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就像是一个炼狱，有的人经受住了磨炼，朝着天堂奔去；有的人没能通过考验，陷入了地狱般的生活里。
刘慕显然没能通过考验，他甚至只是去考场睡了几趟，但他却没有因此陷入低靡的状态，因为考与不考对他来说也就那么回事，未来已定，考成什么样子都不会改变他的人生。
但怎么说也是读完了三年高中，家长那边还是要给个交代的，虽然那个男人也许并不在乎他的成绩，但形式还是要走的。于是这个周末，刘慕买了点水果，来到了自己曾经的那个家。
算算从搬出来后就没再回来过了吧，男人每个月都会往他的银行卡里汇钱，他们之间似乎只剩下责任在拉扯。
刘慕拎着水果爬上了单元楼，昨晚他给男人打了电话却没打通，也不知道他现在能不能在家。到了四楼，刘慕按响了门铃。没多久就有拖鞋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过了好一会门才被打开——“这锁怎么这么难开啊……”
刘慕愣了一下。他万万没想到，开门的会是一个和他素未谋面的老妇人。
“你找谁啊小伙子？”老人问这话的时候，屋里传出一阵婴儿啼哭的声音，还伴随着女人哄孩子的话语。
刘慕似乎猜到了什么，慌忙说道：“对不起我走错了……”说完刚要转身，却见那个男人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谁啊妈？……”
目光相对的一瞬，两人突然都沉默了。男人有点诧异地望着刘慕，刘慕笑笑，略显尴尬地说：“对不起我走错了，打扰了……”说完，急忙转身下楼。
“刘慕！”意外的，男人叫住了他。刘慕脚步一顿，只听男人淡淡道，“进屋来说。”
刘慕犹豫了一下，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也没什么理由好拒绝，于是回身。老人纳闷地看着两个人，侧了侧身让刘慕进来了。
“子栋！儿子又哭起来没完，快过来帮个忙啊……”屋里的女人还什么都不知道，在卧室自顾自地喊着。
“你先照顾着吧，来客人了！”刘子栋招呼刘慕在沙发上坐下。
“那是你儿子，你不照顾谁照顾啊？……”女人边说边从卧室冲了出来，一见到刘慕，怔了一下，随即嘴角一勾，冷哼道，“原来是那个儿子来了啊，怪不得！”
“那个”两字被她咬得很重，刘慕不经意地皱了皱眉。
刘子栋有点不太高兴，压低了声音说道：“妈，你去照顾一下吧，我这处理点事。”
老人见气氛不对劲，答应着进了卧室，留下他们三人在客厅。刘慕把水果放在茶几上，故作轻松地说道：“这两年变化不少啊……”
“嗯，装修了一次。”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儿子，刘子栋对刘慕还是有点愧疚之心的，他看着儿子愈发成熟的眉眼，心里感慨万千——他这一搬出去，可就是彻底的两年多未曾见面啊。
站在一旁的女人也搬了个椅子来坐下，笑盈盈地说道：“变化的不止是这个，你爸还给你添了个弟弟呢……”说完，暧昧地看了刘子栋一眼。
刘慕被男人看得有点不自在，再加上讨厌这个女人，厌恶地转移话题道：“我买了点西瓜、桃子，你们留着吃吧。”
刘子栋皱了皱眉：“你来就来，还买什么水果……”自己的儿子这么见外，他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刘慕没做回答，女人接过话道：“这个季节的西瓜能甜吗？可别都是加了香精的……”
“小琳！”刘子栋有些看不惯女人这么挤兑自己的儿子，于是略带警告意味地喊了她一声。女人听得出他的意思，她也没必要为了个刘慕触犯男人的底线，便起身说道：“我去洗洗水果，你们爷俩聊。”
女人离开后，刘慕直接步入正题：“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声我毕业了。至于念大学，我是没这打算……所以以后你也不必再抚养我了。”
刘子栋愣了一下，这个意思是……从今往后，彼此的关系就彻底切断了么？儿子不再需要他的钱，他也不用再负责了……以后的日子将会更轻松了吧，他可以全心照顾现在的家庭……可是为什么，真到了这个时候，他竟有些不舍起来？
“你不上大学怎么行……大学是一定要念的……”刘子栋有点没话找话道。恰巧女人洗完水果回来听见了，挖苦道：“念大学不花钱啊？他现在又不能挣钱，怎么供自己上学？”说完，放下果盘，哼道，“吃吧！”
