉这天计划好了联谊会,便请牧之设计出邀请函,向各客户发放,要紧的客户她与路翠亲自登门相邀。
只是周逸文这一处,于卉卉一直拿不定主意,她尚不知将如何面对周逸文,她竟有些怕见到他,怕见到他深切的目光。
然而若是不请他来,是断乎不可以。
因此拿定主意便打电话给他。
秘书答复说,周先生出国已有一周,至今未回。
于卉卉似乎松了一口气。但是至晚便接到周逸文的电话:“卉卉,可是你找我?”
于卉卉忙笑答:“正是。你却好悠哉,去了哪里?”
“与三两个朋友外出云游,驾车经过撒哈拉沙漠,见到许多仙人掌,便想起你。”
“你怎知我喜养仙人掌?”
周逸文惊讶:“是吗?我却不知道你喜欢这种植物,早知道帮你拔几棵回来。”
“现在哪里?”
“巴黎。”
于卉卉叹道:“真是神仙一般人物,懂得享受。”
“不是当事人,不能体会这一份心情。若是有人与我于撒哈拉沙漠中定情,巴黎完婚,才好算是神仙。”
“怎么现在你倒想结婚了?”
周逸文叹口气道:“迟了。”
于卉卉于心不忍,便转换话题说:“我打算举办客户联谊会,本想特意请你来,想不到你在欧洲。”
“在哪一天办?”
“下周五。”
“我只今天便回国了。”
“是吗?这么巧?你确定不勉强?”
“岂会勉强?卉卉办联谊会,我岂有不到的理。界时一定准时到。”
“如果可以,请提前一天到。”
“就这样说定?”
“我亲自接你。”
周逸文笑道:“只要到时别又遇到一位先生,痛哭流泣,害我不知所措。”
于卉卉红了脸:“要遇到一位先生,也是周逸文先生了!”
这一天是周四,于卉卉看着时间一早等在机场,只见周逸文走出来,仿佛晒黑了一些,看到于卉卉,他笑容满面,于卉卉看到他,自心底涌出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她才忽然明白,为何与徐源定下婚事,心底却有小小的疑惑,原来正是这一种安全感作祟。
这个发现令她心惊。
当下她不作声,径直将周逸文送往云顶花园酒店。
联谊会便设在此酒店举行。
忙了一天,于卉卉习惯每天往那公园散步一回,走到喷泉处看一看那拉提琴的少女雕塑,看到那一朵芙蓉花如常,她原路折回。忽然听到电话响,原来是南沙的那一位朋友。
只听她笑道:“卉卉,多日不见。今天听东哥提起你来。”
于卉卉心上一跳,忙自镇定说道:“东哥哪记得我们这样小人物?”
“你又跟我弄鬼是不是?想不到你这么本事,东哥愿意为你出头。”
“哪里话来,不过一些小麻烦,在你,你自己都可以解决的。只是我是个没脚蟹,一遇事就抓狂,所以就麻烦东哥出面一回。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这位朋友先不说话,后又笑了一笑说:“有空聚聚,聊聊天。”
于卉卉忽然想起,便说:“明天我公司办联谊会,请你来不知可赏光?”
“我又不是你们业内人士,只怕不好吧?”
“那有什么?无非大家闲聊一回,有订单下来最好,就是一张也没,只当回馈客户。”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什么时间?”
“白天是一个坐谈会,向大家介绍我们公司。晚上是餐舞会,八点整开始。”
“好。准时到。”
“多谢赏面!”
至晚,客户已陆续自酒店里到场,杨牧之与徐源及秘书王玺都来帮忙。
于卉卉先是与一云紧紧握手,说了几分钟感谢的话,又介绍周逸文与一云认识,那许多客户知道于卉卉是个爽快人,不拘小节,因也都不拘束,自三三两两相谈甚欢。
中途周逸文道乏,说要稍作休息,于卉卉安顿好他,便走去与那位做美容的朋友厮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