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尔哭丧着脸跑回屋子,一股脑儿地就倒在床上哭,直到抽抽噎噎地没了力气,才认命地去照了镜子。这不照不要紧,一照吓一跳。
肤如荼蘼雪,唇点樱桃火,这真是她的脸吗?左脸上瘆人的胎记竟然不、见、了!
埋在枕头上蹭得红扑扑的两颊,好像撑起了两朵霞光,明霞烘透春机杼,春在明霞多处。眼角泪光停晓露,愁态倚春风。好一个风流模样!十八年后又是一枚祸水啊有木有。
这是怎么回事?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自己这算是因祸得福时来运转了?
突然被幸福砸中,言语已经不能粉饰她内心的苍白,罗尔二话不说直接把膝盖给了剧情君,您终于注意到我了,再来根金手指吧,亲!
可还没等到剧情君的回复,门外就响起了催促声:“小二师姐,小二师姐,你在吗?”
罗尔听出来是春晖小师弟,一想到他打小报告的事,就索性没理他。
“咦,不在啊?”不在才怪,灯火照在窗上,诺大的人影,要是看不见的话,真要去炼丹峰配些眼药了。
“师兄的接风宴就你没到,害得我要多跑一趟。”春晖假装自言自语道。
罗尔一怔,不好,就顾着跟罗薏置气了,忘了接风宴这茬儿了。这次历练好像还是几大宗门一起的。几大宗门一起,就势必有竞争。以哥哥的实力就是不能夺魁,也是数一数二的。为宗门争光,这接风宴肯定大办。
于是连忙喊道,“在呢!马上到!”
“哦,原来小二在呐。”听出来春晖就要推门而入,罗尔顾不上和他言语上的打趣,连忙跑去抵住门。
“你,你先走!都这么大了,还没规矩,师姐的闺房是你能闯的吗。我随后就到。”这脸变好了,人说话也有了底气,一两分矜持还是要有的。
春晖一愣,这个师姐窝囊得可爱,平日里没少给大家添加槽点。这次是怎么了,以前他可是随意就能进出的。难道是因为和罗薏师兄赌气的事情?
师傅问起她时,看罗薏师兄脸色臭臭的,他就知道有戏。本着看戏的想法,才主动离席寻她,现在就这么被赶出来,真是残念啊。
“额,好吧,那我先去了。”罗尔都那么说了,他总不能坏人家名节吧。吐掉嘴上衔着的狗尾巴草,拍拍屁股走人。
其实罗尔不说,他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大概是不想被人看到她满脸泪痕的样子吧。也是,胎记加上泪痕,那叫一个芙蓉泣露啊。
其实那个胎记虽然被传的惊世骇俗,春晖并没有觉得有多难看,斜过来看还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莲花。就是体积大了些,晕。
罗尔听他走远,才松了口气。开玩笑,脸变好的事,她自己都还没消化,直觉告诉她这件事绝对不能轻易泄露。修仙界道统分明,神通虽多,有时候一个蹊跷,就是欲加之罪。
接风宴是必须要去的,早上的事儿,其实在她看到储物袋的时候就消了大半,现在天降鸿运脸蛋好了,就更是不记得了。再说了,一家人好不容易团圆一次,哥哥这次回来估计就要闭关了,要是不解释好,可就难受了。
还有那帮对他春心萌动的小妮子,都瞅着这次接风宴呢,自己不去谁给他挡光。狂蜂浪蝶什么的,尤其是针对罗薏的,最讨厌了。不得不说,罗尔的美男控又犯了。
要怎么打击那帮妮子呢?罗尔对着梳妆镜里的自己,眼珠子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夏季天热,此时天色已晚,星夜松风,正是凉爽的时候。接风宴自是在天台殿举行,虽是修仙界,有道是不娱乐,不吃喝,任何宴会都少不了娱乐节目。即使没有戏曲歌舞,也少不了舞剑吟诗。
为了不惊扰到别人,罗尔猫着腰三步两步地绕到后庭,也就是后台彩排的地方,一不留神却撞上一个人。
“哎呦,你怎么走路的?”秋槿话音未落,看清楚来人,不禁吓了一跳。这小丫头还真命大,居然没死在竹蜂手里。只是她现在出现是要干什么?
报仇?不会吧,有那张隐息符,连嗅觉敏感的竹蜂都没有发现她。罗尔根本不可能知道。
破坏?为了今天自己可是准备了好久,决不能让她毁了。
秋槿是越想越心虚,越想越狐疑。另一面,罗尔被秋槿盯得心里毛毛的,这个漂亮师姐是怎么了,这么盯着自己看?胎记明明画上了啊,理论上不会有问题啊。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了一会,看着秋槿见鬼似得逃离,罗尔莫名其妙。
事出反常必有妖,反正自己已经迟到了,倒不如看看她整什么幺蛾子?
