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诉扇又,说良锡要与她成婚,但这其中还有许多事情要解决。
扇又问她,这是不是她所想。
她沉默,后来摇头,说,不是。我并不想如此。我觉得害怕。以前在我村里有一个男的,他在外边打工回来。有一个女孩从很远的地方跟着他回来。我听说那个女孩为了他,与家里断绝了关系。但是,后来,这个男的依然背叛。他在外边做生意挣了钱,然后离弃了这个女的,又娶了一年轻的。那女的无处可去,又嫁给了我们村里一个四十岁的单身汉。后来,这个单身汉嫌弃她,要她出去卖身挣钱。她那时得了子宫癌,后来听说把整个子宫都割了。那时,我才十多岁,不知道这个是什么。后来,明白了觉得可怕。一直以为爱一个人都不能太投入,这是不好的。这些,我本是没兴趣了解的,但说的人太多,听到的时候,觉得震惊异常。觉得信任只能给自己。我不是说良锡什么,我觉得他很好,但是有时让我看不明白。这种感觉虽然喜欢,却总有排斥。我知道那女子的结局是自己造成,但我还是觉得心惊。扇又,我想到了离开。可是,我真的无法割舍他。
她的语气透着迷惘,一个人站在卧室里面,轻轻哆嗦。仿佛骨头都会发出声音一般。
今天,我看见他在我面前哭泣。沉默的样子,像是倔强的孩子。一开始,我感到不知所措。后来,无限心疼。我不想他如此。她又说了下去。良锡是个对任何事情都有着掌控的人,我从未见他这般无助过。真的,像是一个孩子。
扇又一直沉默着,从头至尾,都没置一词。
我觉得我无法做出选择。我亦不想在这事情上面沉沦。她说。
朝阳,我来看你吧!过了这会儿。我便来看你。若是你愿意,我和你去一些地方。像你的以前那样,拖着行李箱,在城市和乡野间穿梭。我其实挺喜欢那种感觉的。一个人,大片山脉,河流,田野,庄稼以及风信子,蒲公英。这些,我陪你再去走一回。
谢谢你,扇又。她说。
她安静下来,坐在床上,看着这个被桎梏住的空间,没有思绪。
扇又说的一个人,大片山脉,河流,庄稼,田野,风信子,蒲公英。其实,不只这些。还有地铁站,火车站,各式旅馆,喧嚣的人群,冷漠的脸,眼神疲惫。她从中间穿过,像是一株悬崖上的植物,直看到灵魂的空洞和虚妄。一个人,奔跑许多城市,无法停下来。从中的路过,有人微笑,有人悲伤,有人挥手说再见,有人安分持家许久。她漠然看待这一切,觉得麻木又空洞。然而生命的歌不停,她就得走下去。
又到了夜里。她悄然一叹,然后起身,走至洗手间,对着镜子精心梳理起来。她准备出门。
一个人走到街上的时候,觉得无处可去。夜风凉凉吹着,刷过脸颊,脖颈,额头,留下疼痛的印记。她掏出手机看了看,十点。她准备去酒吧。
这是她以前工作的地方,刚进去的时候,有人向她打招呼,说朝阳,你好。
她不说话,微笑点头。
在里面,她一个人坐着,本想喝酒的,但最后只点了一杯果汁。也没动它,就这般漠然看着周围的喧腾。
有人走过来。说,朝阳,好久不见了。
她抬头一看,却是以前在酒吧打工的一同事。笑了笑,说,是好久不见。
要不要喝点什么,我请。她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不用了,谢谢。朝阳回答。
你还是显得这么生分。她说,却也不介意地继续笑着。然后随意问了一句,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朝阳不回答,面色变得更加冷漠。这是她所不愿提及的。
那人觉得讪讪,只得尴尬地笑了一会,然后走开。
身边的喧嚣似乎在那一刻退掉,如同潮水涨落。她一个人躺在一片海域里。
出了酒吧门口,外边的天空似乎更冷了。亮光闪烁的城市,却被孤独充斥。她抓住自己的手,没有半点热度。已是深夜。街上依旧穿梭着车辆,这是城市不灭的灵魂。她随手拦了辆的士,然后往回驰去。
房子里暗沉沉的一片。她没有开灯,直接走到卧室,在洗手间洗簌后,躺到床上,在很短的时间睡去。
关于今天扇又说的那场旅行,还有遗落,然后在梦里出现。这是反反复复的,她已经分不清是醒着还是睡着。月光,白色的月光布满大地。她看见眼前的森林里面被月色摇曳出斑驳。一条通向林子深处的路,无穷尽。路边有妖异的大红花开放。她隐隐能看见森林深处的古堡,以及被森林包围的湖泊。湖水透明,呈现一种诡异的蓝。暗黑色的风,以及不知名的飞鸟停在树上,似欢迎又似与己无关。
这场梦一直延续到早上。她在走路,走那条通向古堡有大红花围着的路。她却没走到终点。
敲门声响起。她以为是夕拾。但却在细听后,发现声音不对。与以往夕拾敲门大有不同。这敲门声虽不大,却显得沉稳,带着强韧。而她亦可猜出门外边人见自己的决心。只是,她想不到是何人。匆匆洗簌一下,也没来得及整理妆容,她走到了客厅。打开门,面前的女子完全陌生。她看了对方数秒,然后看向了她身后的夕拾。
夕拾今天有所不同。没了笑容,面上镌刻着冷漠,却低着头。
面前的女子一身西装,高挑,不是很漂亮,却叫人过目难忘。有一双阅历丰富的眼。穿着高跟鞋的她比朝阳高了一个头。
你好。她露出笑容,说,你是朝阳。
语气平静,听不出波澜,却又带着无形压迫。
朝阳默了默,让过身子,说,来,有什么事,进来说话。
说完,径自向沙发边走去,她们亦跟着走了进来。
三人坐定后,气氛变得微妙。她已隐隐猜出来者是何人。
原来是这样一个女孩儿,怪不得能让良锡那般迷恋。她轻轻感叹。
朝阳猛地一震,感觉脊背上的骨头都冷了下去。果然是她。
但她的面色依旧平静,带着苍白。在片刻后,她的嘴角扯出一丝微笑,说,你是为良锡而来的吧!
