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李伟航像是梦到了各种色彩,纷乱烦杂。
天亮了,李伟航睁开眼睛,看见阳光,心里边也就没有头天晚上那么堵,那么绝望了。总还得活着吧。李伟航对自己说。
他看了看睡在身边的萧萌,心里想着,在昨天晚上那种末日般的心理状态下,如果不是萧萌在身边,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得过来。或许,如果萧萌不在,他此刻已经从窗子跳下去,成为想不开的孤魂野鬼了。
萧萌醒了,第一眼看见李伟航,她笑了,睡眼朦胧地问:“好点没?”
李伟航点点头,然后起身穿衣。
“去哪?”萧萌问。
“收拾房间里的东西,打包行李,搬家。”
“真的要搬?”
“真的要搬。”
“那我帮你。”萧萌也跟着起身。
这一收拾就一整天。
平时李伟航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行李,可就在这个他觉得不是家的家里面,他的东西还真不少。一年四季中,李伟航最讨厌的就是夏天。一到夏天,李伟航就疲惫得不行,走不动道,伸不开腿,干劲再足,再雄心壮志,都不愿意挪窝。这可能是李伟航这种文弱书生的通病,彻头彻底的温室动物。李伟航就一直都是。夏天要空调,冬天要暖风,否则李伟航就活不了。李伟航更讨厌在这样的季节里做体力劳动。比如收拾房间。平时总觉得李伟航的房子里空空荡荡,可真要搬出去了,却发现行李数不清的多,每一件都不值钱,每一件都舍不得扔。看着满客厅的纸皮箱,李伟航仿佛看见一座座坟墓,坟墓里埋藏的是他的过去。
天又再次黑了下来的时候,东西已经打包得差不多了,同样是面对这些纸皮箱,萧萌显得成就感很足。
“这些都是什么,这么重?”萧萌用脚踢其中一个最大的纸皮箱。
“书,小说居多。”李伟航回答她。
“你看了这么多小说?”
“娱乐。”
“我也看小说,不过耐心不足,一般都是看看开头和结尾。”
“人都这样,知道了开始就只关心结尾。以后我也写一本书,只写开头和过程,不写结局,人活着本来就是个过程,峰回路转的过程才是精彩所在,非得硬生生给哪个时段或事件划上个节点,告诉你这就是结局,合适吗这事?”
“行,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写?”
“没打算,说不定等我****冷淡不再心浮气躁的时候吧。”
“那里边有我吗?”
“嗯,安排个角色给你。”
“那我得要一个温柔善良,天生丽质,年轻貌美的角儿!”
“行,就跟真实的你一样。”
“嗯,话说的真动听。你还没告诉我,你干嘛搬家?”
“房子卖了。”
“为什么卖房子?”
“急用钱。我现在是穷光蛋喽。”李伟航笑着说。
萧萌看着李伟航说:“你说要是真世界末日了,有钱没钱有什么区别?”
李伟航想了想:“应该还是有区别吧,就算明天地球爆炸了,今天咱们有钱的话,还能浪漫浪漫,租个大型油轮,喝拉菲正牌,吃神户牛扒,看最美的夜色……”
“说到底还是看星星赏月亮。你说的这些换个场景也一样,浪漫就是月下,河边,林阴,花园,小路。一分钱都不用花。”
“你要非这么说,我还真想不出,有钱没钱有什么区别。”
“所以,最珍贵的东西都是你拥有却没留意到的那些隐形的东西,你失去的跟你得到的比,可能根本不值一提。”
“还别说,被你这么安慰安慰,我还真想开了。”
“你本来想不开啊?”
“有点想不开,差点结束人生。”
“这么严重?走吧!”萧萌拉起李伟航。
“去哪?”
“带你去月下河边林荫小路啊!”
