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后来。
后来又发生很多事。
可是细掰扯，又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切照常如旧，依旧阳光普照大地。
李伟航终究没有辞职。
发生一连串的事情，让李伟航的辞职行为变得没有任何的意义。
节奏性的工作，终究没有改变。李伟航旅游的梦想也无限期地搁浅。
后来，每当李伟航想不开，心情郁闷，跟管强聊这些事的时候，管强总会走形式一般地开劝李伟航，说他应该自豪一点，这事只能说明李伟航挺有魅力。
可是，李伟航没有一点拿这事炫耀的意思。
管强却说，这种事对男人来说就是成就，男人嘛，还不是自己上过的女人越多越好。
说实在的，李伟航讨厌在女人身上找成就感的男人。
女人又不是钞票，不是自己想要的，再多都没用。
关于萧萌，其实李伟航被打的第三天，李伟航就见到她了。说起来有点复杂，是这么个经过，当天，萧萌一整天没出现在公司。这李伟航理解，换作是李伟航遇到这种事，他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绝对不可能。李伟航比谁都善于逃避。不去积极的面对问题和困扰，是李伟航的强项。
李伟航不敢关心萧萌，不敢询问萧萌在哪。那是萧萌的自由，李伟航没资格过问。
就这么平淡无味地熬过了整个工作日。下班的时候，李伟航又是像以往一样最后一个走出公司。街上华灯初上，迎面感受着阵阵秋凉，李伟航一个人走路散步，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考虑，跟木头人似的。渐渐的，天阴了下来，街上的人也渐行渐少。太多时候，李伟航并不排斥这种阴阴的晚上，走在路上，仿佛整个城市都是李伟航的王国，莫名的自由。
正陶醉着，忽然发现广场边的一辆车很熟悉。这车离李伟航也就是几步远的距离。那车型，还有那雪佛兰标志，都很熟悉，再仔细看，才想起来。这辆车，李伟航见过一次。
车子的车门打开了，萧萌从车上下来。紧接着，飞从另一边的车门下来。
名副其实的冤家路窄。
:李伟航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走开，免得尴尬。可是，这距离太近了，要是李伟航当即扭头就走，肯定会引起萧萌和飞的注意，那样反倒会被人家以为好象是李伟航做了什么亏心事。李伟航决定还是大方一点迎上去打个招呼。
应该打个招呼。
又不是不认识。
这是起码的文明礼貌。
可就在李伟航准备上前的时候，发现飞追到萧萌这边，直接将萧萌抱在怀里。
李伟航没看错。
确实是抱住了。
这就是萧萌的不对了。李伟航想。
既然发展到这一步了，为什么还要骗李伟航说她和飞没什么感情纠葛呢？
李伟航觉得自己也是够笨，萧萌这种哄小孩子的话都能相信。又或许，当时只是萧萌为了安慰李伟航，让他放弃辞职念头的一个善意的谎言。
“希望他们看不见我。”
李伟航靠在一根路灯后面紧紧地闭着眼，把这句话小声嘀咕了十来遍。
“路灯是挡不住你的。”
李伟航睁开眼，萧萌已经站在李伟航旁边。李伟航往飞停车的地方看了看，那车早已开走了。李伟航很不自然朝萧萌挥了挥手，表示问候。
“你跟踪我？”萧萌脸色冷淡地问。
李伟航觉得无奈，他一整天都没见到她，何谈跟踪？
“我是路过的。”这话被李伟航说出来，如此地滑稽。
滑稽到把萧萌逗笑了。
李伟航就知道，这种时候，做这种解释，即便是千真万确的，又怎么可能会让人相信呢？
可是，萧萌笑了。
在某种意义上，笑容代表的是原谅。
从这笑容里，李伟航似乎感觉到，那天发生的一切已经消散无踪。
李伟航想起管强曾经说的话，一个女人如果在乎他，他不做任何解释一样会博得原谅。
或许，萧萌应该是在乎李伟航的。
李伟航甚至开始后悔，刚刚应该承认自己就是跟踪她。
跟踪她，代表紧张她。
说不定这么说，她会更高兴。
人生就像赌博，押大小这种事情随时随刻都在发生，押得中了，一切就顺风顺水，押不中就自然错失了很多东西。
“你，看见他抱我了？”萧萌关心似的注意李伟航脸上表情。