她偷偷摸进道具房,满屋子的灯具、服装、机关零件,却一个人不见,这也太奇怪了吧。那里只有一个大大的莲花台座,随意拎起搭在上面的道具服。
莲花领子,莲花袖,莲花腰带,莲花裙。这是要COS哪吒的节奏?罗尔对着自己样了样,嗯,长短正合适?嘶,那要是穿在那位师姐身上可不就是超短裙了?这就是炼器峰的节目,确定不是合欢宗吗?还好自己来了。
看那道具莲花瓣可开可合,花瓣莲叶之间有无数道具灯,若真是用好了想必“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美景也未尝不可。
罗尔伸手碰了碰莲花台座,异样的触感却让她灵光乍现。这莲蓬子也太软了吧,而且底下是空心的?联想到它足足可以容纳一个人的大小,可不就是个暗格吗,原来要表演大变活人啊。
罗尔勾唇一笑,她还在担心迟到的借口,如今眼前就有个好机会,可就不客气了。
另一边,接风宴上。罗薏作为今天的主角,自然是随敢当真人、流沙仙子坐在上席。看到春晖一个人回来,脸色更臭了。
一只传讯纸鹤落下,他脸色一变,忽然起身,“爹,娘,儿子吃坏了点东西……”
“哎呀,去吧……”
“儿子去去就回。”罗薏一拱手,甩着青衫袍子退下。
“唉,小一还没学会怎么告假啊。”
“那还不是跟你一样,性子这么直,不会说话。”流沙仙子嗔了敢当真人一句。他们都是修仙者,哪有那么容易吃坏肚子的?这个借口真是渣的不能再渣了。
“那传讯纸鹤不是后台用的吗,估计是后台有人约小一去吧。”
修仙界强调独立,儿子的事他们也不便管,都是历练过一趟的人了,一点小事还处理不好?
“就是,这次集体历练,有些小宗门就是加起来猎的妖兽也没师侄猎的多。更别提,八宝景天、龙葵草那些灵草了,都是些上了年份的好药啊。”这宴席毕竟是开给罗薏庆功的,三长老对于溢美之词向来不吝啬。
“哎呀,我说流沙师妹就是过分担心了,师侄有十五了吧。收到几只纸鹤也是常事,想当年……嗨,何不让他们少男少女们乐呵乐呵。”二长老借着酒意说道。
“十五又算什么,我们又不比凡人界,没的降了身份。”
流沙仙子如何不知道二长老的心思,莫说他手底下了,就是整个天台山哪个姑娘不是盯着自家儿子的。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可是修仙无岁月,罗薏前途不可限量,如何能折在这方面。
现在的修仙者啊,自己没定力,总想着靠那些不正经的法子,夺人精力机缘。唉,只叹大不如前呐。一面又暗下决心,绝不能让小一这么好的苗子给误了。
二长老听流沙仙子这么不给面子,不禁有些尴尬。从去年开始,他就开始提了,毕竟他手下可是有好几个漂亮的女儿家。可流沙仙子就是不肯松口,好生挫败。不过想起她还有个废物女儿,不免又洋洋得意起来,“这席都开了大半了,贤侄女也没来,莫不是……”
“咳咳,都是小女儿家家的,有些心思不必管她。来,我们……。”没等二长老说完,敢当真人就截了他的话,偏袒之意很明显。可还没等他说完,台上一阵擂鼓,他便把“我们喝”,生生地改成了“看表演”。
只见台上一朵金莲从天而降,一记招风术打来,金粉弥漫,火树银花,绚烂不已。背面几扇镜子悄悄操作,丝和无缝。顿时一朵莲,变成两朵、四朵、十六朵……直到“开”得满台都是。丝线拉扯着荷叶,就像操纵木偶一般,轻云岭上乍摇风,嫩柳池边初拂水。让人仿佛身临其境,翠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袅袅细烟里。
“好!”台下众弟子爆发出掌声。不得不说,人都是视觉动物。即使是修仙者,焉能做到不受其害?他们选择修仙静气的,往往才是管理不好自己七情六欲的人。
所以老子有云,“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这些弟子们显然还不过关。
忽的狂风大作,吹得莲花瓣四下散开,满塘的莲花都随“水波”散尽,好不扫兴。
可怜背后施法的师兄,这招“风起云涌”若拿在平时,肯定会引来喝彩,偏偏他搅了众人的兴致。什么叫做悲剧?把好的东西毁给人看就是悲剧。师兄心里苦啊,一切为了演出,一切为了剧情啊。
空空的莲花座,明灭的烛光,歌尽凋零。就在大家情绪低落的时候,台上突然出现了一片阴云,阴云团结,雷鸣阵阵,把众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雷声一响,莲花瓣一抖,纷纷耸立,立刻合成一个大花苞。
这是要迎雷而上的节奏吗!看到这里好多人算是明白过来了,这剧情根本就是模拟雷劫嘛。修仙就是与天争命,而违反自然规律之事,上天就会降下惩罚,果不其然,一道道闪电劈在荷花花苞上。电光石火,每劈一下,花瓣都会忽明忽灭地闪动。只是这闪动控制得好,灯光依次亮起,精妙非常。
灯火阑珊处,依稀可以看见一个倩影,蜷缩的手脚,慢慢展开,仿佛在成长,在孕育。待到雷声稍歇,雨过天晴,花瓣依次展开,她的身形也渐渐浮现。
此时场上一片寂静,看到所有人痴迷的神色,三长老高兴的哟,这个可是他们炼器峰的节目啊。敢当真人神色死死地盯着台上,连流沙仙子也是大气不敢出一声。三长老向二长老抛了个挑衅眼神,光说说有什么用,关键还是要做啊,现在效果不就是很好嘛。
只见薄纱轻笼,云雾散开,一只纤纤玉手,恒翘翘而西顾,掰开花瓣。背景光景曜而起,君不见云发丰艳,君不见皓腕折纱,动雾以徐步兮,拂声之珊珊。
真真是——
碧虚无云风不起,山上长松山下水。
群动悠然一顾中,天高地平千万里。
少君引我升玉坛,礼空遥请真仙官。
云拼欲下星斗动,天乐一声肌骨寒。
金霞昕昕渐东上,轮欹影促犹频望。
绝景良时难再并,他年此日应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