“今天?这个季节,热死啦!”李伟航连连抱怨。
4
管强不知道从哪听到李伟航卖房的消息,第一时间找到李伟航,跟李伟航情理长事理短的讲是非,他说过,李伟航这房子的感觉是大本营,现在李伟航把大本营卖了,说卖了就卖了,一点都不征求他的意见,这不成。李伟航笑他,他倒是挺会找占便宜的,李伟航买房的时候,他一分本钱没出过,现在李伟航卖房子了,他到跑李伟航这兴师问罪,说处置房子得经过和他协商,这算哪门子道理呢。
一开始李伟航没觉得管强是郑重其事的跟他谈他卖房子这事,他把谈话地点选在了酒吧,就是李伟航跟恬分手那段时间管强经常带李伟航去的酒吧。他用这种谈话方式很明智,他和李伟航两个人喝酒闲聊,聊着聊着,他就把李伟航的真话套出来了。李伟航告诉他,孟彤怀了李伟航的孩子,还告诉他,孟彤因为这事管李伟航要钱。
管强听了个大概,没等李伟航全说完就开始对李伟航破口大骂:“不就是钱嘛?你没钱,我有钱啊,没必要到卖房子的地步吧,这传出去,丢的可是我的人,我管强的兄弟没钱到卖房的地步,我连个声都不吭,你让我日后怎么在江湖上混?”
“这事我自己惹的,我自己得摆平。”
“甭管男人还是女人,把钱看得重,就没意思了。”
“我不是跟你客套,我是真没打算你参合进来。”
“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那点事呀。你不打算我帮你,那你就卖房?没必要,这么着,那钱我借给你,你那套押给我,什么手续都不用办,你也别费劲搬来搬去,到时候还钱给我的时候算点利息,借贷期间再多请我喝几顿酒,就完事了,就这么着吧。”
“一百万,不是小数目。”
“那利息得算高点。”
“那我得什么时候还的起?”
“说起来,我倒是认识几个富婆,凭你的姿色,她们应该都有兴趣。”
“求包养?”
“别小看自己,你这种货色,正是中年妇女的最爱。”
“滚一边去。”
管强哈哈大笑,李伟航却笑不出来。
李伟航心里边又开始难受,他这算拖兄弟下水了。毕竟管强再爱胡闹,却从来没干过自己鬼混还要兄弟擦屁股的事。
那一晚李伟航前所未有的感受到管强作为朋友的高大身影。看到他伟岸背影的同时,李伟航也看到了自己的卑微。李伟航一杯接一杯的和管强喝酒,直到感觉胸腔开始燃烧,急剧地燃烧。
就在李伟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烧干了的时候,眼前一个人影,透过酒吧闪烁的灯光定眼一瞧,半天辨认出来,是刘锋。
管强拍着他肩膀:“兄弟,你来晚了。”
李伟航也跟着笑:“那得罚几杯了。”
刘锋把台面上的啤酒杯端起来,然后一股脑儿的泼在李伟航脸上。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伟航一时慌了神,李伟航正要张嘴,刘锋忽然扑过来,直冲冲地朝李伟航扑过来的。李伟航完全来不及反应,混乱之中,也不知刘锋是推了李伟航,还是打了李伟航,李伟航整个人就糊里糊涂地飞了出去,跌到地上的时候,隐约听见喀嚓两声,然后又是一阵晕眩。
李伟航的手受伤了,很疼,动弹不得。
好在,李伟航听觉挺灵敏。李伟航听见管强大声的喊,叫刘锋住手。也就几秒钟的时间,酒吧着白衬衫,看起来跟黑社会似的保安就三五个地围上来,把他们分开,拉出酒吧。
出了酒吧,保安就不管了。刘锋又朝李伟航扑过来,挥着拳头,张牙舞爪。
管强死拉着他。
刘锋怒瞪着眼睛,不住的破口大骂:“你******不是人,王八羔子,没人性的东西,你妈生你的时候,没教育怎么做人,******妈的。你把人家肚子搞大了,拍拍屁股就算拉倒?”