“没看到啊。”
“胡说，你明明就看到了。”
“看到了又怎么样？拥抱嘛，国际礼仪。”
“那，我走了。”萧萌说。
“嗯，好。”李伟航点头，“再见。”
李伟航不知道该说什么，没了话题，他们就这样告了别。
李伟航觉得，自己好象有些怕她。
以前李伟航似乎从来没怕过她，甚至还有偶尔欺负她一下。
在什么情况男人会变得怕女人呢？
2
小雨淅淅沥沥地在窗外飘了一整夜，空气中充满潮湿的味道，这味道让人觉得浑身上下懒散不堪，不愿意挪动一下。
李伟航天生就是个懒人，这一点李伟航自己比谁都清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李伟航是喜欢这样的天气的，因为这样的天气，李伟航可以一整天赖在床上不动，二十多个小时不吃饭也行。
这天早晨，李伟航到了公司，仍旧没有见到萧萌。
守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李伟航还是耐不住性子跑去问管强：“怎么萧萌还不来上班？”
管强一脸疑惑地问李伟航：“辞职了还上什么班？”
“辞职？”
这不可能，李伟航昨天晚上还和她见过面，怎么可能会辞职？
“什么时候的事？”李伟航问。
管强耸耸肩膀：“就昨天。你不知道吗？你应该知道啊。”
“为什么我应该知道？”李伟航问。
管强笑我：“你装傻是吧？那天你不是看到了人家师兄发来的卡片了吗？澳洲，悉尼，换作是我有这样的机会，我也不会留在这里啊，傻。”
是了，要不是管强提醒，李伟航差点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管强说他佩服李伟航的演技，办公室阿雯早就把这事在公司广播开了，李伟航却表现得丝毫不知情。
可李伟航确实是不知情。
他神志恍惚得连自己的事都懒得操心了，怎么可能还有闲工夫关心公司里的小道消息。
“听说是今天晚上的飞机，估计现在在家收拾东西呢吧。我就说小萧的命好吧，看，找到个这么好的老公……”阿雯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插了这么一句。
“这事不对，”李伟航说，“萧萌辞职，怎么会不经过T2？谁批准的？我是T2的创作总监。我都不知道，她怎么就走了。”
“嗯……”管强犹豫了一下，说道，“T2小组这边，是我批准的。”
“你？”李伟航愕然道。
管强赔笑道：“哎呀，这个事情也不能怪我，你整天魂不守舍的，当时萧萌来公司递辞职信，你又不在，她就找我了。我也算是T2的创作总监之一吧，难道我还能不让人家走啊，人家现在那么好的机遇，不能因为咱们这边耽误事，你说是不是？再说，我给你打电话了，你不接啊，我也找不到你。”
李伟航想起来，确实，在那件事发生之后，他的手机有几个未接来电，他当时没接，事后看见了，也懒得打回去，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好像哪怕地球爆炸也跟他无关似的。
归根结底，这事只能怪李伟航自己。
可李伟航嘴上不服软，冷冷地看着管强：“你胡说，如果想找，你就会找着我。”
管强耸耸肩膀，大有硬挺着接受李伟航责骂的意思。
这副表情让李伟航彻底的无可奈何。
李伟航点点头，回到办公室。李伟航觉得浑身上下没力气，还觉得自己太笨，其实看到萧萌从关腾飞车里下来的时候李伟航就应该猜到她要走了。
又是整整八个小时，李伟航滴水未沾，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
这对公司的人来说，早就习以为常了，管强总结的，李伟航这是艺术家脾气。
隐约中，李伟航听见有个声音很大声地骂他，李伟航觉得这声音在他耳边骂了很久。直到后来，李伟航才知道，其实那些话是李伟航自己对自己说的。李伟航甚至不知道自己那时候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分不清是胆怯还是别的什么。
李伟航猜萧萌是喜欢他的，可到了关键时刻，李伟航却退缩了，胆怯了。
3
感情是个折磨人的东西。