刘子栋对刘慕说：“你不用在意钱的问题，要是想上大学，爸……还是可以供你的……”
“你还怎么供？”女人一听这话，立刻跳了起来，“就他的成绩，能上个三本算不错的了，那学费贵得吓死人！咱家现在的开销还小啊，养个儿子多不容易啊，你再不攒点钱，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咋过呢！”
刘子栋火了，刚要发作，却被刘慕一句话抢了先：“她说得对，你的钱还是留给……你俩的孩子吧，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他本想说留给弟弟花，但又不想把这个称呼放在这个孩子身上。
刘子栋还想说什么，可这回又被抱着孩子走出来的老人给打断了：“小琳啊，你看鹏鹏老哭起来没完，是不是该喂奶了？”
女人见自己的儿子还在哭，也没工夫搭理刘慕，急忙过去照顾着了。刘慕瞥了那孩子一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回过头，对刘子栋说道：“有空去看看小禹吧……我走了。”
小禹就是他那早早离世的弟弟。
刘子栋没再说话，跟着刘慕走到门口。那婴儿已经不哭了，只是时不时还抽噎两声。屋里静了下来，刘慕穿好鞋子，拧开门锁，说了句别送了，然后打开门，走下楼去。
——从今以后，我就要彻底地过一个人的生活了。那么，爸……你要好好经营新的家庭，让那个男孩无忧无虑地成长。
让他代替小禹走完这一世的路，便是你给我的最好的答复。
晚上，刘慕叫了大飞、王驰和陆希泽出来吃饭。谈到将来的发展，刘慕说他爸打算花钱让他去南方的一所私立大学念书。大飞和王驰都心知肚明，但还是配合着刘慕在陆希泽面前演了出戏，一边喝酒一边抱怨刘慕要到那么远的城市打拼，以后见面机会就少了云云。
陆希泽从听刘慕说了要去南方之后就一直沉默，他们说什么话他也不插嘴，只是低着头吃菜。刘慕和另外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大飞立刻心领神会地嚷着要走，王驰也说不早了该回家了，刘慕嘱咐了两句，两人就先走了。
走出餐馆，大飞神色骤变，语气里带着一股火：“锁子，我他妈现在超级不爽！”
王驰揽过他的肩，问：“因为希泽？”
“我也不知道，但就是不爽！”大飞顿了顿，继续道，“咱这么顺着刘慕的意思来，他为了陆希泽，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的了……他眼里除了陆希泽还有别人了不？”
王驰拍了拍他的后背，哈哈笑了起来。“你还笑？你咋笑得出来的？”大飞气急败坏道。王驰笑着揶揄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像个争风吃醋的女人。”
“操，你丫是不是想打架？”大飞嚷嚷着要挥拳头。王驰却突然正色道：“无论怎样，那都是刘慕的选择不是吗？我们做兄弟的，不是应该怀疑他做的对不对，而是该坚定地站在他身后，做他永远的靠山。”
大飞沉默了。是啊，无论如何，他都已经这样选择了，他们应该做的，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力挺兄弟到底！
餐馆里，陆希泽仍旧一言不发地吃着东西。刘慕等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臭小子，生闷气呢？”见陆希泽不回应，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就因为我要走？”
“不是。”陆希泽任由他揉着自己的头发，小声说道。其实他也搞不懂自己究竟在烦什么，刘慕要去南方上大学，他应该祝贺的啊……可是，一想到即将分别很长一段时间，他就满心的不愉快。
“你那点小九九我还看不出？”刘慕顺势轻轻拽了拽陆希泽的耳朵，“今晚去我那住吧，咱俩好好聊一宿，反正明天是周日。”
陆希泽抬眼，看着刘慕脸上的笑容，点了点头。
——今晚，让我最后一次享受有你陪伴的感觉……真的，是最后一次，我想好好地看一看你。仔细地，把你的模样看清。
也许从今以后，你就只能出现在……我的梦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