李伟航看着他,傻了,僵在酒吧门口。
“还傻站着干嘛?你先回去!”管强冲李伟航喊。
李伟航点点头,十足一个懦夫似的仓皇而逃,老鼠一般钻进出租车。
5
那是李伟航平生第一次因为打架受伤。确切点说,李伟航是头一次挨打。刘锋的一记拳头,让李伟航吃尽了苦头。当然,也打醒了李伟航,把李伟航从一个昏昏沉沉的人生状态中打醒。李伟航的精神洁癖也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让李伟航反思自己每天除了苟延残喘之外的人生意义和功过德卑。
回到家之后,李伟航找了些消肿消炎的药膏胡乱擦在手上,一直到第二天,手上的疼痛并没有消褪,反倒肿成馒头般大小的包。脚也越发得不对劲,连下床走路都隐隐作痛。
这个时候,萧萌打电话给李伟航,问他是否需要去看房。
李伟航告诉萧萌,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去医院。
挂上电话也就二十来分钟的时间,萧萌就过来了。
萧萌带李伟航去了一家私人诊所,离李伟航家不远。李伟航开萧萌玩笑,说她图近,贪便宜,不带李伟航去大医院。其实不是,诊所的大夫是个专门看骨科的老中医,据说在当地很出名。经检查,李伟航脚踝的骨没事,只是伤了筋。手上的上稍微严重一些,说是月骨移位。
大夫说,月骨移位,医院的透视机很难看得出来。
老中医让萧萌帮忙抓住李伟航,接着用力地在李伟航手上按了几下。
疼得李伟航直叫唤。
说也奇怪,按过之后,就不怎么疼了。
大夫给李伟航开了一堆药,有内服的,有外敷的。他说了一通用药方法,李伟航说他记不住,萧萌说,没关系,她记得住。
然后,李伟航被萧萌这样一个小姑娘掺扶着回家。连房门钥匙,都是萧萌帮李伟航从他口袋里掏出来的。萧萌把李伟航放在床上,然后打了热水,浸了毛巾,帮李伟航敷脚踝。
“我有点渴。”李伟航说。
“我帮你倒水。”萧萌连忙说。
被人照顾的感觉很舒服。
“说说吧。”萧萌说。
“说什么?”
“因为为什么打起来的?”
“说来话长。”
“现在是和谐社会,打架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我没打,我是挨打。”
萧萌在李伟航的脚踝上轻轻按了一下,疼得我不禁叫出声。
“油嘴滑舌。”萧萌说。
“我现在是病人,别欺负病人行吗?”李伟航说。
“人家为什么打你?”
“嫉妒我吧。”
“平白无故的嫉妒你什么?”
“喜欢我的女人太多,自然惹人妒忌。”
萧萌低头默默地笑。
“你不信?”李伟航问。
萧萌摇头:“勾引人家老婆了吧?”
“这事没法跟你解释,反正我现在是山穷水尽了。你说能不能再惨点?”
“你惨在哪呢?”
“我还不惨?你看我现在这副德行,负资产,身边连个能照顾我的亲人都没有,孤苦伶仃的。我一无所有啊,上天要是再想从我这剥削点什么走,恐怕都是件让它老人家挺伤脑筋的事。”
“那倒不是。”萧萌很认真地说。
“我有什么?”李伟航说。
萧萌凑到李伟航的近前,左手撩起半边的头发,俯下身,亲吻李伟航的唇。她的唇,竟是如此柔软,仿若有莫名的引力,甚至愈演愈烈。然后,李伟航触到她的舌头,两个人彻底交融。
李伟航听见她发出的声声微吟。感受着她的温柔。
这件事让李伟航明白,原来,人就算只剩一个手和一个脚能动,也是可以干那档子事的。
萧萌把李伟航抓得很紧。
6
李伟航相信,梦境总能说明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