浑浑噩噩之间，李伟航眼前仿佛看到了很多曾经的过往，那些一个个的场景都是他异常熟悉的画面，觉得口干舌燥的时候，记忆便莫名其妙的把他引回到和萧萌坐在公司天台上吃冰激凌的场景，在办公室呆得四肢酸麻了，记忆又把他勾到萧萌在他家里照顾他那段时光，然后脑子就开始胶片放映似的反反复复都是萧萌的音容笑貌。起初，脑子里播放的都是那些美好的回忆，玩呀，乐呀，闹呀，可慢慢的，这回忆就变了调，明朗色彩忽然转向灰暗和阴沉，然后一点点的揪起李伟航的心，打成结，捏成团，让他痛不欲生。
在几乎快要万劫不复的时候，李伟航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呼喊。像是在责问上苍，又像是在责问自己。他的问题很明确，以后的生活没有了萧萌，他该怎么办。
李伟航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生活中必须有萧萌的存在。每个人身边都有这么一种人，她就在你身边，不出奇，也不惊艳，但是时间久了，你就是会觉得生活里离了她不行。离了她，生活就不像是生活了，没归属感，倒像是一种漂流，居无定所的漂流。
就像现在，萧萌就是李伟航生命中的这个角色。自打认识那天开始，李伟航就觉得萧萌不是特别能引他注意的女人，起码，刺激不了他对异性渴求的神经。李伟航更年轻一些的时候，有过无数的爱情梦想，也曾无数次幻想自己未来的另一半，那个会让他全身心投入去爱恋的伴侣。尽管没有具体形象的想法，但是有个入门的标准，那是李伟航觉得自己要求的底线。就在数个月之前，李伟航还死心塌地的认为，萧萌是无论如何也达不到这个底线的。如今，这些日子过去了，萧萌对李伟航来说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大方，善良，得体，可爱，于是，那些所谓的性感门槛在李伟航看来，成了他当初幼稚天真的最大表现。
李伟航觉得，这事应该归咎于萧萌，都是萧萌的不是。白天，萧萌在公司把他把那些琐碎的工作处理的异常完美，就连他这个大家一致公认的工作洁癖者都挑不出一点毛病来。私下里，萧萌还能在李伟航寂寞、难过的时候给他安慰，帮他梳理情绪，总之萧萌有很多办法让李伟航觉得心安和平静，俨然一个藏在李伟航身边的天使。久了，李伟航真的就离不开了。不见她，就会有种打心里觉得遗失了什么似的。
暮色来临，李伟航猛然惊醒。
醒来了，一身的冷汗。
李伟航看了看时间，还不算晚，他能感觉到肚子有点饿了，可却没有一丁点吃东西的欲望，丝毫没有胃口。
“六点了。”李伟航自言自语。
办公室里静得出奇，一点声响都没有，这种氛围不像是人家，倒像是超脱自然的天堂。
安静的状态持续了足足有五分钟。
李伟航突然中邪似的蹦起来，冲出办公室，出门拦了辆出租车往机场赶。
出租车上，李伟航开始异常的浮躁，开始不耐烦，觉得在这车厢里的一分一秒都是在浪费他自己的生命，他恨不得给自己插上翅膀，直接飞到机场。电台里播着天气预报。这个时候是播天气预报的时间，李伟航不停地看表，焦灼，急切。天气预报说，今天夜间至明天白天，天气晴朗。可李伟航透过出租车窗玻璃却远远地看到远处大片大片的乌云压过来，看那架势，像是沉重得已经支撑不到明天白天的意思。
“师傅，还能再快点吗？”李伟航开始催促出租车司机。
“赶飞机？”司机问。
“嗯。”李伟航应道。
司机笑了：“我尽快给你开呢，小伙子，放心吧，坐飞机都是实名，晚个一时半会儿，飞机会等你的。”
李伟航默然地看着窗外，喃喃道：“可是，她不会等我。”
4
机场的人熙熙攘攘，似乎这里就永远没有静下来的时候。
李伟航花了几百块钱，买了一张内地的打折航班机票，然后得以顺利通过安检。这是他在出租车上就想好的伎俩。这个小聪明帮李伟航剩下了几千块钱。事实上，他原本就没打算和萧萌一起去澳洲，他也去不了，他连护照没有。他的目的很单纯，追到萧萌，见萧萌一面，仅此而已。如果说，非要有点别的企图，那么，可能，顺便跟萧萌表达心声，算得上是李伟航此刻最大的愿望。
然而，这种事还是没有李伟航想得那么简单。
想在偌大一个机场里找到一个人，跟大海捞针，也没什么区别。
