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寒从妈妈家出来已是十点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夜风中竟开始有了凉意来,夏天要过去了吗?晓寒步履沉重。父亲前些天一直拉肚子,吃了好多药不但没有好转,并开始便血,可一直都没引起他们的注意。今天她正在上班时,接到妈妈的电话,电话里,妈妈泣不成声,“晓寒,你爸很了肝病,大夫说……”说什么,听到妈妈异常的声音,晓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大夫说看的晚了……”
“晚了”是什么意思?难道……?
晓寒突然间就有天要塌了的一种感觉,她不知道是怎么跑到医院的。
“怎么会这样呢,爸爸一辈子不抽烟、不喝酒,脾气又好,怎么会得这种病呢?”晓寒怎么也不相信。
同样不相信这个事实的还有晓寒的母亲和哥哥。整个夏天,父亲常常围坐在女贞树下下象棋,谁也没意识到,有一种病毒在他体内隐藏了二十多年后,不愿意就此沉默了,它们在蚕食他的肝脏,不动声色地!
大夫告诉晓寒和哥哥,病人的肝硬化是由丙肝病毒引起的,他问过病人,早在二十多年前有过输血史,想来应该是那次输血时传染了丙肝病毒,这种病毒可以在人体内隐藏几十年,一旦发作,恐怕……
“那倒底能不能治好啊?”哥哥在一边焦灼地问。
“我们现在只能先进行保肝治疗,一下子应该没什么关系,但病毒在体内复制的速度非常快,最好启用抗病毒治疗,只是……”大夫看了看晓寒的哥哥一眼,“这需要一大笔钱!”
“只要能治就好!”晓寒明显地感到哥哥舒了一口气。
晓寒的妈妈在听到大夫说看的晚了时已经崩溃了,猛然间就苍老了许多,听到大夫说还是有希望治愈的,也松了一口气,却随即陷入了担忧,这样一大笔钱,从那来呢?
哥哥安慰妈妈和晓寒,你们别担心,也先别告诉爸爸,你们放心,我是儿子,一切有我做主,钱的事你们也不用担心。
晓寒的哥哥自小就很懂事,也很疼晓寒,但那个时候女孩的心思总是敏感而脆弱,晓寒总觉得自己生活在哥哥的光环之下,这也是小时候晓寒不快乐的原因,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晓寒才逐渐地意识到小时候的想法是多么地愚蠢而可笑。最重要的是他对父母都极好,哥哥也常对晓寒说要对韩箐的父母好一些,大人们不容易,在这点上,晓寒做为女儿也常自叹不如,她常常说,难怪人们重男轻女,其实儿子就是比女儿担待。
现在看到哥哥的态度,晓寒的心也稍微轻松了些。
晓寒抬头看了看夜色,几颗星星寂寥地挂在天上,暗淡无光。今年是父亲的本命年,六十一甲子,若在以前,这也算是高寿了,可现在,父亲年初刚刚办理退休手续,才想着要好好享受天伦,晓寒甚至想在父亲六十岁生日的那天,全家人聚餐归来,借着微微的醉意,将写下她对父亲最诚挚的敬意。故事从多年前一个瘦削、单薄的年轻男人说起,讲他是如何走过人生的六十个年头,她要写尽他人生旅途中的感动、低迷、辉煌、失意……早春的二月,父亲带着晓寒和孩子们在郊外放风筝,放风筝是父亲的拿手好戏,那只蝴蝶的风筝飞的很高很稳,就像当年他陪晓寒和哥哥放风筝一样,晓寒拿着DV不停地拍着他和孩子们的追逐、欢呼,早春的风轻盈地如同他们的心……晓寒从没有觉得父亲的苍老与病态。其实,晓寒也注意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的同龄人开始接二连三地去逝,不过晓寒只有在走过那一排排放置着的花圈时才会偶尔想到,父辈们在渐渐地老去是个不争的事实!今天,当父亲的病如此尖锐地出现在生活中时,晓寒才明白会风云突变不光是情感,还有很多的东西,比如生老病死,晓寒突然觉得人生真是一件没有意思的事,如果人没有情感该是一件多好的事,那么就不会有伤心、难过,任谁来谁去、谁生谁死都会无动于衷。
