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鸥和欧阳云飞面面相觑：“莫非文华玉也骗了我们？或者说，当时她不忍心看到我引产七个月大的孩子，才对我们做出了善良的欺骗？”
这时，秦穆白敲敲高干病房的门，进来拿夏典的衣物，对江鸥说：“典儿和我都喜欢女孩子，原来B超检查，大夫说她怀的是女胎，我和典儿高兴得不得了，谁知竟生了个男孩子！这不，典儿哭得不想活了，说想要女孩子，我害怕她吵闹你们影响你们，先把她挪出你们的高干病房了。”秦穆白又说：“鸥儿，B超检查确实不是很准确，既然你喜欢男孩子，典儿喜欢女孩子，要不，我跟她说说，你俩换换孩子？反正都是亲戚，典儿的儿子跟着你们还享福呢，你们家的经济条件比我们的好啊！”
“夏典也生了？”江鸥惊问。
“跟你差不多同时生的，真应了你们俩当时的戏言，生孩子真的赶在一起了。”秦穆白说。
“夏典生的是个男孩子啊？”江鸥又问。
“是！”秦穆白说着，拿着夏典的衣物就要走。
“夏典亲口告诉我她怀的是女儿，竟生了个男孩子，看来B超做的胎儿性别鉴定真的有误差。”江鸥对欧阳云飞说。欧阳云飞没有搭腔，坐在那儿蹙眉沉思着。
叶华很快又来了，这次给江鸥和欧阳云飞带来了很多胎儿性别鉴定失误的案例，目的无怪乎是想证明文华玉给江鸥做的胎儿性别鉴定有问题。叶华见江鸥对自己所说已经深信不疑，刚舒了口气，只听见一直坐在那儿蹙眉沉思的欧阳云飞说：“我总觉得说不出的惊骇，想抱着这个女婴进行亲子鉴定。这年头，婴儿在医院里被抱错的事时有发生，像生产时婴儿挂错了牌，在医院洗澡时被护理人员抱错了……”
叶华毕竟做贼心虚，一下子瘫坐在了那儿，结结巴巴地向江鸥和欧阳云飞坦承：“给你们说实话吧，江鸥生的是男婴，当时，护理你们儿子的值班护士是我的亲侄女，她发现孩子被人调换后，哭着恳求我替她隐瞒这事，我想想就这么做了。没想到你们这么坚信自己怀的是儿子，又要去给女婴做亲子鉴定，眼看我这不得已而为之的谎言要被揭穿，只有跟你们说实话了。”
宋明和江帆急急赶来，得知刚生的儿子被调换了，宋明比欧阳云飞还要生气，一下子蹦了起来，先是冲叶华踹了一脚，然后又给菊城爱婴医院的院长打电话：“妈的，你们这是啥狗屁医院，还‘爱婴’医院呢，简直就是‘害婴’医院，管理实在是太混乱了，新生儿护理室乱七八糟的！我警告你这个院长，我儿子找不回来，我不但要一窝端了你们爱婴医院，还要把你这个院长一枪毙了，以平民愤！”
欧阳云飞晕了，江鸥也晕了，随同宋明前来的江帆也晕了，说宋明：“你气糊涂了，咋会是你的儿子？”
正说着，又有新生儿的爸爸妈妈声讨爱婴医院来了。原来，他们的孩子因为值班护士护理不当，有的感冒发烧了，有的喂奶的时候呛住了，竟还有一个婴儿被闷死在了小被褥里，值班护士竟没发现。一时间，菊城爱婴医院乱成了一锅粥，正院长和副院长等大小官倾巢出动处理此事。正院长已经听说了宋明的来历，急忙赶来先安抚他，一边说要严肃处理叶华等人玩忽职守，一边积极寻找宋明的儿子。院长说着，看看欧阳云飞，又看看宋明：“丢的男婴到底是谁的？是欧阳先生的还是宋先生的？”
宋明暴睁着一双小眼睛看着院长：“我的！”说完又觉不妥，解释说：“我女朋友江帆跟江鸥是姊妹，他们的儿子不就是我的儿子吗？”
院长诚惶诚恐地对宋明连说“是是是”，众人一时都释然。
这些日子，江鸥想儿子想得真是肝肠寸断，呆呆地看着躺在她身边的小女婴，一时又是泪水滂沱，她觉得女婴和她的儿子一样可怜，生下来就被迫离开了父母，来到了陌生人身边。幸亏小女婴遇到的是她，万一遇到的是狠心无情的人……正想着，小女婴哇哇啼哭起来，两行清泪顺着粉红的小脸蛋直往下流。江鸥也跟着哭，泪眼婆娑中，她好像听见儿子也在哭。意念恍惚的江鸥再不忍听到小女婴哭泣，抱起她揽入怀中。江鸥看到女婴张着小嘴儿在自己的怀里寻觅着什么，初为人母的江鸥很快意识到小女婴肯定饿了，便开始给女婴喂奶。听着小女婴吸吮乳汁时发出的咕咚咕咚吞咽声音，江鸥感到欣慰的同时又止不住掉泪，她在想，抱走儿子的女人会不会这么哺育他、善待他？江鸥用心哺育着小女婴，喂饱了她后，自己已经成了泪人。