可以这样说也可以不这般说,我的真正目的是我儿子。她笑容不减。说,良锡,我是爱他,但在我心中,他远远不及我的儿子。而,我的儿子需要他,这是肯定的。
朝阳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看向夕拾,说了句,这些天,难为你调查得那么细致入微了。
不,朝阳。夕拾猛地变了脸色,看向身边的高挑女子,有些惴惴。她说,赵经理,请你不要太为难了朝阳。
你叫赵河,良锡跟我说过。朝阳却不再理睬夕拾,而是说了一句于此不太相干的话。
是的。良锡可什么都和你说了。赵河的眼神还是没有变化,嘴边的笑容却在无形中冷却。
朝阳漠然看着她。
你是个聪明人,我想你不会让我到这里来第二次。或者,你可以直接要良锡不要到此处来。她说。
朝阳的心瞬间刺痛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
或者,你可以离开这里。她继续说了下去。
不。朝阳摇头,没有半丝畏惧,目色却显得空洞。她说,离开这里,我并不知道要去哪里。所以,我不会走的,至少现在不会。
赵河的手指在腿上敲了一下,似在斟酌着什么。许久,她才说,也好,你如果真的无处可去的话,我便将这里送给你。我想,良锡也会同意的。我希望你莫要再和他有牵扯。你是个明瑞的女子,我看得出来。我需要他,我的孩子更需要他。朝阳,希望你能理解。
她的语气尽显温和,仿佛是在与她话家常。
朝阳没有说话。
她又继续说道,其实,在这之前,我便知道了你。只是了解不深。我问良锡,他从来不说。后来,我把这些知道的告诉他的时候,他才向我说起你。那时他的语气是充满温暖的,我从未见他如此过。至少,他从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而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并无多大恶意。良锡说你亦是一个有了家的女子,孩子,丈夫都在苏州,你为何不回去呢?
不,我没有。朝阳下意识地说道,声音僵硬。
你还是爱他们的,不说你的丈夫,至少你的孩子你是爱的。赵河轻轻说,我想你的孩子一样需要你。
这一片刻,成爱的脸擦过她的脑海。带着初见的警惕和离开的闷闷不乐,像是一声钟鸣,在思绪里敲过。她轻微地晃了晃头,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个孩子。
你好好思考一下吧!只要你不和良锡在一起,我便不会对你有太多的为难。赵河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公司。
她亦站起身来,抬头注视面前这个女子的眼睛,说,这是良锡和你的事。而我,一样爱良锡。
赵河愣了一下,眼底有一闪即逝的怒火。她沉默一会,说,我知道了。
然后转身离去。
屋里只剩下她和夕拾两个人。两人各含表情,各有思绪地沉默着。最终,夕拾开口,朝阳,这是我的错。
她却显得平淡,仿佛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或是不是发生在自身身上的。
赵经理是我以前公司的,她是我老公的上司。我……夕拾说着,忽然接不下话了。
然后你为了你老公在公司的地位的稳固来接近我。朝阳却替她说了下去。不断打听良锡,就是为了确定他是不是赵河那出轨的丈夫。然后又从中得知我的一些事情,全盘告诉赵河。让她对整个事情的发展有所了解。你在这边旁敲侧击我的事,而她在良锡那里探听。待所有的事情都落定后,便直接找上了门。
朝阳……夕拾的眼角变得湿润,语气也是急切。
这其实没什么。朝阳说。我已习惯。利益是人类的追求,地位,金钱,以及荣耀。这并不是什么不容于世和可耻的。因为,这些东西确实能满足人类的大半个灵魂。安逸的生活,舒适的日子,以及那日渐高涨的虚荣心。所以,你也无需想太多。但是,我现在想一个人待会儿。
夕拾沉默片刻,便起身向外走去。她此刻已经变得很平静,非常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