“怎么才回来啊?”韩箐接过晓寒的包,随手挂在旁边的衣架上。
晓寒懒得回答,换了鞋子,把自己扔进沙发里,倦意地闭上眼睛,“韩箐,我爸病了!”虽然晓寒和哥哥在母亲面前一再地宽慰母亲,这病其实不算什么大病,现在的高科技是如何地发达,但他们心里都清楚,这种病毒,在体内不是一朝一夕,而想要彻底消灭,肯定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在这漫长的求医路上,随时可能出现并发症会危及到生命……晓寒心乱如麻。
“是吗,他怎么了?”韩箐也觉得很意外,在影响中,岳父的身体状态还是很好的。
“肝硬化……”晓寒双手捂起脸来,有泪从眼角流出。白天,她为了宽慰妈妈,不得不强打精神,强作笑颜,但事实上,她的内心也是悲痛万分、慌恐不安。
“什么,肝硬化,他又不喝酒,又不抽烟的,生活饮食习惯又好,怎么会得肝硬化呢?”看到晓寒的神情,韩箐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是肝炎引起的……”
“肝炎?那可是会传染的啊……琅琅天天和他们一起住,你也天天往那边跑,会不会被传染啊?”听说是肝病,韩箐精神一下子紧张起来,“不行,我这会就去把琅琅回来,明天我们全家去全面检查下!”
晓寒本来指望着韩箐能说几句话安慰她一下,没想到韩箐只想着会不会被传染,而他的这种紧张神情,更加说明了这病不是轻易就能看得好的,晓寒的心情一下子更烦燥了。其实这也是她担忧的,好在大夫说丙肝只有血液和性两种传播途径,所以不必担心,晓寒和哥哥商量过了,为了慎重,明天全家还是都全面检查下,但这话在这个时候从韩箐嘴里说出来,晓寒听着特别刺耳,心里越加堵得慌。想要倾诉的欲望瞬间就变得冰凉。“我累了,先睡去了。”晓寒站了起来,走进卧室,随手啪地关上了门。
韩箐坐在那里,良久,从柜子里摸出那个粉色的盒子,看了看,又扔了进去。
过了两天,韩箐的母亲从乡下赶来了。说这些天正好是农闲,家里也没什么事,过来帮忙照看几天琅琅。晓寒知道是韩箐打电话叫来的,虽然她在网上找了很多资料证明丙肝只是通过性与血液传播,正常的生活不会被传染的,但韩箐却总不放心。说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还是小心点为好,晓寒想来了也好,爸爸现在病了,妈妈也精神状态不好,对琅琅也顾不过来,既然韩箐的母亲来了,就让她带上一段时间琅琅也好,也省得她操心。虽然晓寒说韩箐你什么意思啊,以前让你妈来看琅琅就走不开,是不是你认为我老妈就是你们家的免费保姆啊,不用再劳累你妈,现在怎么就有空了。韩箐说现在不是情况特殊嘛。
什么情况特殊?不就是怕我爸的病传染吗,不过晓寒没说,有些事说透了,也就没意思了。对婆婆的到来,晓寒还是表示很欢迎的。
琅琅自小和奶奶就不是太亲近,刚开始几天爸妈早上走时琅琅就老不高兴的,一个劲地嚷要到奶奶家去,韩箐的母亲听了,我不是你奶奶吗,你还要到那儿去啊?不过没几天,琅琅就盼望着爸妈早点走了。晓寒一再叮嘱琅琅要听奶奶的话,要听一会英语儿歌,还要画会画,尤其是电视只许看半个小时,多一分种都不行……因为晓寒眼睛近视,深受近视带来的不便,她最怕琅琅的那双大眼睛因这看电视而糟蹋了。
韩箐说好了好了,我妈在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以前把琅琅放到你妈家几天都不管下,怎么就放心的啊,我妈好歹也是琅琅的亲奶奶啊?
晓寒便不再说什么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韩箐语气一显示出不耐烦,晓寒就不想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