小女婴很快对江鸥产生了依赖心理，睡觉的时候总是紧紧地偎近江鸥，有时候江鸥仅是轻轻一动，女婴就会立即醒来，然后撇着红红的小嘴巴开始哭泣，她好像有着流不尽的眼泪，好像是在控诉这个世界对她的不公。往往是，小女婴哭，江鸥紧跟着也哭，哭得一心想儿子的欧阳云飞也对小女婴产生了怜惜之情，情不自禁想抱她。很快地，他们已经像是密不可分的一家人了。尽管怜惜小女婴，但是小女婴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江鸥每天喂饱了小女婴看着她睡去，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出生后未来得及见上一面就失踪的儿子，想得容颜憔悴，想得头昏脑涨，想得寝食难安。所幸她的心情并未影响到正常的哺乳。
这天，查房的大夫看着小女婴问江鸥：“孩子咋还没起名？现在的孩子，父母的学问越高，家里越有钱，名字反倒不好起了。”大夫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们的儿子还没找到吗？”
见江鸥哭得双眼红肿得像桃子，查房大夫叹一声气，问：“这下我们爱婴医院声名远播了，医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因为有的新生儿已经出院，估计有些孩子不好调换过来了，不过，你们的孩子肯定会很快找回来，因为你们有宋明这个靠山。听说，宋明的父亲是部级司法领导，他对菊城爱婴医院这起换子事件高度重视，从不在新闻媒体上露面的他，第一次在媒体上公开露相，举着拳头愤怒地表示，一定要严查这起事件，深入追究相关人员的法律责任，为刚出生就凋零的祖国的花朵讨回公道！”
听说宋徽都在媒体上做出了保证，江鸥和欧阳云飞仿佛吃了定心丸，更加坚信他们的儿子会很快找回来，心里又宽慰了许多。大夫走后，江鸥对欧阳云飞说：“尽管小女婴不是咱们的孩子，但来到我们身边也算是一种缘分，咱们还是给她起一个名字吧，这么‘小女婴’、‘小女婴’地叫着，感觉很对不起孩子。”
于是，夫妻两个人便研究起给小女婴起名的事。
“《广群芳谱》卷48提到，菊花的别名又有节花、傅公、延年、朱赢、帝女花等，所以，我们就给小女婴取名帝女吧？更何况，百花之中我最喜欢菊花！”江鸥饶有兴趣地和欧阳云飞聊着。
“帝女？”欧阳云飞沉吟良久，犹豫再三说，“菊花隽美多姿，不以娇艳姿色取媚，以素雅坚贞取胜，盛开在百花凋零之后。它神韵清秀，凌霜盛开，颇具西风不落的一身傲骨，所以，用菊花的别名‘帝女’作为这个小女婴的名字，我也觉得很好，可是……”欧阳云飞望着妻子欲言又止，他想起了唐涤生的一部经典曲目《帝女花》。
讲的是明末思宗崇祯皇帝长女长平公主在15岁时，奉皇帝之命在连理树下选婿，许配太仆之子周世显，时当崇祯末年，闯王李自成攻入北京，皇城遂破。崇祯手刃众皇女后，自缢于媒山。长平公主虽被父帝砍杀，却未至气绝，被周钟救了回家。后来，清军灭了闯军，在北京立国。长平公主知悉周钟欲向清朝投降，悲伤不已，后来得到周钟之女周瑞兰及老尼姑的相助，冒替已故的女尼慧清之名，避居在维摩庵中。周世显偶至维摩庵，遇上扮作女尼的长平公主，大为惊愕，几番试探，长平才肯重认世显，并相约当晚在紫玉山房会面。此事为清帝知悉，勒令周钟威迫利诱世显，使其与公主一同返宫。夫妻二人为求清帝善葬皇父崇祯，释放皇弟，于是佯装返宫，并在连理树下重相交拜，然后双双自杀殉国。
欧阳云飞讲了《帝女花》的故事梗概后，说：“因为《帝女花》是一出爱情悲剧，所以我不是很喜欢‘帝女’！”
听了欧阳云飞的话，江鸥的心里一时也觉得不妥，可是她就是舍弃不了“帝女”这个名字。
欧阳云飞见江鸥如此喜欢“帝女”这个名字，便笑说：“细想想，悲剧、喜剧只是相对的，有时候换个角度看问题，悲剧就是喜剧！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计较那么多干啥？再说了，这个小女婴又不是咱们亲生的，她早晚会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去的。”