李伟航在整个候机大厅里找了两圈，也没看见萧萌的踪影。
广播里传来航班的消息，这则消息成了李伟航的救命稻草。消息里说，飞往澳洲的航班已经在A06通道开始登机。
A06通道。
就在绝望边缘的时候，李伟航迅速反应过来，四处张望寻找A06通道，然后用他能达到的极限飞奔到A06通道。等他到的时候，A06通道准备登机的乘客已经排成了一条人龙。李伟航从队伍的最前面一路找下来，找到队伍的最末尾，还是没见关腾飞和萧萌的影子。
尽管如此，他还没放弃，又重新找了一遍。
还是没有他想要的结果。
是了！
李伟航恍然大悟，像关腾飞这种成功人士，很可能走的是VIP的贵宾通道。如果是这样，在普通乘客的登机口，李伟航怎么可能见得到关腾飞和萧萌呢？
透过大厅的玻璃墙，李伟航远远地看到有飞机起飞，想来，那架应该就是萧萌和关腾飞一起搭乘的飞机。那一刻，李伟航很想哭，不知道是因为身体上极度紧绷还是因为觉得失去萧萌的极度痛苦。飞机飞走了，好像不只带走了萧萌，还带走了一些属于李伟航的东西，李伟航说不上来，类似于梦想和快乐的东西。
渐渐地，李伟航的世界安静了下来，彻底地安静下来。
在这安静中，李伟航似乎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眼泪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利落，清脆。
“先生，哭啥呢？你误机了吗？飞机票可以改签或者退票的。”
这声音如此熟悉。
萧萌的声音。
李伟航抬起头来，透过迷着眼的泪珠，只见萧萌就在李伟航面前，忽闪着大眼睛正盯着李伟航看。
李伟航伸出手，试探着在萧萌脸上按了按。
“干嘛？”萧萌说道。
“你，不是飞走了么？”李伟航问。
“飞哪里去？”
“澳洲。”
“谁说的？我是来送飞师兄上飞机。”萧萌说。
确认了眼前的萧萌不是自己的幻觉后，李伟航喜出望外。他连忙擦掉脸上的眼泪，清了清嗓子，颇为严肃认真地说道：“萧萌，所有的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虽然确实是你看到那样，但是真的不是那样的。”
萧萌皱起眉头，问道：“你在说什么？”
“以前，我在处理个人感情的问题上，总像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没个方向，也没个目的。”李伟航说，“对于未来，自己从来没有好好的认真的符合实际的打算过，你知道的，我总是有很多天马行空的念头，那些念头都是幻想，我每天上班都在做这些事情，时间久了，就把这些幻想的假象和现实的生活混淆了。所以做了很多傻事，也犯了很多错误，可是那些都是以前，现在不同了，我终于知道你在我心里的份量，其实……我……”
说到这，李伟航忽然语塞起来。
很奇怪。
他在来的路上，把要说的话在脑子里反复地默念好多遍，可真的讲出口了，竟然全都忘了，所有的准备都变成了临场发挥，漏洞百出，拙劣不堪。
萧萌看着李伟航，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思考。
只那么几秒钟时间，萧萌奔过来，扑到李伟航怀里。
这一次拥抱，让李伟航彻底的心安了，心里边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踏实，前所未有的踏实，仿佛他的人生在这一刻得到了永久性的升华。李伟航抱着萧萌，那种充实的感觉，让他觉得圆满，彻底的圆满。时间在这拥抱中凝结了，像是整个地球停止了旋转，李伟航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都说爱情的世界里只能容得下两个人，此刻他就体会到了这种感觉，整个世界真的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周围的那些，他什么也看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