夫妻二人正说着，萍儿敲了敲病房的门进来，抱着从医院一楼晾衣绳上收的尿布放在床上。一边认认真真地折叠，一边对江鸥小声说：“我最近经常看见李力来医院看夏典母子，他刚开车离开，是带着秦穆白和夏典一起走的，要去省医院给夏典母子检查身体。王香想跟着他们去，秦穆白不叫去，秦默涵也没去，他看上去更显老了，脸色灰暗，走路少气没力的。”萍儿说着，看着江鸥欲言又止。
“怎么啦？”江鸥困惑地看着萍儿。
“刚才夏典坐李力的车走的时候，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见他们人手不够，我替他们抱了一下刚出生的儿子。谁知，才出生一星期的孩子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睛又大又双，又漂亮又清澈，看到他我就想起了你的眼睛！”
江鸥不觉苦笑：“长着又大又双的眼睛的人多了，这不，帝女也长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人人都说她长得像我，其实，她跟我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
“我跟你时间长了，对你的眼睛、眼神熟悉了，总觉得夏典生的儿子跟你长得相像。而且，我总觉得夏典和秦穆白这段时间有点儿怪怪的，好像是在故意躲着咱们似的。”
听萍儿这么说，江鸥不觉想起了夏典生了孩子后的种种异常，先是搬出了高干病房，然后出院也不跟自己打招呼。期间，江鸥坐月子行走不便，打电话问夏典她的儿子好不。夏典紧紧张张地说不出话来。后来，夏典又哭着给她打电话，问江鸥身边的小女婴好不好。
欧阳云飞蹙眉沉思着，紧接着告诉了江鸥一件事：“昨天，我路过夏典的病房，听见她儿子哇哇哭得厉害，便敲敲门进去看看咋回事，才知道夏典心情不好影响了产奶，她儿子偏又不喜欢喝奶粉，饿哭了。我说你奶水多，帝女吃不完，谁知，秦穆白宁可让孩子哭也不让抱过来吃你的奶，说害怕你有病传染给孩子。我说你身体很好，秦穆白便开始不耐烦，也不搭理我了，抱着夏典的儿子去其他病房寻奶水去了。后来，病房里只剩下夏典和我，夏典哭得像个泪人似的，不住地问我帝女的情况，我被问烦了，便找借口出来了。谁知，竟又碰见抱着孩子四处寻奶水不得的秦穆白。当时，见孩子因为饥饿哭得更厉害，我可怜孩子，对秦穆白说你真的没传染病。秦穆白竟突然莫名火气，狠劲地拍打着孩子的小屁股，又拧他的小脸蛋。孩子一时哭得没有人腔，周围的人都纷纷议论秦穆白古怪心理不正常！”
江鸥问：“你是不是怀疑夏典和秦穆白偷了咱儿子？”
“还真有点儿怀疑！”
萍儿又踟蹰片刻，说：“有好几次路过护理室，我都看见秦穆白鬼鬼祟祟地在那儿张望，总觉得她不地道。想想她是你姨，你一直很尊重她，我也不敢在你面前说她。”
欧阳云飞蹙眉沉思着，打从儿子被人换走，他的眉头基本上都没舒展过。他似自言自语道：“是不是秦穆白换了孩子？”
江鸥怔怔地坐在那儿，喃喃而言：“如果亲情在这个世界上都变得不可靠，都变得令人质疑了，我们还能依靠什么，还能相信什么？”江鸥又使劲儿地摇头，说：“不可能，坚决不可能，她是我的亲姨，我是夏典的表姨，我们不能怀疑她们！”
欧阳云飞忍不住提醒江鸥：“可是你跟夏典压根儿就没有血缘关系，秦穆白虽然是你的姨，但她的狠辣无情绝对是不容置疑的。当初你母亲怀你的时候，她竟然跺你母亲的肚子，致使你早产，这是啥概念？简直就是泯灭人性之举！再说了，你们几十年都没见过面，没有来往过，还会有啥感情？你又了解她多少？我越想这个秦穆白越不是个好东西！”
江鸥打断欧阳云飞的话：“不要再说了，我不会怀疑她们的！你这是想儿子想入迷了，想得不正常了！”
这时，帝女醒了，哇哇地啼哭起来，江鸥急忙给帝女哺乳，听着她咕咚咕咚吞咽奶水的声音，江鸥又本能地想起了被人换走的儿子，一时又是泪流滚滚，嘴里不自觉地说：“儿子，你到底在哪里？知不知道妈妈想你？我做梦都在想你啥样子，想你哭了没，饿了没，想偷走你的人会不会因为不耐烦你哭，打你的小屁屁啊。”
欧阳云飞蹙眉沉思着，猛地站起身子：“不行，我妈已经因为想孙子身患重病，再找不到她的孙子，她极有可能不久于人世。我就是说不出地怀疑秦穆白和夏典，我一定想方设法找到她们，寻机会给夏典的儿子做亲子鉴定。在现在这个物欲横流、金钱至上的社会，亲情因为各自利益而扭曲、反目成仇的事还少吗？”
